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看点文学 >> 短篇 >> 江山散文 >> 【看点】忆岳父大人(散文)

编辑推荐 【看点】忆岳父大人(散文)


作者:雪涌蓝关 童生,757.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848发表时间:2018-06-17 20:38:27

岳父大人是八六年的夏天辞世的,快三十二年了。人老了总是要走这条路的,但天热不好办后事,都不愿碰到这个季节。夫人的大姐嫁的不远,闻讯从七八里外的村里赶回老家奔丧。大女儿是父亲的小棉祆,颇为孝顺;大姐夫也敬老,听说冬天留宿时,和老人挤在一床被子里,抱着老人的冷脚捂。我连自己的老父亲的手脚指甲也未剪过(我的夫人代劳),做不到,所以很感动。大姐无意识地唉了一声:“走 的真不是时候啊!”不知是抱怨老天爷,还是埋怨父亲大人。那年岳父大人六十五,早过了花甲,属白喜事。所以家人说话的口气,不那么严谨,忌讳也少。我和夫人在外地收到“父亡速归”的电报,返回老家时,岳父大人已入土安定了。当地的旧俗是连前带后,三天送逝者出大门。未能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因要回单位上班,又没有参加“扶三”(入土三天后要去坟头祭扫),我们心里很难过。
   其实,岳父大人的身体并不算太糟糕,虽不硬朗,亦无大碍。咋说走就走了呢?走时也没有留下什么话。跟着三哥过的岳父大人,看着琐碎的家务,操不完心的小日子,能说什么呢?遗憾也好,解脱也罢,人总归是走了。那时,我们虽说在潜江境内的国营运粮湖农场职工医院工作,但心里总是牵挂老家的生活;牵挂他老人家的衣食起居。老人家既已撒手西去,从此我们不用再担心老人了;但依然关注老屋的哥哥、姐姐,希他们都向好。
   现在,各家都住上了高楼大厦,日子早过好了。我心中对岳父大人的怀念,时而隐约,时而强烈一一夾杂着说不出的酸楚和歉疚一一没有什么如果,尽管风沙吹走了沧桑的岁月。而今我也六十六了,能体会到当年岳父大人的心境:幺儿在城里以厂为家忘我地工作;弱媳拖儿带女(二个读书,一个幼小)务农持家。贫家小户日常琐事缠身,日子的艰难辛苦自不待言。今天是父亲节,我又想起了岳父大人,思绪涌入笔端,伤感之情溢于淡淡的白纸上。
   听夫人说,她家和邬家村的村民一样,早年的日子都比较难。她家或许强一点,有个终生未娶的矮子伯伯全身心地帮衬。无奈世事无常,她读小学时,干净漂亮的母亲一病不起,饮痛西去。树大分杈,人大分家。她和岳父大人跟着三哥三嫂生活,住左厢房;矮子伯伯随二哥二嫂(膝下一女是从二姐家过继来的)过日子,住右厢房。这是夫人读中学时的事。
   俗话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三哥家,一人在外当工人挣钱养家,一人在老家务农,加上老人 、小姑子搭把手,原本不难过。谁知过去的人缺乏医学的常识,三嫂不知不觉地把孕身拖大了,医院又不能解决掉。就这样,不管愿意不愿意,三哥的小儿子来到了人间。不几年当妇女队长的夫人,被队里推荐上了大学。此时岳父大人的年事高了,力不从心。少了以往的扶持,三哥家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日难生烦。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磕磕碰碰的事是免不了的。和几天,气几天,苦乐的日子就这样往前捱。
   人少好过年。二哥家四口人,又有一个勤快、不知疲倦的矮子伯伯,应该好过。可二哥呢?那时他在汉口饭店坐办么室,回家过星期天总是赖在床上迟迟不起。用他的话说:“卧床静养!”也是的,足不出户的清高之人,离了床,枯坐的时间长一点罢了。手上无书时,他亦不肯到田间地头转。关门即深山。守住文人固有的高洁,一丁点儿也不肯入乡随俗。他当年考到华科大读附中,若不是三年自然灾害时吃不了苦,熬不住跑回了家,日后肯定是做学问的料子。我接触过的人中,数他的知识多。他还有两样:看书和喝酒。这三行伴他一生。他是不是躺在床上感叹造物者捉弄人,命运不济呢?家里就他会读书 ,都看好他。“书都让你读了,我当然没文化。”这往往是被他嘲笑急了的二姐反唇相讥的话。不知是谁说的,矮子伯伯早年背着二哥去小学堂念书,学校有三四里,在长江大堤内,旧社会是个庙宇什么的。孤老疼侄子,不定指望着他的锦绣文章,日后耀祖光宗呢!不管怎么说,从他在队里当会计,直至到大饭店的团委书记等,也是令老人欣慰的。对农人而言,政府的人是了不得的。
