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全村最憨的憨憨娶了全村最聪明、最富有的男人胡智慧的老婆俊儿！胡智慧曾经是村里辉煌一时的企业家，大伙儿都不会想到他那贤惠、漂亮的妻子会嫁给农民，而且还是一位只知道扛锄头种田的憨农民，别人为俊儿感到憋屈，俊儿却认为自己很幸运，在三十八岁那年还为憨憨生了一对双胞胎。
　　 憨憨不叫憨憨，他有名字，叫望家富，因为沉默寡言，只会扛起锄头干活儿，还尽干些吃亏的事，周围男女老幼习惯叫他憨憨，他不计较这个称呼，还乐呵呵的答应，时间久了，知道他姓名的人少，叫他憨憨的人多了。
　　 憨憨的爷爷在当地曾有良田百亩，房子几十栋，解放后，被划为地主，房子，土地被没收，家境一落千丈，贫困如洗，几个孩子先后夭折，只留下憨憨的父亲。憨憨的父亲没上过学，将近四十岁才娶了个哑巴媳妇，生了憨憨这棵独苗，父母老实忠厚，不会照顾孩子，憨憨由婆婆、爷爷带大。
　　 一天，婆婆又看见憨憨乐呵呵的跟在哑巴娘后面在地里拾麦穗，伤感地说：“这孩子不和小伙伴儿玩，天天跟着哑巴娘在地里干活儿，将来怎么适应这个新社会哟！”
　　 憨憨的爷爷不以为然，安慰婆婆：“憨人有憨福！”
　　 在大集体时代，憨憨小，大伙儿经常使唤他：“去，帮我端杯水来！”
　　 “去，帮我将田边的烟袋拿来！”
　　 ……
　　 憨憨有求必应，从不拒绝，绰号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大家叫起来的。
　　 等到土地下放时，婆婆、爷爷已经去世了，家里大小事都由憨厚的爸爸做主，分田时，村子里闹成了一锅粥：“打架的，骂人的，劝架的，哭泣的……”
　　 为分到离家近的、交通方便的、土地肥沃的土地，大伙儿既不顾忌亲戚朋友关系了，也不顾忌个人脸面尊严了，自私自利的一面得到了充分的展示。憨憨一家人也去了分地现场，他们个个瞪着大眼睛，好奇地观看着他们表演。
　　 一位身强力壮的男人和一位身材娇小的女人为争田边的柿子树，先是讲道理，接着开始骂起来，后来开始打起来，平时温文尔雅的女人这时毫不示弱，跳起来连打男人几耳光，男人仗着力气大的优势，毫不费力的将女人的衣服撕破了，白花花的奶子暴露在阳光下，逗得憨憨哈哈大笑：“还看，比电影中女人的奶子还好看！”
　　 大家在争斗中妥协，在妥协中争斗，最终或心满意足、或带着几分遗憾，获得了各自的地，大家的地分完了，生产队长才想到憨憨一家，他将剩余的荒山野岭、接近荒芜的贫瘠土地统统指给他们，这些山，这些地没人争，没人要，一股脑儿送给他们，面积再大，也没人有意见。
　　 分得土地，憨憨的爸爸兴奋地指着云雾缭绕的那座荒山对他说：“那半山腰以上到山顶的田、树、林都是我们家的了，我们家分的地真多，比当年你爷爷的田都多！”
　　 憨憨听了高兴，说：“我不读书了，跟着爸爸种田！”
　　 “儿子，真说到我心坎儿上了，我们家这么多田，你不帮忙，我还真种不完！”哑巴娘看着他们父子兴奋地比划着，商量着，幸福的微笑洋溢到了脸上，其他人看到他们一家人分到土地后，手舞足蹈，喜笑颜开，纷纷嘲笑他们：“都憨到一家了！那是产粮的地吗？”
　　 憨憨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天麻麻亮，就和爸爸匆匆起床，吃过哑巴娘在家做的早饭，扛着锄头到田里去了，中午不回家，他们父子在田里烧几个红薯充饥，天色很晚了，才依依不舍的扛着锄头回来，无论天晴下雨，天天如此，他们要将大家都不要的荒山改成梯田。
　　 土地过于贫瘠，地面积大，但收成微薄，一年的收成，才勉强够三个人的生活，荒山还没全部变成层层梯田，憨憨的父亲就去世了，周围邻居说：“他太憨了，下雪天都不休息，能不累死？”
　　 不到一年，憨憨的哑巴娘也跟着丈夫走了，她不是累死的，自家里有了地，憨憨爸爸就不让她下地干活儿了，他说：“山陡，担心她摔到悬崖下！”
　　 那天早晨下着小雨，哑巴娘起得晚了点，憨憨比娘起得更晚，起床后，看看天色，比平时到地里干活晚了近一个小时，所以没顾得吃早饭，就匆匆到田里去了，哑巴娘心疼儿子，将早饭做好后，提着篮子给儿子送去，在路上遇到一条蛇，吓得连连往后退，惊慌失措时，没顾忌身后的悬崖，等到憨憨找到娘，她已经摔死了，那一年，憨憨二十五岁。
　　 邻居胡智慧、妻子俊儿和憨憨都是小学同班同学，一天清晨，胡智慧也起得很早，迎面遇到扛着锄头上山的憨憨，叫住他：“你家将近上百亩田，我家才三亩田，你家收的粮食还不及我家的五分之一，发财要靠脑子，不是靠苦干，走，跟着我到城里找事做去！”
　　 憨憨摸着头笑笑：“我爷爷说地是越种越肥！”说罢扛着锄头上山去了。
