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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那年花开月正圆】泥做的童年(征文·散文)


作者:包利民 秀才,2043.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672发表时间:2018-07-12 16:30:43

【流年·那年花开月正圆】泥做的童年(征文·散文) 我沿着东房山的背阴处,躲过老太阳的热情,走过那只在阴凉里吐舌头的花狗,路过墙根儿那两头孜孜不倦拱坑的白猪,便来到房后北园的墙角。几个伙伴已经等在那里,于是阳光在别处洒落,软软的泥巴在几双手里变形着,延续着古老的游戏。
   倚着的土墙,就像大地站了起来,上面也长了些不知名的小小草株,墙面泥土里掺杂的草沫,散发着浅浅淡淡的味道。我们的笑声掠过身边的飞虫爬虫,攀上蜻蜓透明的翅,攀上蝴蝶多彩的翅,悠悠飞过墙上的短栅,飞向遥远。我们就坐在泥土上,感受着大地的温度,快乐地玩着泥巴。比谁把泥巴摔得响,摔得爆出的孔儿大,泥沫飞溅中,仿佛幸福的炸弹在不停地将快乐传播。
   摔够了泥泡儿,便用泥巴来做成我们的玩具。小小的汽车只有苍蝇当乘客,而小小的房子,也只是蚂蚁进出的新奇。我们在八月的热风里,同大地上的精灵一起游戏。寂长的午后,屋里的人酣眠歇晌儿,我们就和风一起,和阳光一起,和各种虫鸟一起,守着简单的快乐。当院子里出现的第一声脚步打破寂静,我们也尽了兴,开始站起身,随意扑打一下身上的尘土,道别,和伙伴们,和泥做的玩具,和那些陪伴我们的虫儿。
   家家户户开始出现声响,先是人们睡足起来,扛着锄头去田地里干活。那些小憩的禽畜,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喧闹。渐渐地,院子里重又恢复了安静。喧闹飞到了田地间,人们干着活,偶尔和相邻的人大声说笑。不远处的小河清清地流淌,里面融化着欢声笑语。我们这时也会转移到田边地头,坐在田垄上,拽下几根狗尾巴草,编成毛绒绒的小动物。
   当屁股下的泥土越来越热,我们会跑到河边,脱光衣服,冲进那一脉清凉。很是眷恋脚掌踩在河底软泥上的感觉,一种轻轻的痒,一种淡淡的暖,还有一种微微的滑,都是极入心。即使许多年以后,也会记得。就像记得那条浸满了我们快乐的小小河流,不管身在多遥远处,回想起来,都会有着无边无际的流连。
   当太阳走到西边的树梢上,疲惫的我们开始沿着那条土路往村里走。干硬的土路上,牛羊的爪痕宛然,仿佛还深蕴着那些踏着夕阳的足音。走进柴门,两只相斗的鸡正嘴尖相对一动不动,花狗摇动着尾巴迎来,南园的土墙短栅上,蝴蝶依然凝固在上面。进了屋,躺在土炕上,看着墙上棚上糊着的报纸,有些报纸已经破碎,露出斑斑块块的泥色。朦胧间,便觉得那些露出的部份,或像人的头像,或像狰狞的鬼脸,黑猫从身上灵巧地跃过,便跳进了我的梦里。
   一场大雨不期而至。
   先是在村南的低而阔的遥远处,在无边的大草甸上,雨的脚步便飞快地跑过来。雨的脚步经过了那些茂草,经过那些干硬的土路,经过没来得及避开的人或牲畜,迅速地闯进了村子。于是伏在窗台上,隔着玻璃,隔着草檐的水帘,看世界的朦胧,也看世界的清晰,当然也只是我眼中的世界。我看到,歪脖二叔赶着羊群在小林中避雨,也看到前院大表哥急急地跑出来盖酱缸,看到南边远处的大草甸子上,一些熟悉的身影。
   大雨倏来倏去,却把人间洗得一片清凉清新。当房檐上的草茎切口处还在不断地渗出明亮的水珠,院子里已经被小家伙们弄得泥泞不堪。两只白猪拱出的土坑里,满是泥水,它们并排躺卧其中,惬意地哼着。鸭子们伏低了身躯,扇动翅膀,仿佛在水中嬉戏一般,从这头跑到那头。而几只小鸡崽儿,正好奇地用尖嘴去啄小水泡中那弯闪亮的虹。
   我们冲出院子,脚步镇压着泥泞。正赶上歪脖二叔赶着羊群归来,绵羊们的蹄声惊得泥水四溅,躲过这一群已黑白不分的队伍,路面便已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我们来到低处形成的小溪或小池塘边,岸上的泥土湿润柔软,在我们的手上变成小桥,变成堤坝。它们等着太阳把它们变得坚硬,它们坚硬后,身后的水洼就消失了,它们茫然站在阳光下,不知守护着什么。
   我们把快乐揉进了泥里,然后哪一天泥已干了,不小心踩到,碎了,笑声便溜了出来,往事也溜了出来。我们就在一场雨的停落之间,在积水的盈涸之间,在泥巴的干软之间,把童年融进湿漉漉的岁月。
   阳光倾泻而下,在父亲的额头冲出了一道道汗迹。父亲正与一大堆泥较量,手中的二齿子在泥里不停地搅动,把泥和水还有碎草或者麦壳尽量搅在一起。和泥是极累的一个活儿,就像把不同的季节硬生生地捏在一起。泥和好之好,要填到长方形的坯模子里,一块一块,凝固成淡黄色的厚重,等着垒起一堵墙的挺拔。
   除了制成土坯,更多的时候,是用大泥来抹墙。房子的外墙,每年都要重新抹一遍,仿佛把阳光和庄稼的气息都抹了进去。朝阳夕阳,把房子东西两座大山映得生动无比。未干的墙面挽留住了每一天的阳光,所以当墙面干了以后,里面就藏满了温暖。当然,墙面也把我们偷偷的掌痕保留了下来,细腻到可以看清手心的每一条纹络。