   二姐不幸。早年二姐夫在武钢的工业港上班,听说得的出血热,不治身亡。二姐带着三个小女儿回了老家。二哥、三哥帮她在老屋侧边搭盖了一间能遮风挡雨的房子。二女儿过继给二哥家。那是人民公社时的事。
   一家之主的岳父大人,就是在这样的大家庭中,从当家人逐步到不大过问事了。但起落兴衰,酸甜苦辣,他老人家是直入心底的。一晃,孙子、外孙都长大了,老人的腰却微微地躬了,步履也缓了。
   那时,我和夫人在外地工作。八二年九月一日,女儿降临人间。同仁金医生的岳母,一位四川老大妈帮我们照顾了六个月。我的母亲曾患重病,愈后无力自理,靠父亲照顾。况且二老早先就发话:“各人的孩子各人带管!”没法子,我只好请岳父大人出山帮忙。老人家二话不说,同意了。带孩子本是婆婆妈妈的事,我们顾不得那么多了。
   女儿小时候乖,白天玩的时间长,晚上一般不吵闹瞌睡;我半夜几乎没起床哄过孩子。同行的胡医生,小孩晨昏颠倒了,白天睡觉,晚上要抱着转去转来。弄得上班的大人睡眠大打折扣,苦不堪言。女儿的生物钟正常转,我们省事了,可他岳父大人却受苦了,他每天抱着外孙女到处转悠。孩子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沉,原本不大利索的胳臂更加酸痛了。我们上班,白天没有代替换手抱的人,他只好咬着牙坚持。从半岁到一岁半,整整一年,不夸张地说:“我的女儿是他老人家抱大的。”
   说起来好笑,我女儿开口早。一般的小孩最早从口中蹦出的是“妈,或妈妈”;汉口的小孩叫“姆妈”,这个音随口可发。女儿不是,从她口中吐出来的词却是“狗狗”。总校住邵沟队的林发高老师从医院路过时觉得好奇,总会“狗狗、狗狗”地逗一下。不管先说什么,会说话就好。带孩子教童谣、儿歌,岳父大人居然也会唱儿歌。词大致是这样的:……山里的伢,会栽葱,一栽栽到路当中。走路的,莫伸手,管它开花结石榴。”抑扬顿挫,有板有眼。这歌恐怕有些年头了,说不定是清未民国初年的。是什么意思我说不清楚,反正我儿时没听过。岳父大人唱的时候可能心情还不错,毕竟是在为最小的三姑娘带孩子。
   女儿开口早,走路可迟。一岁左右能走路的小孩,不稀奇,哪怕是扶墙走。可我的女儿不是这样,从一岁开始,我天天眼巴巴地盼她能下地。一个月,二个月,三个月过去了,她从不肯向前迈开脚步。岳父大人的辛苦自不必说,我也看着着急。有一天我对岳父大人说:“用宽带子系在孩子的腰上,牵着她往前走哇!”可我哪里知道,这样教孩子走,是很费脚力的。岳父大人苦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可能怕外孙女摔跤,宁肯自己受累,抱进抱出。
   我永远忘不了女儿一岁半时,我带她在隔壁的栾妈妈家玩。扶着大门的女儿突然往下一蹲,像举重的运动员一样,运足了力气突然站起来,稳定的一步一步朝前走;一个转身,又走回来。女儿会走了!这样,她可以上总场幼儿园了。
   对岳父大人的去留我和夫人很纠结。不回去吧,这儿人生地不熟,说话的人也找不到。八三年医院建新住院部,农场基建队有个守升降机的爹爹,人活泛,话也多。夫人是武汉(同济)医学院毕业的内科医生,又当上了院长,受人敬重。岳父大人有空转到他身边,天南海北地聊一会。毕竟不是本乡本土,话题不多,久之乏味。爹爹喝点小酒,有下酒的菜时也招呼岳父大人过去。一次他从“抱房”里弄了许多未孵出小鸭的蛋,煮了一大锅。未挣扎出壳的小雏鸭好吃;坏蛋臭臭的味道,比臭干子有味。无奈打交道的人太少,很难留下来。回去吧,家境又不尽人意,岳父大人很难舒心。权衡再三,故土难离,最终还是回去了。日子顺不顺,总是要往前面过的。
   每年过年回家,我们会看望老人,会走走亲戚。老人性格刚强,忍耐性很好,从不说日子艰难,从不说想要点什么。每次回家,我们总会在二姐家陪他老人家坐一会儿,拉拉家常。老人起身告辞时,总是弯着腰,默默地离开。吃年饭,二哥、三哥家负责办酒,堂屋一大一小两张桌子,三家人在一起团年 。岳父大人坐上席,依次是二哥、三哥和我。这时,他老人家看着儿孙满堂,脸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光阴似箭,往事如烟。我又想起了第一次去夫人家的情景。那天未来的新女婿第一次上门,酒是在建设乡的黎明供销社买的。想买瓷花瓶装的白酒,拎在手上很体面的。原打算除了岳父大人,二哥、三哥各两瓶,印象中不够数,只好又买了一二瓶别的酒补齐。这酒当时算好的,不知在柜台上放了多少年,营业员蛮高兴地拂尘拭净,用绳固定好,瓶颈系的是8字型。初到贵府,以示敬重,不会考虑破费的。这几瓶酒是什么时候喝的,我不记得了,但二哥家的两个空瓶子,作装饰品放置在神柜上多年。
