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视剧】划在空中的问号
1公路边
一只男人的大手在画面左侧挥着。
韩芳(35岁)接着儿子(6岁)的手,伫立在路边。
镜头推向韩芳:烫发、浓眉、大眼、清瘦的脸庞;风拂动额头上的刘海,脸上露出笑容,眼睑红红,一泓泪水,呆呆地凝视着那只挥舞的大手。画外传来浑重的汽车喇叭声,好像猛地惊醒了她,那纤细的手在空中挥了一下,随着手势空中出现一个鲜红的?(定格)
旋即,音乐骤起,一个字一个字出现在“?”号的左边构成片名:划在空中的?
片头字幕。
上集
1韩芳家
韩芳(15岁)扎着小辫,躺在炕上,头枕着被子,盯着炕上跳跃的煤油灯光。
炕边坐着头包旧毛巾的韩芳爹(54岁),对面坐着韩启哲(50岁),俩人叼着旱烟袋,吸烟,闲聊。
韩芳爹:启哲,哥叫你给芳娃寻个婆家的事,咋不见回话?
韩启哲(在炕楞磕着烟锅灰):唉!芳娃整十五你就给娃寻婆家,这事慌惚,将来人大咧心大咧,谁能知娃的心变不变?
韩芳爹(长叹一声,忧愁地):话对着,可这青黄不接的二三月,一家人的生活是个大问题呀,把人能熬煎死!养女解困,娃娃亲在咱这一带是一层人呀。
韩启哲皱着眉头抽旱烟。
韩启哲:现在农业社分鸡㞎那一点粮,背点粮食上集市换几个盐油钱都不行,市管会把人撵得鸡飞狗跳墙,庄稼人的日子难过!难怪咱这人早早把女子都卖了。
韩芳爹:唉,我心里也明白,婚姻是人一辈子的大事,一个仅仅十四五岁的女子能把握了吗?
韩启哲:(笑)你明知故犯。
韩芳爹:大道理谁都懂,可我一家人得活命吧。(不耐烦地)其他人给芳当媒人我还不放心,你是咱村最有文化的人,哥最相信你兄弟了,你光说你给哥帮这个忙不?
韩启哲:(右手一拍大腿)我把给芳娃寻个婆家的事包了!
韩芳爹:(脸上露出笑容)那我先代替你侄女谢你了。
韩启哲眨着一双沉思的眼睛,特写叠印画面闪现一个个儿童期的男生画面。最后,定格在王英的近景画面上。
儿童期的王英推成特写。(淡入)
韩启哲:我当班主任的四年级有一个叫王英的娃很不错,我想把这个娃给咱芳娃说,你看咋样?
韩芳爹:这个娃家里景况咋样?
韩启哲:嗨,甭提了,这娃命苦尽了。
韩芳爹:(面向里屋)芳她妈,你出来一下。
韩芳妈进入画面,端了条高凳子坐在韩启哲对面。
韩芳妈:(急忙)她三叔,你得是给咱芳娃说媒呢?
韩启哲:我和我哥正说这事呢。
韩芳妈:这娃是谁家的娃?他屋都有啥人?屋里日子过的咋样呀?他屋的人和咱这些人能合得来?娃灵性不灵性?
韩芳爹:(生气地)你一进门就像打机关枪,嘟嘟不停,烦人不烦人啊?
韩芳妈撅着嘴,不高兴的特写。
韩启哲笑了,面转向韩芳爹。
韩启哲:你再不要说嫂子了,一个儿女一条心呀!我理解,我理解!
韩芳妈脸色变得平和了,佯装生气地瞪了韩芳爹一眼。然后,又转过头盯着韩启哲。
韩启哲:这娃在三岁的时候,亲生爹妈就离婚了;他妈抱着王英就回到娘家。四岁时候,他妈就死了,外婆把他养大,他舅一家在兰州市工作。本来他外婆也在兰州,因为农村妇女人不习惯城市生活就回到老家了。现在家里只剩下婆孙两个人。
韩芳妈:哎,两个大人为啥离婚?
韩启哲:因为他爸和村上一个寡妇好上了,就嫌弃他妈了,千方百计苛苦他妈,实在过不下去了,两人就离婚了。就是因离婚事,他妈得了精神病,有次病犯了,掉在涝池淹死了。
韩芳妈撩起衣襟擦眼睛。
韩芳妈:三兄弟,你把这个媒事说成,我把王英不当女婿,我只有芳娃和盈娃俩女子,我把王英当我儿子一样,唉,可怜的娃!彩礼钱多少你看着办,能渡过这困三二月就行了。
韩启哲:好,我嫂子人心好我早知道。(转向韩芳)芳娃,三叔给你说的这个像没麻达!你俩都是四年级优秀生,这真是天生的一对呀,哈哈哈……
韩芳:(佯装生气)我不愿意!(转过身)
韩芳妈:(急了)瓜娃,你真格不愿意?
