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不逝的身影(散文)
我又路过了一个小区“和平花园”,一个场景撞疼了我的心,一个身影跟随着那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耳畔鸣响,一个我最熟悉不过的旋律跟随着我的思念在唱,那是好听的,西皮慢板:“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先帝爷下南阳……”
我的心跟随着西皮慢板的旋律来到了它的身边,举手轻轻拂过父亲曾坐过的地方。这是一条供游人休息的长条木椅,它依然是我昨日所见面容,只是,微红的木板被人们坐下打磨得更有光彩了。一滴眼泪落在我的手上,很快就滑落跌在了木椅之上,我的眼泪滴落的更多了,环环涟漪……此木椅上我再也找不见父亲的音容笑貌……
一
这是2013年五月节的上午,我同弟妹一同回到了她的家中。因今日黎明前弟妹帮我在江边卖五月节所用的吉祥物件,忙活了几个小时过后弟妹对我说:“姐,今天太累了,你休息不,同我们一起过五月节?”
是呀,忙活了一个月,这一月当中我很少回家看望老父亲,真是想他了,经弟妹这一提醒,我欢快地答道:“好,真想父亲了,就去你家。”
弟妹她居住在一楼。一个看了就使我鼻翼酸楚的身影,在门前院中等候。一声唤叫,不仅令人心热还能催下眼泪的声音在响;“姑娘,你可来了,爸爸想死你了,快快进屋。几点起来?你弟妹是不到凌晨二点就起身了,你是不是一夜……夜,也没有睡好?”
我跟随着父亲进了屋,弟妹与弟弟忙着摆放饭菜,是弟弟早为我们做好,弟弟没有帮我去买荷包,是他家在一楼开着小卖店,所以这饭菜弟弟早早就为我们做好。吃罢饭,我笑着递给了弟妹二百元,让她再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吃,补一补今晨的劳累。弟妹不要,我放在了桌上,对弟弟弟妹说,你们为我受累了……我的话儿还没有说完,就被父亲的语声打断。
“姑娘,你吃完没有啊?你爱喝的茶我已经为你沏好了,快到我屋来。” 我起身,笑着看了看弟弟与弟妹,高兴着跟随父亲进了他的房间。
二
“姑娘,你有没有想我?我可想你了,知道你忙,听你的大哥对我说过。”
我笑着望向了父亲,一股热浪在心里翻卷。是呀,我跟哥哥都在商场做小生意,我们的摊位近在咫尺,他能不知我忙吗?这一月多是嫂子帮我忙活,我的信息他最清楚,今晨我们一同去江边行卖。我望了一眼父亲,心里热乎乎。笑着端起父亲早为我倒好的茶,品了一口。父亲高兴地说:“这是龙井,是我大外孙给我买的,你快喝。累了吧,喝完你就躺下,听爸爸给你唱歌。如果你累了你就睡,真想你了,我看着你就高兴。”
“淼他好吗?我真想我的大外孙了!”
“他也想你,经常问道他的姥爷身体好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二个外孙他们都好,都有出息啊,你困了吧,爸爸给你唱歌,快说,爱听什么你点名?”
看着慈祥的父亲,睡意早就自去,看着眼前的父亲九十四岁的年轮,身体依然好。我高兴地说:“你唱什么我都爱听,你随便唱。”
“好,我给你唱,《武家坡》,然后再给你 唱,《锁五龙》”
“一马离了西凉界,不由人一阵阵……”
父亲由原板陡然转向了,“慢三眼”他改口学唱了王宝钏:“武家坡又来了王氏宝钏,站立在坡前……”
我的眼泪跟随着父亲的板儿演唱在落,多么慈祥的父亲,弟弟说的对,父亲没有什么大病,活到一百岁都不成问题,我跟随着父亲学唱起来。戛然,父亲他不唱了,笑着看向我说,“就愿给你唱戏,你懂,你的妹妹跟她谈经商,一个饭店怎么经营行,而你的哥哥、弟弟都是大老粗,是听不懂京剧的,啊不,你二弟,他行,他懂乐曲啊……也不行,可他是不爱京剧,没有听他唱过一嗓子,算了!你最懂我的心,我就爱给你一人唱。我唱到哪里了?”
