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宅心仁厚
用“红尘散仙”这个笔名发表的东西一多,就有人关注了。这不,自打我的长篇小说出版了,又被吸纳进了省作协后,自然而然地引起了本地作协的关注。邀我参加的场合多了,给我发言的机会也多了。以前给人家小心翼翼地提点建议,都会惹来一阵白眼;而今给人家随意提出点尖刻的批评,也会有人恭恭敬敬地说,散仙老师说得在理,这正是我的欠缺……
那天在酒席上认识了一个老太太,笔名刘月亮,在本地小有名气。据说老太太已经七十多岁了,因为血压高,不喝酒都像个关公似的,又被戏称“鹤发红颜”。老太太写了五六十年,自费出了三本书,尾巴都能翘天上去,一到酒桌上就抢话语权,翻来覆去吹嘘年轻时写过什么作品,又曾经被哪个大师认可过……这话听多了就有点累,再听她反复地吹就有点困,我也是连日失眠,竟然在她吹牛的时候睡着了,据说还打起了呼噜。
这下刘月亮不高兴了,又是敲桌子又是墩酒杯的,总算是把我惊醒了,然后就冷着脸问我,散仙老师,听说你也是写小说的,那你看看我这几篇新作,希望给点中肯的批评。
我还真为刚才的失态有点不好意思,一看她递过来几篇打印稿,便双手接了过来,随意一翻,随口便说,这篇不是小说,有几段评论,小说不应该这么写;这篇不是小说,是以叙事散文结构为主的,过于写实了;这篇不是小说,语言过于直白,每月话都写死了,弓弓满弦,拉弓的累,看的人更累;这篇像小说,但仿写的痕迹太重,我看过王小波的和莫言的短篇,这篇应该是模仿这两篇其中的一篇,或者是同时借鉴了两篇,缺少新意嘛……
待我评完,刘月亮的脸已经涨得像猴屁股,满头白发恨不得都竖起来,倒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鹤发红颜”了,终于她的声音尖细起来,你狂妄!刚才这几位文坛名人都赞不绝口,你扫了一眼就说它们不是小说!太过分了,你才写几年,我写了五六十年了,以前我在《上海文学》还看过大门,给那么多名编辑送过开水,“张先生添壶水吧!”,“李记者来杯热乎的啊!”我的嗓门能穿透最厚的砖墙,大家谁不知道语言功底。
我有些怔然,这怎么能怪我嘛!写作天分大于勤奋,和写作年头不相关吧。有些人写了一辈子,语言还不是苍白无力的,有些人随手瞎写,那就是精品。再说,你不是说让我中肯批评嘛,我做到了啊,听不听在你,这么在意干什么?
刘月亮的口水溅得更高了,你不知天高地厚,你有什么资格谈天分,我出了三本文集了,你不过写了一部长篇小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淡淡地说,我是签约出版的。
满桌的文化人都站了起来,纷纷离席而去,请客的走的时候还故意把椅子踢倒,骂了一句脏话。屋里只剩下我和刘月亮,我赶紧往嘴里划拉饭,又叫服务员来,问清他们已经算了账,那赶紧把这些菜都给我打包。我想给月亮留两个菜,可她木然地坐在椅子上,脸上痛苦万分,一脸皱纹拧在了一起,感觉都能夹住八根铅笔了。
原以为这事就过去了,结果第二天早上,我正在书房里思索小说中涉及的唯物主义哲学问题,朦胧中听到有人进来了,谁?一个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满头白发的刘月亮“扑通”就跪在我脚下,散仙老师,您说到了我的痛处,和您相比,我确实天分不够,不不,我是毫无天分。那您说说,我该怎么办,才最适合我?
我瞥了他一眼,快八十岁的人了也挺可怜的,一时动了向善之心,给她分析了现在的文学走向,以及她的语言功底,最后很诚恳地对她说,你呢,写小说没有章法,写散文经常跑题,写杂文观点太旧,写剧本你不会,写诗歌太直白……根据你的实际情况,我建议你卖冰棍去吧!成功的路不止一条,你应该扬长避短,因为你昨天冲我喊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天分--嗓门高。你也知道,咱们县以前有个写小说的叫混混,想靠稿费吃饭,结果沦落到街边乞讨,后来也是听了我的建议,发挥自身长处,从泥瓦工做起,现在已经是包工头了,一年二三十万没问题。现在呢,有车有房,老婆还给他生了俩胖儿子,小日子风生水起的。如果坚持写作,现在估计进难民营了……
看我分析得头头是道,刘月亮不顾我的阻拦,硬是把脑门磕出了包,喜极而泣,乐颠颠走了。几天之后,她的电话打进来,语气中洋溢着喜悦,散仙老师,我今天一上午就卖了二十多根“大脚板”,我才知道冰棍的利润有多高,六毛七上的能卖一块五,一根净挣八毛多,我一上午挣了二十多,这比我五十年的稿费都多啊!唉,大块奶糕,不甜不要钱啦……
那以后她的电话不断,几乎每次的收入都在提高,我也为她感到高兴,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九月的一天,秋风渐凉,我忽然发现,已经一周没接到老太太的电话了,是不是生意不好了呢?我觉得还应该找她聊聊,秋天了可以卖沙果,冬天正是卖冰糖葫芦的好季节啊!
正想着,门铃响了,一身名牌的混混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锦旗,原来今年包了个大活,盖了不少化粪池,收入又增多了,为了感谢我的指点,特意给我送了锦旗,上书:苦海无边何处是岸,指点迷津自有高人。红灿灿的锦旗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的,都是哥们儿,何必这样。我不过是随口点拨而已,人贵有自知之明,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天分,有人天生就适合盖化粪池,如果硬要玩文字,那不是误人误己吗?就像有人天生就适合卖冰棍……
话音未落,混混指了指身后,给我介绍,这位就是刘月亮的老伴。一个花甲老人走了过来,抓住我的手晃个不停,散仙老师,我代表全家感谢你来了!你说我那媳妇,一辈子不着调,写了五六十年字,整个一个四不像不说,人家作家都是挣钱的,她是赔钱的。只要有人吹捧几句,她就贴钱请人家吃饭。挣不来稿费不说,为了出这三本集子,把家里唯一的积蓄都败光了。这还不算,出版社返还了三千本书,家里都堆不下了。三亲六故都来帮着搬运,凡是在农村有旱厕的人家,凭家里茅坑照片一张就可以领三本书,开始为了糊厕所的墙倒也有人领,后来连糊墙都嫌纸太硬啊,有的切碎了混在猪饲料里,连猪都不吃啊!原以为这辈子她是毁了,没想到到老了得到了您的指点,她还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职业。这几个月卖冰棍挣了不少钱,给家里买了不少家居用品不说,还越发越有信心,准备把冰棍卖到俄罗斯世界杯上去呢。
我听得非常开心,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没想到随口几句话,就改变了一位老人的命运啊!我问,那刘月亮现在在何处呢?
搭船去俄罗斯了,海上呢,海上卖冰棍呢,据说利润翻倍也有人买呢。前天打来电话,让我代表全家来给您送锦旗来了。我怕冒昧,这才约了混混老板一起来了。
说着,他把锦旗一抖,金灿灿四个大字--宅心仁厚!


另,搞写作的人,应多听点反面意见,这样,才利个人成长!
另,读完全篇,给人的一点感觉就是,主观意识过多,没按惰节发展自然流露。
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