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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我娘做的酱菜(散文)


作者:快乐一轻舟 进士,6532.1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975发表时间:2018-06-19 08:57:41

【流年】我娘做的酱菜(散文)
   “再挖一碗!”
   “再挖一碗!”
   挖什么?酱豆菜。
   从哪里挖?腌菜缸里。半米高,一尺多口径的腌菜缸里。
   挖它干什么?吃。
   谁吃?我和我的十几个高中同学吃。
   那正是上世纪1972年,我上高一的时候,有一次,班里有两个家在农村的同学因为已经登记结婚,被学校里发现了,就劝退回家。同学一场,总有些难分难舍。十几个要好的同学一商量,决定要聚会一次,也算送别。聚会地点定在我家。
   这天晚上,大家来到我家,在街上买了二斤红薯干酿的白酒,俗名“九毛辣”——九毛钱一斤。酒倒在两个饭碗里,大家你传我我递你,轮流喝。又买了半布袋炒花生,当下酒菜。还买没买别的东西,记不清了。我家里有现成的酱豆菜,从腌菜缸里挖了两碗,分开放,也用来当酒肴。
   那时候,粮食依然紧张,大家都是大肚汉,肚里空,能吃。花生,很快吃完了。两碗酱豆菜,眨眼的功夫,也没了。
   腌菜缸不在我们喝酒的房间,我就端着俩碗,跑到另外房间里去挖。端回来,没坐稳屁股,大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眨眼工夫,又没了。又跑去挖,一会儿功夫,又没了。
   干脆,找一个同学,我们俩人一起,把腌菜缸抬过来,吃完就挖。挖一碗,再挖一碗,又挖一碗,挖来挖去,竟然挖得见了缸底。大家便都说:“别再挖了,挖干净,俊明家里人不笑话咱们吗?”
   四十多年过去,我们高中老同学聚会,大家还时不时地回忆在我家聚会时,几乎要把一缸酱豆菜吃完的往事。大家说:“那时那酱豆菜真好吃!”
   也有同学说:“好吃是好吃,齁咸。”
   那酱豆菜是我娘腌制的。
   说好吃,是对的。
   暑热天,用麻叶包起来,捂得发酵发霉,长绿醭,在毒日头底下晒干,筛掉绿醭。秋末,我娘就切一些大白菜,再加进一些白萝卜,拌进去酱豆,加入盐和五香粉,腌起来。腌上个把月,等到冬天来了,没了新鲜蔬菜,那就是下饭的主菜。
   吃的时候,酱豆已经腌得软了,入口即碎。大白菜,胡萝卜,都腌得脆生生,十分爽口。如果家里有小磨香油,浇淋一些进去,会更香。
   除了确实爽口,还有一个心理原因。就像刘秀逃难时饿极了,吃人家一碗白菜豆腐汤,也觉得是美味。我们这些高中同学,在那个饥饿年代,能吃上几筷子酱豆菜,也成了美味。在我看来,也许,我娘腌的酱豆菜似乎就比人家腌得好吃,我当时也吃过别人家里的酱豆菜,就是没有我娘腌得爽口。
   要说齁咸,也对。
   哪像现在,有了塑料大棚技术,一年四季都有青菜吃,那时候,一到冬季,就断了青菜,农民家里只能储存一些大白菜白萝卜作过冬蔬菜。而且,为了省事儿,也为了省柴火,就采取腌制的办法,做些腌菜。其中,量最大的,就是豆酱菜。
   一个漫长的冬天,就那么一缸子豆酱菜,当然得省着吃,要想省,最好的办法,就是多加盐。齁咸,叫你没法多吃,就能达到细水长流多吃些天的目的。
   也不光是豆酱菜。我娘为了保证我们家里冬天里也有菜吃,也是想尽了办法,腌制了好些品种的过冬下饭菜。
   五香萝卜干。秋末,将白萝卜切成食指长短的细条,晾成半干,拌上五香粉和盐,闷起来腌制。大约半个月,入味了,就可以吃了。吃起来,柔韧,很有嚼劲儿,又有浓郁的五香味道。当然,也是齁咸。拿一条,或者夹在馍里吃,或者就着糊涂喝。
   豆瓣酱窝窝或者酱锅饼。是把大豆粉磨成碎瓣状,煮熟以后,闷起来发酵,长出醭子来,在阳光下曝晒,晒干之后,再加水泡软,加上五香粉和盐,搅拌匀称,再用手捏或拍。捏成窝窝头状的,叫豆瓣酱窝窝头。拍成薄饼状的,叫酱锅饼。放在阳光下再曝晒,晒干了,就可以吃了,入口焦脆,又咸又香。如果用热油在锅里炸一下,那就更香,更加焦脆。
   还有豆瓣酱,入秋之后的大西瓜瓤,掺入腌制好的酱豆,如果条件许可,再加入一些花生,加上盐和调料,装进腌菜缸或者陶罐,将缸口或者罐口用白纸一层层糊起来,密封好,放在日光下,两三个月,就晒成粘稠的豆辨酱。比现在市面上卖的味道还要好。
   还有面酱。将吃剩下的干馍加水泡软用麻叶捂起来,也捂出醭来,晒干之后,去醭,加酱油、盐,药料,兑些水,长时间在日光下晒,越晒,水分越少,颜色也渐渐浓郁,到最后,晒成黏稠的面酱。可以直接抹到馍上,当菜吃,也可再加点面糊,放热油锅里炸成面酱片儿,既当馍又当菜,既挡饿又解馋。而且,我娘制作的面酱,是我爹做他拿手的杂酱面的最好酱料。我爹说,“用你娘腌的面酱做出来的杂酱面味道最好吃。”
   六十年代,直到八九十年代,一到过冬,我家里都是靠我娘腌制的这些酱菜下饭。我娘腌制这些菜的时候,都是以她为主,别人最多打打下手。她严格按照制作工艺,从配料,到一步步的制作程序,一丝不苟,才保证了腌菜的可口味道。稍有不慎,腌菜就可能毁掉。后来,上世纪九十年代,我独立过日子,我娘和我爹到我家住,也做了豆瓣酱,因为我媳妇没有密封好,豆瓣酱被苍蝇污染了,生了蛆,只好倒掉。
   也亏了我娘高超的腌菜技术,腌了那么些可口的腌菜,才保证了我们全家许多年的冬季都有下饭菜。
   现在,一年四季都有青菜了,人们也懂得了一些养生的道理,知道腌制的酱菜吃多了,有霉菌,含钠多,不利于人的健康。那时候,不吃腌菜,就没有下饭菜。此一时彼一时啊!
