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和毒品
改革开放政策实行不久,厂技术员韩先富就辞职下海,开办了一个广告公司。作为市场经济象征的广告一出现,就迅速发展起来。韩先富的广告公司自然也跟着发了。他想找一个人帮他管帐,厂财务科的会计李玫辞职进了他的公司。在他们两人的共同经营之下,广告公司办得红红火火。
事业上他们超前,生活也是超前的。他们先在一起办公,后在一起吃饭,再后来睡觉也在一起。他俩先是租了一间屋子,后来买了一套房子,配备了全套家电家具,成了一个正式的完整的家。虽然他们还没登记结婚,家人也反对他们这样做,但他们全然不顾。
五年过去了,公司各项工作走上了正轨。李玫和韩先富说:“我们应该有一个正式的家了。我要做一个真正的妻子。我要有我们的孩子。”
韩先富问:“咱们这不是正式的家吗?”
“这算什么正式的家?我们没登记结婚,连夫妻都算不上。如果我们有了孩子连户口都报不上。”
“咱们不要孩子。”
“不可能总不要孩子吧?我已经做过两次人流了。我怕弄成习惯性流产,那就再也不能怀孕了。”
韩先富不说话。
李玫又说:“咱们总该去登个记吧?连夫妻都不作了吗?”
韩先富反问:“这不是挺好吗?谁说咱们不是夫妻了?”
这次谈话让李玫很失望。如果在他们创业初期,韩先富对这些事漠不关心和表现冷淡她还可以理解。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他们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她没和韩先富多说,怕惹他不快。她觉得这几年来他俩都忙于业务,情感方面交流得太少。他们干什么都在一起,不但干活在一起,连吃饭睡觉都在一起,可唯独心不在一起。她忽然产生了一个欲望:想知道他韩先富一天到晚除了干活之外在想什么?他的心在哪里?
渐渐地,她发现韩先富不在家吃饭的时候越来越多了。以前要陪客户吃饭,他都把她叫上一起去,饭后由她结帐。现在因为经营走上正轨,陪客户吃饭的次数少了。可是他不在家吃饭的时候却不见少。他晚间单独外出的时候多了。以前晚间饭后出去散步都是他们两人一起,一起出去一起回来。现在他经常不在家吃饭,饭后也不再和李玫一起活动,并且回来得很晚。更不同寻常的是他有时竟然夜不归宿。问他在哪里过夜的,他漫不经心地说,和客人在酒店睡的,因为太晚了,不方便回来。
她对这一切不寻常现象的发生并不在意。做生意嘛,这些都在所难免。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看样子不算年轻可是有点风骚的女人。那一天,他说他不回来吃饭了,有应酬。而她自己那天也不想做饭,想去饭店随便吃一点。就在刚走进饭店的时候,她看见了韩先富和那个女人。他们俩面对面坐在餐厅的一角,好像在等菜。瞬间引起她注意的是韩先富的背影和那女人的披肩发、她涂得很红的唇、忸怩的笑脸以及他们俩在桌面上拉在一起的手。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猛然一惊。她下意识地迅即转身走出了饭店。
如果这件事也属平常的话,那么后面接着发生的事却再也不能不让她对韩先富刮目相看了。那天韩先富照例喝了酒,也回来得很晚。她若无其事地问:“今天又陪谁喝酒了?”
“客户呗。”韩先富也若无其事地回答。
“哪个客户?男的女的?”
“男的。喝酒的客户哪有女的?”
她盯着韩先富足有十秒钟。她第一次发现他说谎!谎言仿佛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他龌龊的另一面。
怎么办?五年来她第一次对韩先富的品行产生了怀疑,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动摇,对公司和自己的前程产生了疑虑。再回厂里上班是不可能了。因为是辞职,她不但没有退休金,任何一点补偿都没有。她也不能离开韩先富,不知道离开韩先富自己能做什么。她开始在迷茫和忐忑中混日子。
接连三天韩先富没回来住。李玫没问,他也没说。李玫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了。第四天晚饭后,应该是他们出去散步的时候,韩先富来了。他们坐在沙发上。和平时聊天一样,韩先富平静地说:“咱们分开吧。我以后不回来住了,也不跟你一块吃饭了。我又买了一套房子,我可能要结婚了。”
沉默了有好几分钟,似乎在理解韩先富说话的含义。然后,李玫平静地问:“是那天跟你一起吃饭的那一个吗?”