韩启哲:(从口袋里掏出两本连环画)给,芳娃,这是王英送给你的两本小人书,一本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本是《一个老红军的家史》,你不要,三叔明早到学校后还给人家娃噢!
韩芳:我不要他的书!(猛地从韩启哲手里夺过书,转身又给了煤油灯个脊背)
屋里,响起欢笑声。
2.高小校园里
在黑板宣传栏贴着红纸写的新生录取榜。新生们把黑板围得水泄不通,韩芳和好友红叶(14岁)也在其中。
一男生低声念:五年级甲班韩芳、杨惠芳……五年级乙班王英、张世民……
红叶拉了一下韩芳的衣袖,俩人挤出人群。
红叶:(笑喜喜地)芳姐,全公社五年级新生两个班的头名秀才都叫你俩给占了,真格是天生的一对呀!
韩芳:(拧了红叶一把)谁叫你多嘴?(笑了)。
3.高小校园里,雨天
黑板宣传栏空无一人。韩芳、红叶和学生们躲到教室的房檐下。王英(15岁)走到黑板前看着榜,不时用白布衫擦着脸上的雨水。
红叶:(惊讶地)芳姐,看那是谁?
韩芳垂下头,右手伸进肩上背的花布书包。片刻,又抬起头,正好和王英的目光相遇,俩人不好意思地避开对方的目光。
韩芳悄悄地从书包取出一大块千层油饼,目光再次投向还站在雨中看榜的王英。
红英:(狡黠地)哟,好我的姐姐,咱一单上学,谁不知道咱俩好?可你有这么好的油饼,我咋不知道?原来我姐是个偏心眼。
韩芳脸红了,砸了红叶一拳,红叶故作疼痛的样子。
红叶:(转向王英)喂,雨中那位同学,我朋友给你送千层油饼来咧!
王英本能地转过头,发现四周教室檐下的老师、学生目光一齐射向他,他变成一副狼狈相,继而皱着眉头,恨恨地瞪了她俩一眼,猛地一转身走了。
韩芳一愣,油饼竞掉在房檐水壕里,一条线的雨水溅在油饼上。
韩芳懊怒的神色。
4.韩芳家
韩芳爬在被子上哭。
旁边,韩芳爹、韩芳妈和韩启哲劝说韩芳。
韩芳妈:(抚着女儿头发)就为人家娃瞪了你俩一眼,没接你的油饼,你就生这么大的气,小小个娃心数这么多的,长大不成了麻女子了?
韩芳爹:(斥责)哼,为这点葱皮蒜胡子事把人家王英骂了个美,长大以后还能把人家娃吃了?你看王英不多说一句话,多腼腆?那像你舌尖嘴快,嘴比刀子还利?你要是再骂,我非给你嘴巴子不可?
韩芳:(毫无惧色,大声哭骂)我还要骂,见了面,我还要骂这个狗东西?
韩芳爹欲打女儿,韩启哲忙拉开他,按他坐在椅子上。
韩芳妈撩起衣襟抹泪。
韩启哲:(笑着)可不是兄弟笑话你俩大人,你就不懂,聪明能行的女娃十个有九个都厉害,这种娃个性强,自尊心强,当大人的要理解这一点,不理解这一点,就不是个好当爹妈的,
韩芳爹、韩芳妈不吭声了。韩芳爹坐在椅子上抽汉烟,韩芳妈给女儿擦眼泪。
韩芳妈:你三叔夸你灵娃,我看你一点都不灵。你想那么多的同学、老师,人家娃咋好意思按你的油饼呢?
韩芳:(止住哭)妈,你没见他那么个难看样,把我能气死?
韩启哲:俺侄女将来包险是王英家的掌柜子,历害,能看住推子哟!
韩芳破涕为笑。
5.学校操场舞台上。
横幅剪贴着美术字:庆祝元旦。两侧写着:“热烈庆祝一九六六年元旦的来临!”抓好教育质量,为祖国培养新人。
舞台左边坐着校长、教导主任及公社党委书记和两名教师;右边是乐队。女报幕员走到舞台中央,用普通话报幕。
报幕员:下一个节目,由五年级甲班三好学生韩芳女声独唱《翻身农奴把歌唱》。(退下)
韩芳化装后,穿着藏族姑娘的服装,在热烈的掌声中走向舞台正中。
6.舞台下
坐满师生,目不转睛地瞅着舞台。
王英坐在长凳中间,垂头瞅地面。两边坐的男同学甲乙戏谑地撕着王英的耳朵。
男同学甲:头扬起来,不准低下!
男同学乙:咱班长羞脸多,我是专治这病的专家。(使劲撕王英耳朵)
王英面红耳赤,仍垂下眼皮。
同学甲:(盯舞台)哟,韩芳正瞅着咱班长呢?