我的心儿在流泪,多么好的父亲……他的历史我不愿提起,在我小小的岁数,刚刚上初一时他就疯了!直到哥哥结婚生子,他有了大孙子,慢慢他清醒了过来,对党仍然痴爱……没有一句说党不好。我的思想、怨气跟随着岁月消失磨平,对父亲的崇敬更深了。一次次我要写他,他不同意。竟虎着脸儿对我说:“我的事不用你写。”
“爸爸,我是为你的军功章而写,我要对得起它们。”
“不用就是不用,你写什么?写什么?看看我现在的工资?工资?党他对我不好吗?什么待遇我也没有落下啊!你写什么啊?党已经都给我了!不用你来宣扬我的光荣,小小的年纪懂什么?你懂什么?不用你写!愿写写你自己去,哼!”
看着父亲生气了,他气喘如牛,为了哄他老开心,不再生我的气,我开口唱起了父亲最爱唱的《秦琼卖马》(西皮三眼):“店主东带过了黄骠马,不由得秦……”
“你唱得那叫什么?好好的京剧被你唱成了快板,糟蹋了!你没有一句在韵上,要想唱京剧,你得先学会念京韵,得学会了念白,才可以唱,没有一句有京味!你听我给你唱,不许捣乱。”
“店主东带过了黄骠马,不由得秦叔宝两泪如麻……”
跟随着父亲的旋律京腔,我看见了更揪心的一幕,当唱到“秦叔宝两泪如麻……” 父亲!我慈祥的父亲眼泪哗哗流淌!是在他紧闭的双眼中滚滚溢溢淌出……父亲父亲真的老了,每每跟我说话、唱歌、唱戏他都紧闭着双眼,当时我问过他:为什么闭着眼睛给我唱。他对我说;“这样不费力气,姑娘,有些词我记不清、不准,闭上眼睛我就清楚了。”
父亲说着睁开了浑浊白茫茫的带泪的双眼,一个针刺的疼,在我的心上猛进,即刻千万个针儿齐齐刺向了我的心上。看见了!看见了!看这一幕使我更落泪,父亲的双眼、他的眼是浑浊白茫茫一片,环环缠缠的白眼人隆起高高,一个声音在我的耳宫响起;“爸爸得了白内障,年岁大了不能动手术!”是哥哥的声音。
“姑娘,我只能看见你的身影,靠听声音知道是你来了。是,我的大姑娘来了。”
三、
父亲,不知疲倦的给我唱着京剧,歌曲近几年他很少给我唱,我们姊妹五人,他只对我唱,是只对我一人唱。他再唤我。
“姑娘,你知道京剧里的南梆子吗?来,我告诉你,你记住听好:这是西皮南梆子,我唱了你听,往后你就记住了。”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裏到帐外且散愁心,轻移……”
跟随着父亲用生命在唱的心曲、京剧,我进入了梦乡,父亲的一声声轻唤我没有听见,这一睡我就睡到了下午三点多。是二弟叫我起来吃饭,我才从睡梦中醒来。父亲就在我的身边躺下他也睡着了。弟弟看着父亲笑着对我说;“老大,他又把你唱睡着了?你真是幸福,他从不给我们唱,只对你一人来唱。”
“去、去、去,你几时能坐下好好听他唱?”
“算了吧,姐,我没有你那艺术细泡,受不了。”
“哼!这才是你的真心话。”
父亲被我们吵醒,看着二弟说,“给你姐姐做饭了?”