   反正,至今,我都觉得我娘腌制的酱菜都特别可口。
   不光我,在郑州的我二叔,多年在外,还惦记着家乡我娘制作的豆瓣酱和酱窝窝。我娘有力气做酱菜的时候,他有时候到老家来,临走,必定要捎走一些。有时候,我们去郑州,也给他带一些,他总是喜得哈哈大笑,吃得大快朵颐。
   我娘腌制的酱菜,随着她2008年秋季的逝世,化作了我们全家人舌尖美味的回忆。如今,我娘腌制酱菜的手艺几乎在我家失传了,只有我大妹妹和大妹夫腌制的酱菜还挺好吃,似乎得了点儿真传,但毕竟和我娘腌制的又有区别。想再品尝我娘亲手腌制的酱菜,已是痴人说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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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只一眼,就被开头吸引住了。仿佛看到了在那个饥饿的年代,一群半大小子围着半米高的腌菜缸,狠劲挖酱菜的场景。真是绘声绘色,引人入胜。作者构思独特,开头以同学聚会喝酒就酱菜,自然引出下文对母亲做的酱菜的回忆。在没有大棚的年代,酱菜,是冬天的主菜;在那个饥饿的年代,如何让可吃的东西吃得更久一些,也是一门学问。于是,在母亲的酱菜里,无论是豆酱菜、五香萝卜干,还是豆瓣酱窝窝或者酱锅饼、豆瓣酱,在美味的同时,都具备齁咸的特点,这让人在享受视觉盛宴的同时不由得心酸。文章语言灵动,情感真挚,回味美味的同时又有对已故去的母亲的怀念,让人感动。佳作,荐阅。【编辑:素心如玉】【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621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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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素心如玉        2018-06-19 08:58:26
  感谢赐稿流年。问好作者,祝创作愉快。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回复1 楼        文友:快乐一轻舟        2018-06-19 10:13:07
  谢谢,辛苦啦!
2 楼        文友:快乐一轻舟        2018-06-19 10:12:48
  感谢素心如玉编辑的编审和精彩的编者按语!
已是人间不系舟,此心元自不惊鸥,卧看骇浪与天浮。
3 楼        文友:纷飞的雪        2018-06-19 14:33:35
  浓浓的生活味,满满的母爱,全在这一叠酱豆菜里了。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回复3 楼        文友:快乐一轻舟        2018-06-19 15:09:44
  谢谢社长鼓励,酱菜里都浸满了母爱啊!
4 楼        文友:纷飞的雪        2018-06-19 14:34:32
  给轻舟老师的散文找了一张图,不知是不是文章里写到的酱豆菜。感谢轻舟老师支持流年,顺祝安好!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回复4 楼        文友:快乐一轻舟        2018-06-19 15:08:40
  大致相同,谢谢社长,您费心了。
5 楼        文友:冰城雪主        2018-06-20 23:28:29
  娘亲手做的饭菜,总是有不同于别人家的味道,毎位母亲,都有儿女衷情的拿手美食,可能是一碗清粥,也可能是叠咸菜,甚至是简单的拍黄瓜。当我们衰老如母亲,便愈发思念母亲的味道。
字是纷飞雪,朵朵入梦来……
回复5 楼        文友:快乐一轻舟        2018-06-21 05:57:06
  是的,母亲的味道永远难忘。谢谢雪主精彩评说。
6 楼        文友:只留阳光        2018-06-22 22:54:22
  依旧是娓娓而谈中呈现精彩,平凡小事中展露内涵,老师的文字总是耐人咀嚼,阳光和快乐是最佳伙伴。
温暖向上,以心相交
回复6 楼        文友:快乐一轻舟        2018-06-22 23:18:08
  谢谢阳光,有阳关就有快乐!
7 楼        文友:三叶杨        2018-06-29 09:45:07
  哈哈……好亲切的文字。“齁咸”——我们也这样说。
自我,小我,大我,无我。
回复7 楼        文友:快乐一轻舟        2018-06-29 09:50:10
  那咱们是一个方言区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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