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不得不退休了，本来每天站在门口面带微笑送我上班，接我下班的老伴，近来总跟我过不去，一唠嗑就揭我的短。
　　 老头子，你这一辈子就是个倒霉蛋。老婆子开始唠叨。
　　 老婆子，你说什么呢？又是哪把壶不开提哪把吧！我没有当回事。
　　 你看看，你要出生了，国家要大跃进，你妈提上裤子就去人民公社放卫星，夺高产了，就顾不上给你吃奶，那年头，红薯面糊当奶粉，营养不良，越长越抽抽，三岁了还不会走。你说你不倒霉吗?
　　 我说:那是赶上那个年代了，受咔哒的不是我一个，能够活下来就很幸运了。
　　 你倒想得开，那四岁该上幼儿园了，你们都被关在一间房子里，天天听那些有病不能干活的老奶奶唱儿歌:小板凳靠河涯，湿了裤子湿了鞋，娘没有时间做，爹没有钱买，想来想去好苦差……这还算好听的，还有什么:小白菜呀黄又黄啊，两三岁上没有娘啊……都是什么气氛，有利于心理成长吗？
　　 那个年代能和现在比吗？农民的孩子就是土里生土里长，拉了，捧一捧土盖盖，尿了，捧一捧土挡挡，磕磕碰碰出血了，按上一捏土吹吹。摔摔打打长得结实。我解释。
　　 老婆子不依不饶继续数落:没有玩具，没有娱乐也就算了，天黑了还手里捏住冒火星的滴拉筋满街跑，累的睡着了就尿炕，你父亲买一串生公鸡肠子挂在门槛上，说晒干了磨粉给你吃，你吓得再也不敢尿炕了。老婆子说。
　　 那个年代，那个孩子用过尿不湿，尿炕是常见的事。我说。
　　 那你八岁了该上学了，文革了，罢课了，你再想学也学不到知识，幸好你脑子聪明，老师一讲你就会，考试总考第一名，可惜，那年头是大队推荐上高中，没有你的份。老婆子知道的可详细了。
　　 我睁开开始低垂的眼睛看看她的样子。
　　 联中毕业了，人家个子大的去开1140柴油机抽水，你呢？个子小，没有力气，摇不动大甩轮，开不了机器，队长让你挖大粪，这不累吧，有脏又臭。
　　 那你只说对了一半，我还负责记账呢，有权力呢。我说。
　　 狗屁权力，一勺大粪几个钱？
　　 幺，可别小看，你没有听说过，得罪队长排重活，得罪会计挨笔戳，得罪保管挨秤砣，得罪挖大粪的还两勺顶一勺。“我打趣的说。
　　 还好，你还有一次机会，邓小平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复课闹革命，恢复升高中考试了，你全校第一名，录取了，你卯足劲好好学习，准备考个大学，实现你的成才梦想，你说村上好多年没有出个大学生了，天老爷要睁眼了。老婆子如数家珍的唠叨着。
　　 我打断了她的话:“哎！可惜好梦不长，七四年，四人帮反击右倾翻案风，又停课了，黄帅造反有理，张铁生白卷成名，就学几句英语，河南唐河女生投河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学abc照样当接班人。五七指示说: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学工，学农，学解放军。学工的是少数的，绝大多数学农，就是拔草。那年赶上冬季招生改夏季招生，多上了半年高中，毕业了，升学无路，招工无门，毛主席大手一挥: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到那里可以大有作为。我们写下决心书，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滚一身泥巴，磨一手老茧，为革命在农村干他一百年。
　　 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童年多磨难，身体还康健，文革十年正，做个红卫兵，十年寒窗过，文化没几个，没知识，没文凭，踏入社会怎么行，不要怨社会，不要怨国家，亡羊补牢自学吧。老婆子也想得开。
　　 这就是我苦滋的的成长岁月，后来果然是靠自学成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