   有时候,阳光倾泻而下,我们这些小孩子也在挥汗如雨。我们也在细细地和着泥,却是另有用处。选很细的土,最好是黄土,最好是放少许沙子,然后用水和泥,把泥揉得均匀细腻。然后把和好的泥搓成无数个玻璃球大小的泥丸,放在太阳底下晒。这是我们男孩子重要的东西,是随身携带的子弹。每个人都有一把自制的弹弓,每个人的口袋里,都装着干硬的泥弹。
   后来便和聪明的孩子去村西的砖厂,偷那些刚刚制成的砖坯。其实就是一种硬度粘度很高的泥,然后我们便把它搓成无数颗泥弹,比之我们自己做的,要坚硬许多。那些年,我们把无数的泥弹射向天空,也不知落于何方。而当年那些飞散的泥弹,就如今天回忆中的往事,我在岁月深处一点点的搜寻,每找到一颗,都是无限的欣喜。仿佛时光中所有的眷恋,都凝固成小小的弹丸,在时光的彼岸,如星闪烁。
   那时候,觉得每个人都像是神话传说中所讲的,是泥做的。我们这些小孩子自不必说,每天在大地上翻滚,如泥猴般。那些在大地上劳作的人们,也是尘埃满面,常被汗水冲成了一条条的泥痕。坚硬的手掌上,那些如沟垄般的纹络里,也积满了泥尘。干完活回到家,一盆清水洗成了泥水,可是身上脸上依然是泥色。
   在经历了一生中每一天与大地的亲密接触后,那份泥土的颜色便已深入肌肤,融进了血脉。于是一代代的化作特征遗传下来,我们便都有了泥土的肤色。也许我们的身上,也有着永远洗不掉的泥土的气息,当离开之后,就是故乡的气息,泛着亲切与眷恋。
   歪脖二叔死在一个雨天,赶着羊群回来的时候,摔倒在泥水里,便再也没有起来。那些羊也停在那儿,不走,亦不散。隔了一天后,雨停,出殡,我们看着歪脖二叔躺在那个令人恐惧的东西里,被抬向了野外。他的后人们,跪在依然泥泞的大地上,哭声穿过每个人的心。在那片不知长眠着村里多少代人的坟地里,一个大坑已经挖好,泥土堆在边上,黑黑的,亮亮的。那个上午,我们远远地看着歪脖二叔睡进了泥土里,在这片土地上,又少了一个人。那些羊,默默地站在远处的草地上,似乎在寻找着一种永远找不回的失去。
   几年后,外公也睡进了泥土里,再然后,爷爷也回归了泥土的怀抱。当那些跪在泥土上的人中,有了我,当看着自己的亲人长眠在这片土地上,心中便有了很深很深的牵挂。就像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根,再也拔不出来。多年以后,当我离那些泥土越来越远,心中的想念却越来越深。才忽然明白,亲人长眠的土地上,才是真正的故乡。
   那天看一个孩子跌倒在公园的土路上,年轻的妈妈用力拍打着孩子身上的尘土,擦着孩子沾满泥土的脸。我便知道,他们的童年,离泥土越来越远了。而我们,童年已遥远,那片土地也遥远,而泥土构建的初始却不会被岁月的浪潮冲毁,在飞舞的阳光里,我们总能闻到故乡的味道。泥土的芬芳,是我们的标记,是我们的印记,在不管走出多久多远后,依然能让心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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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读这篇散文,唤起了许多童年的回忆。循着记忆的源头寻去,那田地边,小河边,都有着无限的美好。摔泥巴,做泥玩具,下河玩水,是那时孩子最爱玩的游戏。泥做的童年,自然也离不开在泥里打滚的经历。大雨过后,不只鸡猪鸭们在泥水中撒欢,孩子们更是踩着泥巴玩得欢。天晴了,父亲在和泥制土胚,孩子们也不闲着,将细细的黄土搓成玻璃球大小的泥丸,这就是游戏时的子弹了。随着岁月的流逝,歪脖二叔、外公相继在土里长眠,却将泥土的牵挂种到了孩子们心里。文章结尾用了一个小小的对比,用孩子摔倒妈妈赶忙拍打泥土映衬出那个遥远的童年孩子们对泥土的依恋,突出了泥里童年的欢乐。文章语言简洁明快,趣味盎然,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富有感染力。佳作,荐阅。【编辑:素心如玉】【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713001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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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素心如玉        2018-07-12 16:31:25
  感谢赐稿流年。问好包老师,祝夏安。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2 楼        文友:雪胎梅骨        2018-07-14 11:24:16
  为作者鼓掌,为佳作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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