※释放
　　
　　 当我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激情的时候
　　 我渴望成为一潭水
　　 就躺在高速公路旁边
　　 这样我可以像喷泉一样向外喷发
　　 涌起
　　 不必因为弄湿谁的衣裳而收敛
　　 更无顾忌左边的楼、右边的路
　　 前边的车、后边的树
　　
　　 我要喷得比树还高
　　 比路还远
　　 喷到飞奔的车身上，让它洗洗澡
　　 我还喷田中的水果和野花
　　 让蝴蝶湿透翅膀
　　 喷累了我就歇一歇
　　 喜欢的那只蜻蜓落了下来
　　 喜欢的那只猫来了，狗也来了
　　 还有许多只鸟，和狐狸
　　 喝吧，我是一潭清澈的水
　　
　　 ※异样
　　
　　 一块石头从山上滚落下来
　　 它骑在了一条河流的背上
　　 以它宽厚的肩膀挡住了水花
　　 压制了歌唱
　　 坐北朝南
　　 自得其乐的样子
　　
　　 水开始摸索而行
　　 绕过了肩头和胸坎从双脚流出
　　 河水又有了波浪
　　 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
　　 在我升腾为一缕青烟以后的许多年里
　　 它会被星月和流水消磨，变小
　　 最后变成一粒沙子，与河水一起奔跑
　　 直至随波逐流
　　
　　 ※叫他老师的老男人
　　
　　 我在沙滩上写下姓名
　　 被一波海水带走
　　 我想到了土墙麦秸的教室
　　 我想到了骤雨屋漏的教室
　　 那时我们频频举手
　　 高声朗读
　　
　　 夹着教棍和书
　　 还喝了酒
　　 那个满头白发的老男人
　　 让我们喊他老师
　　 向他鞠躬
　　 我们看到他顶破鞋头的大脚趾
　　 于是我们就笑
　　 他比我们笑得还凶
　　
　　 我们说一加一不等于二
　　 他敲了敲我们的头
　　 我们把“人”字写成“八”字
　　 他就用棍敲我们的手
　　 那个喝醉的老男人在黑板上写“正”字
　　 写一遍擦一遍
　　 他说怎么写看着都不正
　　
　　 那个满头白发的老男人
　　 他教我们算数、识字、自然和地理
　　 总之他教给我们他知道的所有的知识
　　 我们如同掉落水中的海绵
　　 一天天饱满了
　　
　　 那个土墙的教室坍塌了
　　 那个满头白发的老男人用手掌戳着路
　　 我们喊他老师的时候
　　 他低头走过
　　 我们向他鞠躬的时候他摆了摆手
　　 手指着太阳说阳光真暖和
　　
　　 老男人走了
　　 走的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
　　 他说，戒了二十年的酒今天又破戒了
　　 老男人走了
　　 那个满头白发的我们叫他老师的
　　 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