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PK大奖赛”】少年废材(小说)
第1章短暂的幸福,悲伤成河
这个春天风未暖花未开时,废材他老爸老费的哮喘已经喘到了生命的尽头。
老费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叫老费牵肠挂肚的就是儿子废材,废材苦啊,打小就没了娘,十二岁上就能替自己扫马路了。
这个清早,老费出了家门,和街坊四邻打着招呼,老费久不见阳光的脸上惨白里努力堆积着笑容。
不为自己为废材,他也必须努力。
老费的笑容像一抹和煦的阳光穿过老西街的大街小巷。
废材这天中午回到家,看着桌上的热饭菜,第一次耳畔没有了犹若拉扯风箱的哮喘声,这种变化让废材一时无法适应。
老费从屋里出来,面容慈爱,手掌拂过他的头顶时,忍住了眼泪。对于儿子他内心很是愧疚,他不知道该怎样来表达这种情感。
“爸!这是你炒的菜?”
老费点了点头,饭桌上除了一碗不加配菜的红烧肉和一盘蔬菜外,还有一碟老卤味的鸭肝。
废材心情从来没有如此的愉悦,他吃了三大碗,满嘴油光,菜色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这是废材最幸福的一个中午!
春天的脚步已经走在窗外,空气里也隐隐传来了远山的草木芬芳,这是一个幸福和阳光同在的春天,这也是一段贫困家庭最美好的幸福时光!
可一切都太短暂了。
废材上学前经过老费的床前,熟睡中的老费呼吸绵长安详,废材把灌在热水瓶里的中药轻轻地放在了床头。
没能想到这幸福的一天成了最悲伤的一天,这一天老费安详离世了,他再也不用哮喘了……
黄昏里的老西街阳光才走,暮色把弄巷口的一盏盏浑灯点燃,在别人家的饭香菜飘起的时候,老费家的幸福已经成了遥远的过去。
这晚,废材内心却很宁静,他用一条雪白的毛巾开始给老费拭擦着身体,温水换了一盆又一盆,他觉得两只手臂有了酸麻后,才给老费换上了新衣。
这套新衣存放了很多年,或许只有离世的老费他才能记得这套新衣的由来。
与新衣相比,苍山皓雪的老费躺在药味很重的白布单下显得格外的枯槁。
没有想象中的嚎啕痛哭,也没有过多的悲伤,废材收拾干净了老费后开始收拾自己。
耳畔再也没有了那种犹若拉扯风箱的哮喘声了。
他生命里最重要的这个人走了。
在这个悲伤成河的子夜,废材把自己坐成了一尊佛龛里的石像……
第2章老费的丧事
在老费床头静静待了一晚的废材,在清晨第一道阳光映上窗口时起了身。
在静默里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身体里的那种麻木僵硬开始缓解苏醒后,他哀声说:“爸,今天我送您老走!”
白布单下的老费安静祥和,没有了往昔那犹若抽拉风箱似的呼吸声了,天花板低垂的厢房里依然恣意流淌着中药的味道。
这个清晨,废材以一种与年龄极其不相符的冷静走出了家门,脚步不见沉重也不见轻快,与往常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在弄巷口的小店里,废材要了一扎香、一捆焚香纸、十挂百响的燃鞭。
店主很惊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拿燃鞭的时候才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啦?也不到清明,你买这些干嘛?”
“给我爸买的。”废材拿出了几张小额的钱钞,点得很仔细。
“给你爸买这些干啥?究竟出了什么事,你给叔说说,咱们邻里街坊的,叔打小看你长大的。”
“我爸死了。”
废材把东西拢一堆,他准备一起抱回去。
“什么?等等!”店主第一感觉是这孩子吃错了药,昨天老费还好好的,看着气定神闲的。
“我爸是昨晚死的。叔,你给张大点的报纸吧,东西多了我不好拿。”
“你等会!”店主终于反应过来了。
店主给废材包燃鞭的时候把一对红烛塞到纸包里了。
废材再次伸手掏钱时,被店主按住了,店主说:“不值几个钱,你别掏了,街坊邻里的,有事你招呼一声!”
废材点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觉得有些晕虚。
等他回到自家门前时,老费的死已经传遍了整条胡同。
废材准八点出的门,左臂上缠着黑纱,放了一挂响鞭,接着他去了居委会。
老西街的居委会离他家不远,简单的一个小院,围墙不高,两扇年代久远的木质门。
居委会主任莲二妈不在,她家二闺女生孩子,请了假在医院看顾。
接待废材的是个干事,年岁不小,一脸的和气。
“有事吗?”