   记得那天黄昏,不见岳父大人回家,我叫夫人带我去探望一下。二嫂和三嫂正在堂屋里衲被子,笑着对站在后门内的夫人说:“路远了,不必去了吧。”我站在夫人身边背对着二妯娌,听得见她们挽留的笑声,也可以感受到摇手制止前去的动作。夫人的老家在新州阳逻镇的对面,隔江可望;是武汉市的近效,离十里钢城不远。这儿与县区不同,有城里人一样的票证供应物资的。我的老家在老汉口火车站旁边的天声街,虽说我和夫人都在一个单位工作,但我毕竟是老汉口人,二位嫂子可能是怕我见了放牛的岳父大人会嫌家境贫寒,多虑了。
   夫人带我在巍峨的长江大堤走了四五里,来到了队里的牛棚。我向岳父大人问过好,掏出芙蓉牌香烟毕恭毕敬地递过去;旁边几个老汉,我也边打招呼边敬烟,生怕别人笑话初次登门不懂人情世故。
   听夫人说岳父大人是队里的老党员,我想那个年代肯定是处处带头,干出来的。可家里人都说夫人的矮子伯伯为这个家做了一生,对岳父大人却颇有微词,甚至连懒字都用上了。我一点也看不出来,不敢妄评。过年时,聊到老皇厉,我不止一次地听过二哥说,旧时岳父大人和矮子伯伯老弟兄的事。二哥是日本人投降的四五年出生的,陈谷子乱芝麻的事,他也是听上辈人说的。
   早年两个老兄弟随叔伯的一个哥哥,在武昌城内的铜匠铺做铜制品生意。叔伯的老哥喜欢睹,输了不少钱,为还睹债把店铺也盘出去了。他无颜面见父老乡亲,穷困流落街头。那时,江西的井岗山正在闹土地革命,当局派兵进剿。碰上拉伕,他稀里糊涂地当了兵,后来跑出来了。他打没打过仗不知道,但是见过世面的人,据说后来混得人模人样的。
   我的岳父大人和矮子伯伯,在外谋生的路被断了,只好退出武昌城,返回故里,种田为生。过去的日子穷,岳父大人好不容易成家立业,生了好几个孩子。解放了,他老人家跟党走,积极肯干入了党。矮子伯伯却终生未娶,一直帮衬小兄弟家过日子,直到我的岳母去世多年后,儿女们大了分了家……
   昨天,三哥的大儿子的小儿子过一百天。三哥三嫂的婆家和娘家去了不少亲戚。夫人的大侄子一家四口人穿的是温馨家庭套装一一时兴的海军衫。侄媳抱着小儿子,一家四人向众人问好,其乐融融。
   现在,夫人七十高龄的三哥和三嫂在带孙子。辛苦是辛苦,但心里很甜。三哥喜笑颜开,劝来宾: “喜庆的酒,多喝一点,多喝一点!”
   看着大家庭洋溢着温暖如春的气氛,我又想起了当年为我们带女儿的岳父大人……

共 4421 字 1 页 首页1
转到
【编者按】一篇情深意重的怀念岳父的散文。读之,让人深深感动。文中的岳父,一位看上去平平凡凡又普普通通的老人,但我们却在温婉的文字中看到了他忍辱负重,为儿女呕心沥血的一幕幕情景。文中的岳父出生贫寒,爱人早逝,儿女众多又各有各的尴尬,我们不难想象,这其间,身为一家之主的岳父会经历过怎样的酸甜苦辣和辛苦。尔后,文中又着重讲了“我”的小女儿出世后,在面临无人帮忙的情况下,作为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岳父是如何远离家乡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全心全意、不辞辛苦地为我们带女儿的。读到这里,我们真的应该为这样的老人点赞,也为作者那颗感恩的心点赞!此散文看似语句平缓,波澜不惊,但作为读者却能从那娓娓道来的细枝末节里感受到老人对儿女无怨无悔的爱以及无私的付出。欣赏。荐读。【编辑:兰花悠悠香】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兰花悠悠香        2018-06-17 20:43:16
  此散文虽然语句平缓,波澜不惊,却能于娓娓道来的细枝末节中给人以感动。这样的散文是值得欣赏并用心拜读的。感谢赐稿看点。
2 楼        文友:梓烨灼灼        2018-06-17 20:56:50
  感谢投稿看点,一篇感情真挚的回忆性散文。岳父疼女儿也必然疼女婿,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是真正的一家人。拜读,欣赏。祝老师在看点创作愉快。
依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
共 2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