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的一个午后，趁着阳光尚好闲逛到千汇超市，在二层女装区浏览的时候，身后有人喊：“燕儿。”听到第一声时我没在意，以为是喊别人，可是紧接着第二声明显声音高了许多还略带急促，我顿时戛然止步，意识到是在喊我，“燕儿”是我的小名只在姥姥家里被人常喊，这个声音又如此久违和熟悉。转身回望，目光极速搜寻，不远处在我刚走过的一家店铺旁，一位身着工装，一脸笑意的女店员向我招手示意，我一脸疑惑走近她，她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剥去沧桑认出了她，真的是她！二十多年了，再次相逢竟是偶遇。
　　 她是敏，是我小时候在姥姥家最好的玩伴，她家和姥姥家是房前午后的邻居，而她就是那个邻家女孩。敏，大我一岁个子不算高，长相秀气，笑起来腮边两个酒窝使人感觉甜甜的。小时候天天腻在一起玩，即便后来到了上学的年龄，每逢放假依然常住姥姥家，敏，始终是我的死党。
　　 我欣喜的握着敏的手说:“怎么是你，我都没想到。”敏一边热情地招呼我坐下一边说:“怎么就不会是我呢？”敏依然很俏皮。“老了，你看我这头上白头发都多了。”确实，手指分开的发缝里面白丝缕缕，小时候，敏可是长着一头又密又黑让我很羡慕的及腰长发呢！敏，热情的招呼我坐下，一杯热水送到我手上的时候，有顾客进来看衣服。敏，赶忙迎接顾客去了。我在一旁细细打量着敏，个头没变就是身材走样臃肿了，脸上虽然有脂粉遮盖，皮肤却尽显干涸，斑和皱纹是岁月镌刻下的痕迹，深感我们都已不再年轻。
　　 敏站在试衣间的门口，很耐心地抱着衣服侍应顾客挑来换去。我的思绪却潜回到那段青涩的时光里，小时候我和敏都淘的像小子，女孩子家家的上树掏鸟，下河抹鱼、撩猫逗狗、偷瓜打枣是常干的事，以至于她妈和我姥姥经常手里拿着笤帚疙瘩追在咯咯嬉笑，飞扬跳脱的我俩身后。我和敏好到不是我睡她家，就是她和我睡姥姥家的土炕上。吃的东西，即便她家烙个粗粮馍，姥姥家土灶里炕熟的山药蛋也会分给对方一半。我是七六年生人，八十年代的时候，副食少之又少，记忆最深刻的是在外工作的舅舅探望姥姥买回来的三毛二分钱一包的香蕉饼干，包装是纸盒糊的，最外层绿色的纸上画着黄色的香蕉，单看包装就挺招人稀罕，更别说里面的内容了。有次，趁中午姥姥熟睡了，摸了挂在姥姥大襟衣服上的钥匙，偷偷开了炕头的箱子，拿了一包饼干就溜了，在敏她家的窗根下学了几声猫叫，敏就手里提着鞋出来了，我俩躲在阴凉处一边吃一边偷乐。自然，被姥姥发现后少不了一番责骂。
　　 一杯水喝下去之后，顾客终于开票拿走衣服了，我的思绪也打断了。敏，冲我莞尔一笑，两个酒窝还似当初般甜甜的。
　　 “这地方说话就是不便，改天你可一定去我家里，咱俩好好唠唠话。”敏一边把试过的衣服挂回去一边对我说，我赶紧拿出手机加了她微信，互留了地址和电话号码。敏看着我说：“你变化不大，也不显老，比我好多了，看着就没受过罪。”羡慕的眼神中渐露失意，我连忙打断她的话问：“你几个孩子啊？都多大了？”敏忧郁的看着我说：“两个儿子，大的17了，房也没着落，老公……唉！不提了。”我意识到敏的境遇不太尽人意。我只告诉她，我老公就是个工人，一个女儿太单薄了，不如儿子以后能抗事。我小心地维护着跟她的交谈，生怕触及到人性最底层的卑微与距离感，更多的是维护二十多年后，我们站在一起说话没有疏离且还能彼此信任的感觉。我想这尤为重要，她的身上有我当初古灵精怪的痕迹，我的身上留有她活泼俏皮的模样，我们都在彼此的生命中交汇相融过，而那样的青葱岁月单纯美好！
　　 已近下午三点，商场里人也渐多起来，我意识到不能和敏再聊了，会打扰到她工作，于是，相约再叙旧。别过敏后，我坐在公交车上，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物仿佛是时间的车轮，再次带我穿越回当年。我还在读初中的时候，敏已经辍学外出打工了，有年过年在姥姥家，敏去找我玩，那天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呢子外套，西式的领子，高腰线的设计，双排扣的款式新颖又靓丽，一看就知道是外来货。敏，一头青丝高高束在脑后，粉嫩的笑脸，甜甜的酒窝，一袭时髦的红衣和姥姥家斑驳的土窑洞，古典厚重的家具形成视觉上强烈的冲击与对比。虽然有违和感，可我第一次感受到“蓬荜生辉”的真正含义，以至于后来看到红色的衣服我就想起了敏。
　　 那年别过后，敏离家打工在外结婚，我初中毕业后未能继续求学，后来上班继而做了几年小生意，再后来结婚。从此，我们俩失去联系，再无交集。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人虽然不会永远陪伴在我们的生命里，可她（他）却至少出现过，甚至融入过我们的某一段时光里，定格在我们的记忆中，当回忆起来的时候，仿若那段时光就在眼前，那人，那景，那物一一呈现，如影随行，久违却又亲切可见。
　　 生命依然会继续，我还会在这条路上遇到朋友，结识知己，在这趟生命列车上迎来送往，可敏却是我一生中谁也无法代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