“我爸死了,我想要辆车送火葬场。”
“行!”老干事答应得很爽快。
“几时要车?我好提前安排!”
“就今天,越快越好,现在最好!”
出于怜惜,老干事说:“车费就算了,你家的情况特殊,我给主任说说免了。丧葬费还能余些,过两天等主任回来了,你上居委会去领,找块地把你爸葬了吧,入土为安!”
“谢谢!”
“都是份内的事,要谢你得谢谢政府!”
第3章我成孤儿了
等发小刘鸡毛得知老费死了的消息时,已经是这天下午四点的光景了。
刘鸡毛大吃一惊,这个惊不是老费的死,而是废材竟然没跟自己知会一声。
他买了一挂万响的大燃鞭赶到废材家门口时才知道,废材上午就把他爸老费送去了瓦斯岭的火葬场。
厅堂里弱显幽暗,正对门的墙洞里,摆放着一张硕大的镜框,红烛光里老费在放大了的相片里不苟言笑表情严肃。
废材愣了愣,看着渺渺焚香一缕缕升起又散去,他不记得昨晚睡前做过了这些。
你醒了。守灵的三个人脸上都写着倦意,拍了拍废材的肩膀说,饿了吧!啥也别想了,把肚子填饱再说,菜是小马的手艺,不算难吃。
废材点点头,进了厨房。
废材没有吃饭,却把自己里里外外的洗了个干净。
洗过澡,头发蓬松,换过干净衣服的废材人精神了很多。
三个人眼睛一亮,小马说,要饿了你先吃,要不饿晚点咱们一起吃。灶上炖了鸡汤,味道应该不错。
一起吃吧!废材说。他伸手拉亮了灯,然后推门开窗,早春的风贯堂而过,风里带着雨水的气息,烛火明灭,焚香烟气淡了。
你没事吧!刘鸡毛总觉得废材的平静很是叫人揪心,要真难过就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这句话象似了影视中的对白……
废材没有哭。
哭这东西要不给人看,要不就给自己看。
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哭过了,废材的记忆里哭是个很遥远的东西,这个东西不属于自己,也不该属于自己。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
没事就好。花城说,事情总是要过去的,记挂再多也没用,过去了就过去了。
我知道。废材说,城子,我成孤儿了。
第4章废材的将来
城子,我成孤儿了。
冷不丁从废材嘴里蹦出这句,三人缄默了,原本有些缓解的气氛,愈发让人沉重起来。花城觉得嗓子眼堵得慌,堵得整个人有了欲溃的趋势。太他妈的伤了,也太他妈的难受了。
废材说的不错,他的确成了孤儿。
刘鸡毛的眼泪下来了。没有一丝抽泣呜咽,这个临近黄昏的老屋里刘鸡毛无声无息地哭的稀里哗啦。
小马更是红了双眼,其实,与老西街的三个少年所处的环境相比,小马可谓天堂,小马父母都是铁路上机务段的小干部,这时的铁路员工还算高收入,福利也好,基本算旱涝保收的稳定阶层。不过后来状况也改变不大,作为无竞争行业的铁路一直有着它的优势。
但小马能理解,废材是小马第一次接触并极端深入了解的苦孩子。
和许多的老西街少年不一样,废材什么都缺,他几乎缺了一个成长中孩子所需要的一切。
还是这个黄昏,刘鸡毛很想跟废材说,咱们是兄弟,废材,你还有我们,有我们你就能活出个人样。
也是这个黄昏,小马知道废材说这话不是不当大家兄弟,废材废,但不傻。他只是一个自小缺乏关爱,性格极其扭曲的少年,想法有些另类,却一定有他的存在的道理。
与苦孩子废材最接近的可能就是花城了,花城家兄弟姊妹多,从他爸花鸡公一人不高的收入支撑着整个家庭就可见一斑。
他哥花鸡高一了,还穿别人家不要了的旧衣烂裤,花城家的拮据不想可知。
花城之所以堵的慌,之所以难受到了极点,是因为他看到了废材性格里的懦弱。
在废材的字典里,缺乏的不是爱,不是理解和怜惜,是战胜懦弱与谦卑的那种自信和勇气。
这个黄昏,花城有点伤。
在老费死后的那段日子里,废材都没上学。
其实,大家都清楚,那都废的废材,学习也废。竟管很努力,但只要一考试废材都垫底。
用班主任的话来说,废材就是那种天生不是读书的人。再努力也白搭,天份在哪里。
不过日子一长,不上学无所事事的废材情绪出了问题。
他这个情绪,三个人都看出来了。
得为废材的将来考虑了。花城问,废材,有啥打算没?