同学们暴发出一阵哄笑。
王英一副窘态。
7.舞台上
长笛过门后,合奏,响起韩芳优扬明快的歌声:
太阳哎,霞光万丈,
雄鹰啊,展翅飞翔,
雅鲁藏布江翻作浪,
高原春光无限好,
叫我怎能不歌唱?
……
8.舞台下
王英如坐针毡动着,垂头盯着在面。
9.舞台左边
校长:(50岁)韩芳不光歌唱的好还唱秦腔戏,那次全县教育系统文艺汇演,她和另一名同学演的《姐妹看语录》还给咱学校得了个奖。
教师乙:(扶了扶近视镜)韩芳的歌声,无论旋律音色都是成功的。
党委书记:老冯,你这个音乐教师都是这样说,看来这一等奖又该是韩芳的了。
众附合地点头。
党委书记:(感慨地)发现好苗子就要加强培养,将来为国家出人才,干社会主义没人才是不行的?(转向教导主任)老兀,你说呢?
教导主任:王书记说得对,不过中国历史沿袭下来一个通病,嫉贤妒能,某些领导人也把有才的人当作危险分子,这是何等可悲可叹而愚蠢的愚民政策呀?
王书记:(笑着)老兀,我王某可在你的“某些”之外吧!
四人笑了。
10.舞台上
音乐,掌声中,校长站在讲台上念着名单。
校长:第一名五年级甲班韩芳同学,学习、文艺综合奖……
11.舞台后
韩芳卸完装,挫手,好像没有听见似的。
12.舞台上
王书记站起来,先拿起一张奖状和一个日记本,校长给他递过来唯一的一枝金星“钢笔”。
校长:(佯装生气)韩芳,放快一点,领奖还迟畏啥?
韩芳这才从后台出来,从王书记手接过奖品,跄惶地跑回后台。
暴风般的掌声。
校长又宣布:第二名五年级乙班王英,课外科技活动、学习综合奖。
王英慌忙在从王书记手里接过一本《无线电基础知识》、奖状和日记本。
热烈的掌声。
13.山沟
小溪流旁是一个椭圆的水潭,像一面镜子映照着促膝坐在一起的王英和韩芳。
王英从棉衣口袋里掏出一本《新华字典》塞到韩芳怀里。
王英:这是送给你的字典!
韩芳:(翻看字典)你那来的钱?
王英:我把咱婆给我买鞋的钱给你买了这本字典。
韩芳莞尔一笑,感激地脸庞。
韩芳从腋下的口袋里掏出针线,飞快地给王英缝鞋绽缝。
王英:你能念书能唱歌唱戏,不定期会做针线活,真格是心灵娃!
韩芳:(把鞋缝好扔给王英又拿起字典翻看)先生,你为啥用七种颜色在字典最后一页空白处描了“永恒之华”几个字?
王英:(神往地)我爱横贯长空的彩虹,除了气势磅礴,还有它的美丽,它不是由七种颜色构成吗?
韩芳:哟,没看出你还有诗人的感受呢!
王英:(绯红了脸)再别讽刺人,我早知你嘴头利。
韩芳从书包里掏出奖给她的中原牌黑色钢笔,放在王英怀里。王英推辞。
韩芳:(拿着字典)你光说要不要?
王英:你的一等奖品,我咋能要?我不要!
韩芳:(嗔格的)好,我不惜憨你的字典?
韩芳把字典塞到王英怀里,站起来要走。王英忙拉她坐下。
韩芳依然满脸愠色。
王英:(哀求)你生啥气?我要,我要!
王英从韩芳手里接过钢笔,他把字典又塞进韩芳手里。
韩芳:谁当我好欺负,哼,瞎了他狗眼!
王英傻笑。
王英:你啥都好,就是爱骂人,我今第一次才听到你骂我。
韩芳:哼,你才知道,这已经是第三次骂你,骂你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王英:这叫打着亲,骂着爱,不打不骂看的外?
韩芳:(双手捂脸)不要脸的东西!
韩芳狠狠地在王英肩头打了一拳,跑走了。
王英拔开韩芳给的钢笔,金笔尖闪着耀眼的金光。
14.村庄
白雪覆盖的村庄。
早开的桃花,在寒风中颤抖,黯然失色、枯萎、飘落——
字幕:一九六九年三月
15.山坡小径
王英一下一下扫着路上的雪,不时哈着手,扬起头盯着天空。
16.天空
寒气茫茫,一队大雁哀鸣,缓缓飞过,
王英画外音:啊,天真冷!春天来了,花都开了,却下了这场大雪!
17.山坡小径
王英缓慢地扫雪,身后出一条弯弯曲曲小路。
王英头上热气腾腾,扶着扫帚,喘着粗气,心事重重的神情。
王英画外音:文化大革命停课两年半,说是贫下中农推荐上初中已经开始,可是现在还不见音讯。莫不是我的名字又被取了?韩芳被推荐了吗?二尺多深的雪,我啥时才能扫到韩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