“这不,做好了,父亲我们去吃饭。”
吃过饭,弟妹对我说:“姐,爸爸刚刚吃过饭,你回家又没有什么事,你就陪爸爸散散步吧,今天大哥起那么早,一定累了,不会来陪爸爸散步了。”
是呀,大哥年岁也不小了,凌晨二点,兴许还要早!我的家离父亲家只需骑车走十分钟,而哥哥家就与二弟家相隔一栋楼的距离。我看着父亲咽下最后一口饭,就回到他的屋里,拿来了父亲沏好的茶水递了过去,父亲接过喝上了几口对我说;“我们走吧,去散散步。以往是你哥哥陪我。今是你,咱们走吧。”
四、
这是临近我们小区的和平花园小区,这里的风景尤佳,大大的游乐场所宽阔,四周还有各式各样的商家在行卖经商。开发商的园艺搞得不但宏伟,还很有创意,远近的小区数这里对民娱乐环境最好,中心是一个供人们运动的大舞场,舞场的周围就是爱散步人的好去处,一圈座椅安放得当,四周是树木环绕,惬意得很。
这里的散步、娱乐人儿很多,虽然是初夏,这四五点钟的时候,不愿意卧在家里的人们就早早出来散步和娱乐健身了,我陪同父亲缓步来到了这里,这个“和平小区”不似别的小区,没有封闭,所有人都可以出入。我同父亲随同这里的人们踏进了这个清新美丽的场所,举目就能看见在夏季最繁荣的景象,这里真热闹。卖什么的都有,这里的货物比一个大型商场还要全,我同父亲一路观看着来到了这里,则父亲他是一边走一边跟我唠着家常。他对我说:“每天都是你的哥哥陪我散步,今换成了你,爸爸我真高兴。”
一股酸楚在鼻翼快速走到心里,是呀!父亲对不起,一下班回到家,我就累了,哪也不愿意去。知道哥哥弟弟们对你的孝我就放心了!今,我才完全领会了父亲对我的期待!我不敢对视父亲的眼神,尽管父亲他的双眼看不清我什么,可是我依然是愧疚得很。
父亲这异常高兴与激动我能感受到,你听他的话儿更多了。他的脚步很慢很慢,我听见了他费力在说话,气儿喘的很粗。心疼父亲,我举目来看,离我们只有二三米远的地方有供人们休息的椅子,我高兴着把老父亲往这里来引。父亲他还对我谈着古今,心里的高兴全在了语言之中。他对我说:“姑娘,今儿是端午节,屈原他爱国到底爱到了什么地步?你说说?这《离骚》我知道是闻名千年的诗赋,可我看不懂,你能给我讲解讲解吗?啊,还有《九歌》,还有什么?这都是近几年你的哥哥给我买来的文摘我学习来的。心里有点《离骚》的影子,其余我就更不明白了。”
父亲的一句问真是把我问住,我最爱诗赋,心里知道,《离骚》 是传世瑰宝,已经千年了。屈原的爱国精神我略懂些,于是就对父亲讲解起来。
屈原看见了自身价值,人格魅力,敢向皇帝谏言,谁知有着政治理想抱负的屈原,连遭同僚诋毁、谗言,在皇帝前说他的诸多不是,他的新思想,爱国精神受到了抵制,有志不能伸展。
“啊,我知道了,就是他的政治生涯中所遭到的迫害吧,他才投的汨罗江,证明自己,洁来净去对吗?姑娘?”
我望着心中有大思的父亲,心里真感动。耄耋老年!九十五岁的年轮,如似那百年老树,仍然茂盛得很,我心目中的英雄,流传千年使人们永远记住的名讳“屈原”,对他的敬更深了,我在心里为他而云,“多少忠良为国死,青史有刻魂流芳!”
我的思在腾飞,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儿,他又吟又唱,手舞足蹈向着汨罗江奔去:清身不与污流汇!他的殉国留下了千年祭奠与赞美!楚国、怀王,觉醒的不是怀王,而是楚国的人民!多少粽子向汨罗江撒去。多少祭文向这汨罗江水长流不断!