没吱声,废材硬低了头,心里很矛盾。
花城几人明白了,废材之所以矛盾在于选择的艰难上。对于上学并不是任谁都热衷就行了,之前的读书,废材一直很被动,非出自他本身意愿。
而事实上那都废的废材连读书也不适合,即便是上学在红旗中学依然啥都不是,由此可见一斑。
知道了。花城说,要不上班吧!读书咱们都没天分,再说了整天坐飞机,不如不上了。废材,就上班好了!
还是没吱声,废材也知道自己能顶替死去老爸的班,但废材不知道该如何运作。与老费死的第二天相比,好似昙花一现,那个沉稳冷静的少年不见了。
废材顶他爸老费的班,正式参加工作的第一天就下雨。春雨。很是有点绵绵无期的意思。
刘鸡毛拍拍废材的肩哈哈大笑说,是个好日子,废材今天清闲,不用扫大街了。
废材菜色的脸上露出笑容,满世界里阳光灿烂,生机无限。
花城远远地看见了,眼里起了雨雾,很是替废材高兴。他想,对于一个纯粹的废材来说,或许这是个不算坏的开始,却不是一个称得上好的结局。
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做环卫工。或许潜意识里废材也不愿。只不过沉静在希望和快乐中的他并不知道。
还这一日下午,刘鸡毛和花城小马在菜场门口分手后,迳直去了平头里弄的废材家,刘鸡毛两手拎着都是菜,脚底板把路面的水渍扬起。
这时候,时间还早,雨天的缘故,废材早早的回到家。大家说好了给废材庆祝。
本来说是上馆子店的,废材说没必要,还是在我哪里吧!
三个人对上了眼,后来花城说,废材说啥算啥!菜,鸡毛去买。
菜没问题。刘鸡毛说,不过小马的手艺真不能再将就了,你说多好的菜呀!我都区分不出各自的味道了。
滚犊子!小马骂,你天天吃白食,动嘴不动手,却把嘴吃叼了。唉!我说菜真有那么难吃吗?
花城跟废材相顾一笑,两人基本不挑食,能吃就行。
还行吧!花城说,比校食堂所强多了,咬咬牙,都不是问题。
一众人哈哈大笑,废材也笑。难得说笑话的人偶尔一本正经的说个笑话,当真生出了幽默。
还是我来吧!废材说,比不上饭店的厨子,至少也差不了太多。
废材打小里就做饭烧菜,照顾他爸,对于自己的强项,他才有这个自信。
去!刘鸡毛说,这是给你庆祝,让你动手,还不如直接下馆子。
没那么多讲究。废材脸扬起,我高兴来着哩!
废材的手脚麻利,先把汤炖上了,然后开始洗切菜,数量不少,忙而不乱。
刘鸡毛帮不上忙,站在厨房口和废材闲聊。
废材说,花城和小马是不是上就业中心了?
嗯!刘鸡毛知道瞒不住废材,想想瞒着也没意思,一些道理总要让废材知道的,毕竟不在是学校了,走上社会的废材,也需要适应。
就业中心的倪主任人不错。废材说,我记住他的情份了。
刘鸡毛撇撇嘴,跟倪主任冇关系,是你的人缘不错,倪主任不过是照章办事。
废材笑笑说,你能说透吗?
刘鸡毛点点头说,顶替你爸工作的事其实没那么顺当,有人使坏,就是居委会主任莲二妈子。记得吗?这老皮子货是粗壮男的表姨妈。
废材明白了。他想起了去年秋游时,在云山山麓和粗壮男一夥发生的冲突。
其实,废材被人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废材的字典里欺负几乎已成为了习惯。
可刘鸡毛不会习惯,脖颈子硬硬的花城就更没有可能了。小马好点,当时小马起了杀了粗壮男的心思。
借派出所干警小凃的话来说,欺负废材,人品不想可知。废材在老西街就象是一根标杆,昭示着人间的屈辱与苦难。
那次瘸了腿的粗壮男被拘留了。
原本废材工作的事,都是刘鸡毛陪废材去跑的关系。第一站自然是居委会,老费的死亡证明与手续都得从这出。
叫刘鸡毛惊诧的是这事办的不顺当了,原因竟然是出在自己身上。
在老西街刘鸡毛小有名气,在邻里街坊里他的这个名气不如废材。
废材十二岁上就成了老西街大妈们教育孩子的典范,比如那家孩子不乖,大人们就会说,看看人家老费家的孩子,没扫把高就知道替他爹扫大街了。看看你,啥玩意?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一点都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