韩先富不解地反问:“哪一天?在哪儿?跟谁一起吃饭?”
“看来跟你一起吃饭的女人不止一个了?”
又沉默了几分钟。韩先富说:“我希望你还继续留在公司。说老实话,跟你合作我很愉快。公司的帐目你还继续管下去。分开生活了,公司的利润咱俩各分一半。这是咱们唯一的生活来源。你还在这个房子住吧。这辆车也给你开。”
李玫不说话。又沉默了一会儿,韩先富站起身来说:“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完他就走了。李玫没起来送他。
没过多久,韩先富结婚了。婚礼搞得很豪华,请了几十位来宾。李玫也应邀出席了。新娘正是她在饭店看见的那个有点风骚的女人。婚礼还没结束她就走了,回到家里哭了很久。
在公司,她和韩先富还和平时一样共事,谁也看不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一回到家里,孤独、凄凉和痛苦便一齐来攫住她的心。为了排遣这一切,她开始吸烟、喝酒。一天,一个男人来到公司。他和李玫搭讪,说他叫张扬,是韩先富的朋友。过了几天,他居然找到李玫的家里来。当他听说韩先富已经和她分手时,表示十分惊讶并再三向李玫道歉。张扬的同情让李玫稍感安慰。知道李玫想吸烟,张扬慷慨地拿出了高级香烟与她同吸。李玫本不会吸烟。可是张扬的烟在吸过之后让她感到非常惬意。她问这是什么烟?张扬笑而不答,给她留下了一盒让她慢慢吸。张扬走后没有再来。她吸了几支那盒里的香烟之后,竟然上瘾了,吸了飘飘欲仙,几天不吸就难受得要命,以致于不得不向张扬开口索要。张扬向她说了实情:见她失恋后情绪低落,给她吸烟是让她排遣和寻求安慰。她明白了,这是毒品。可是她不恨张扬,还让张扬定期替她买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一天傍晚,韩先富突然来到李玫的家。这本是他们两人的家。他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生疏。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斜倚在床上的李玫说:“你瘦了,看着憔悴了。”
李玫不说话。
韩先富又说:“这些年来我对你照顾得不够。你可能瞧不起我。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草率,不该跟她结婚。我对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李玫问:“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要跟他离婚。她对我一点都不好,根本不尊重我,根本不把我、我的家人和我的朋友放在眼里。她就是图我的钱。”
说了这些话之后韩先富拿出烟来要吸烟。李玫抢先把自己的烟给了他一支。他吸过之后感觉非常好,问这是哪儿来的?李玫说买的。他问从哪儿买的?李玫说:“别问从哪儿买的,你想要我给你买,管够!”
天晚了,韩先富想住在这里。李玫说:“你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夜不归宿。”韩先富说:“你别忘了,这也是我的家。”李玫说:“你也别忘了,你已经结婚了。这个房子归我了,你说过的。”
韩先富走了。李玫没出门送他,扔给了他一盒烟,说:“想抽了来我这里拿,要拿钱买,很贵的。”
李玫没哭,她心里只有恨,恨那个风骚的女人,恨韩先富,也恨自己。她恨自己这些年来只顾埋头作生意,忽略了感情。她的情商等于零!刚才韩先富要吸烟时,她毫不迟疑地把毒烟扔给了他。在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张扬给她递烟的情景。她相信张扬是让她借烟解闷消愁。而此时此刻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是毒烟,是害人的。活该!她就是要用它去害那个害人的人。
是报复的快感给了她意志和力量,李玫从这天起戒掉了毒瘾。而韩先富却深陷毒中不能自拔。他接连不断地从李玫这里拿烟。李玫为他提供的香烟的含毒量不断地加大。为了隐匿,她要求韩先富亲自来取烟,不许任何第三方经手。
这种情形持续了一年多以后戛然而止。那一天,韩先富吸毒暴露被带进了戒毒所;李玫因涉嫌贩毒被关进了拘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