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布书包
一
看着背双肩包同桌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时,娟子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羡慕,手不受控制地伸进桌兜摸了一下自己的布书包,一种无法形容的酸楚顿时涌上心头。
她环顾了一下教室,发现还有四五个同学没走,只好又低下头,心不在焉地在草稿纸上胡乱的演算着。
她其实是想走的,她很想和同桌一起边聊天边走,只是她不愿意现在走,她要等所有人都走了再走,因为她不想让大家看到她的书包,那个她母亲用布拼接缝制的花书包。
她来自农村,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在考入高中以前一直呆在农村,在那里上了小学和初中。农村的学校聚集的也都是农村的孩子,他们之间无论在家庭、穿着上都没有多大区别,清一色的布衣、布鞋、布书包。因为大家都一样,所以彼此之间不存在攀比,不存在嘲笑,也就不用感觉自卑。
她母亲的手很巧,同样是做的书包,但她母亲做的书包比其他人的都好看。她母亲会用很多种颜色的碎布头拼接成各种的小花和小狗小猫的头像,或者在书包上绣上她的名字。这些精巧的做法常常会吸引其他同学羡慕的目光,她们一边啧啧称赞,一边羡慕娟子有个巧手母亲。每当这些时候,她的心里会升腾出一种自豪感,为自己有这样的母亲而自豪,为自己能成为同学们羡慕的对象而自豪。她也经常会把其她同学的书包拿回家让母亲也帮她们绣上名字,或者在她们的书包上缝制一朵漂亮的小花。
那个时候她觉得她的布书包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书包,是独一无二的书包。她每天都背着她的书包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快乐轻盈的飞舞在学校和家的小路上。
可现在……娟子的手再次摸了摸藏在桌兜里的布书包,她觉得现在的它让她羞涩,让她难堪。
考上高中后她离开农村来到县城,第一天报到她就发现他们班没有一个同学背布书包,所有同学都是新买的双肩书包,颜色鲜亮,样式好看,书包上还印制着当下他们最喜欢的一些明星的图像。她的布书包顿时就像半夜十二点之后的灰姑娘一样,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当其他同学背着书包,高昂着头充满自信地走在她前面时,她越发觉得自己斜挎在肩上的,随着她的步伐一颠一颠拍打着她屁股的布书包是那样的滑稽,那样的让她无地自容。
她每天都最早的来校,最晚的离校,以此来躲避同学们的目光,掩藏自己的自卑。她并不是没考虑过问父母要钱给自己买个书包,但家里人多负担重,仅靠父亲一个人打工挣钱维持一家人的生活都捉襟见肘,何况弟弟妹妹也在上学,都要花钱。她知道,只要她开口,父母肯定会满足她的愿望,但她是一个懂事的女孩,每每想到父母爬满皱纹的脸,粗糙的双手,两鬓的白发,她就不忍心再给父母添负担,宁愿委屈自己也绝不张口为难父母。
但她又是多么想拥有一个双肩书包,这个愿望越不能实现越让她痛苦,她内心深深的被自卑折磨着,每当快放学时她就如坐针毡,她不想背着她的书包走出教室,走在校园。同桌每次放学叫她,她都会找托词不走,看着同桌离去的背影,她又不免惆怅痛苦。
她没有人可以倾诉,只能将内心的自卑、矛盾、纠结全写在日记本上,日记成了她最亲密最信任的朋友。
二
“娟子,走啦!”
“你先走吧,我把这几道题做完再走。”
“那好吧,拜拜,明天见!”
“嗯,明天见。”
准备起身离开的同桌突然又说到:“娟子,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娟子疑惑不解,在她眼里同桌就像以前的她,漂亮,自信。娟子的父母是双职工,她一出生就是所谓的城里娃,所以娟子想不出来同桌能有什么事求自己。
“嗯?什么事?”
“我想和你换书包。”
“啊?”娟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同桌。
“嗯!”同桌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继续说到:“我很喜欢你的书包,我知道那是你妈妈亲手做的,你肯定会不舍得,但是我真的很喜欢,我希望你能和我换一下。你知道的,我从小就长在城里,我的父母都要上班,他们没时间,也不会给我做鞋子或者书包,我从来没背过妈妈亲手做的书包,看到你的书包,我真的很羡慕,我一直想和你说,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今天我鼓足勇气说出来,希望你别生气,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不会勉强你。”
娟子吃惊地看着同桌,她不相信这是真的,但她听到的话的确是从同桌嘴里说出来的,而且现在她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很诚恳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真的喜欢我的布书包?”娟子不确定地问。
“嗯嗯。”同桌点头。
“你真的要和我换书包?”娟子还是不太相信,再三确认。
“嗯嗯!”她又重重地点头。
“你不会后悔吗?”娟子依旧不放心地问道。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同桌坚定地点头说到。
“好吧,我同意,不过如果你后悔了,随时可以换回来。”
“嗯嗯。”同桌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娟子和同桌换了书包,她终于拥有了可以背在背上的双肩包,她心里开心的简直能生出一朵花来。美滋滋地背着双肩包上学放学,脸上的愁云荡然无存,心里的幸福一直溢出来化作微笑浮在脸上。
她把她的这些开心也记在了日记本上,记录自己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记录自己背新书包的感受,当然也记录着对同桌的感谢以及怕同桌后悔的担忧。
三
日子就这样在平平淡淡,忙忙碌碌的学习中流逝,高中三年娟子担忧的事始终没有发生,同桌并没有后悔,她们俩都背着自己喜爱的书包直到高中结束。接到大学通知书的第二天,娟子也收到了一封来自同桌的信。
看完信,娟子才知道了当初同桌为什么要和她换书包。
同桌和她换书包是在无意间偷看了娟子的日记,知道了她为了想有一个双肩书包而痛苦,自卑,纠结,就想帮娟子,不想娟子整天为这件事而发愁,影响心情,影响学习,所以才编了一个理由和娟子换书包。
看完信,娟子的双眼模糊了,两颗眼泪滴在了信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