我自在这里遐思,怠慢了父亲,扭头去看,父亲他什么时候坐在我的身边睡着了,一阵阵夏风吹来,哗哗啦啦的树叶子在响,柔柔的风儿吹拂在身上、脸上,整个人的身上那是无比的幸福。温馨的天地做房间,这窄窄的木椅做了父亲的睡床。父亲他睡得好安详,头儿是依在我的肩头上,我再度向他老父亲望去端详起来,父亲他真是老了!高高的颧骨在凸,脸上已经看不见有肉了,本已英俊的父亲,现在,现在……不是亲人,恐怕不敢多停留在他的脸上多看上他几眼!双眼的深深塌陷了进去,我的眼泪随之而来。右手儿轻轻慢慢从父亲的身后抬起伸去,我把父亲揽得紧紧。一股股暖流跟随着我爱父亲的心,在我的身体里迸发。肩头那不很沉重的头儿是那样的暖,我的眼眶再度湿润,又回到了父亲爱我的童年……
父亲不是一般的偏疼我,军垦中的叔叔阿姨们结婚了,要是父亲去参加,就是有一块糖父亲也要拿回家给我,战友们知道他的爱心,心疼他,就剥好塞进他的嘴里,而父亲他还是要找机会跑回家,吐到我的嘴里,这是妈妈在我懂事的时候对我说的。现在想起我含着眼泪再度看向父亲,抱着父亲的臂膀更紧了,在心里喊,“父亲父亲你知道,我有多爱您!”
记得那是前一年的冬天,我回家去看望父亲,看见父亲穿着厚厚的棉裤,再去望我的父亲,他再不英俊了,身体在缩,廋廋的身躯,哪里能担起这厚重的棉裤,我的心埋怨起哥哥来,怎么照看的父亲,不知道他的身体吗?我快速脱去了我身上轻巧的羽绒裤,只穿了线裤还有外裤,在回家这十分钟的路程真是把我冻得够呛,回到家中我赶忙钻进了被子中,许久许久我的身体才恢复了正常。
温馨的回忆我还在梦中,一个声音把我从梦中唤醒,“我怎么睡着了?姑娘,我们讲到哪里了?”
“爸爸,你累了我们就回去吧?”
“不,没有累,人老了,就爱打了一个盹。你累吗?我们再走走,你的哥哥陪我散步得在这里绕上三五圈,咱们一圈还没有走完,你就累了。”看着性格坚毅的父亲,我笑着把他老扶起,我们慢慢就绕起圈来,听着他给我讲最温馨的故事……
五、
叹!写父亲的文章很少,我是愧对了父亲,父亲病重正是我和哥哥在忙,在忙季节的批发。二弟、三弟替我们尽了孝,不想父亲他真是老了,近几年他老时常对我说,“姑娘别怕,阎王爷都不叫我去了,你的父亲是要自己老死的,阎王是不叫我的。”
父亲的话真是得到了应验,他在九十七岁时,住院到去逝不到一星期,没有什么预兆,是自己睡觉就安详地走了!连守护在他身旁的二弟也没有见他最后一面,可怜我的父亲与我的母亲一样,五个子女都不在他们身边……
当我站在父亲的灵前,二弟媳一句话,我的心儿在流血!
“大姐,再忙也得回家看看爸爸,他最疼你……你不知他想你,时时念叨说:‘她们都忙……都忙!你大姐也忙!’”
我可怜的父亲,我尊敬的父亲,为了生计我怠慢了您!妹妹不在这个城市,三年没有回家,她在忙自己的生意,大哥和我近在咫尺!这近在咫尺!我们忙什么?忙什么?我没们忙什么啊?
当我醒悟之后,一切都完了,晚了!无言,愧疚的泪我一直流到现在,错!它没有给我改过的机会,遗憾伴随着我的终身!
天堂中的父亲,父亲我知道您不会跟女儿计较,可作为女儿的我,醒悟得太晚,寸光障目,把大好的天伦之乐给断送,父亲为我们可以舍去一切,可是我们!我们又做了什么?
对不起,这对不起之言,它将终身融进我的血液,时时提醒我对不起父亲,和我无限的愧疚!
朵儿好,端午节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