　　 胡智慧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不长脑子，只知道干活儿，穷得连媳妇都娶不上，这么辛苦这么累，到底为的啥？”
　　 土地下放解决了人们的温饱问题后，大家纷纷追求富裕生活，地越种越不划算，憨憨没日没夜的种地，每年交了各种费用外，入不敷出，年终还欠村集体的钱，胡智慧早就不种田了，三亩地全部给了憨憨，在外拉起一支队伍，搞起了工程，一个春节，他开着车回家祭祖，看见在门前修路的憨憨，问他：“你修路干什么？”
　　 “我家的橙子开始有收成了，修一条小路到田里，用板车拉橙子，比肩挑背托强多了！”
　　 “这么远，山又这么陡，你一个人要修多长时间？”
　　 “一天修一段，天天修，就修通了！”憨憨不以为然地回答。
　　 “我们家这么肥沃的土地都越种越穷，何况你的地那么贫瘠，不要修路了，跟着我打工去，比在这儿种田要强！”胡智慧继续劝说憨憨。
　　 憨憨伸直腰，一手握着锄头，一手摸着头回答：“我爷爷说，种田人不能离开土地！”说罢，又弯腰接着修路。
　　 胡智慧望着他的后背，摇着头说：“太憨了，憨到不可理喻了！”
　　 胡智慧的工地最需要憨憨这种老实巴交、忠心耿耿、吃苦耐劳、一心一意的人。有一年，工地里仓库频频被盗，连换了几个守门人都无济于事，最后发现他们在监守自盗，让胡智慧再次想到了憨憨，他特此和妻子回来，在田里找到憨憨，想请他去帮着守仓库，劝他：“不要种地了，跟着我打工去，我们是邻居，我不会亏待你的！”
　　 憨憨摸着头回答：“我只想好好种地，将来发财了，娶媳妇！”
　　 胡智慧哈哈大笑：“你去年橙子卖了多少钱？”
　　 “橙子收成不错，但大都没卖出去，埋在田里当肥料了！”
　　 “靠这点收成，才勉强够你一个人生活，到哪去娶媳妇？”
　　 “我爷爷说，种好地，不愁娶不上媳妇！”
　　 “我信，我信，我就是靠种好地才娶媳妇的，你种好地，将来我帮你娶个媳妇！”胡智慧劝不了他，嘲笑道。
　　 “那敢情好，将来发财了，你一定要帮我介绍个媳妇哟！”憨憨严肃认真地回答。
　　 “他不帮忙，我就嫁给你！”胡智慧的媳妇俊儿在一旁笑嘻嘻地说。
　　 “那好，将来能娶到你这样漂亮、贤惠的媳妇，我爷爷一定高兴死了！”憨憨一本正经地说。
　　 “他能有你这样一位好孙子，已经高兴死了！”胡智慧哈哈大笑，和妻子无功而返。
　　 胡智慧在外承包工程，赚了不少钱，还住上了别墅，其他邻居见状，将土地留给老人，跟着他打工去了。憨憨这几年也不错，橙子产量逐年增加，而且销路越来越好，售价年年提高，他乐不可支，每天恨不得日夜陪伴着橙子树睡觉。
　　 又是一个春节，胡智慧开着车，再次带着妻子和孩子回家祭祖，见憨憨的门紧锁着，门前停着一辆轿车，好奇地问邻居张大妈：“憨憨家来了贵客？”
　　 “他一天到晚在田里忙，哪来的贵客？”
　　 “他门前停的是谁的轿车？”胡智慧非常纳闷。
　　 “憨憨自己的！”
　　 “他也有轿车？”胡智慧不敢相信。
　　 “这几年橙子的市场行情一年比一年好，他可发了，你帮他算算，他今年卖了三十多吨橙子，每斤橙子最低价两元！”
　　 “我的妈呀！一年就成百万富翁了！”胡智慧算了算，大声惊呼，“这世道难道真的变了，憨憨也可以发财了？”
　　 “以前是地越种越穷，现在只要勤奋，种田也能发财了，我在家种了几亩橙子，每年还能赚个七八万呢，憨憨的田多，国家帮他修通了田间路，在田边就可以卖橙子，能不富吗？大侄子，不要瞧不起种田人了，时代真变了！”张大妈在胡智慧面前，从来就没这样自豪过，在她眼中，胡智慧有本事，是全村最有钱的人，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过了六十，存钱能超过十万，还不包括去年女儿在城里买房，送给女儿的十万，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在胡智慧面前有了说话的分量，做人的底气和尊严。
　　 “他娶媳妇了吗？”俊儿关心地问。
　　 “好几个女人主动上门追他，他不要，他说要娶和你一样漂亮的媳妇儿！”张大妈望着俊儿说。
　　 “那好，我不要了，让憨憨娶你！”胡智慧站在一旁笑得流下了眼泪。
　　 俊儿心里一阵难过，急忙转身望着大山，她担心当着胡智慧的面流泪，胡智慧为了揽生意，天天陪着领导吃喝玩乐，到处请客送礼，虽然不像憨憨天天在田里忙，但在酒桌上遭的罪可能比种田更苦，经常醉得不省人事，好几次醉后昏迷不醒，都是她请人将他送到医院才抢救过来的。
　　 有一次酒醉后醒来，俊儿劝他，何苦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胡智慧抱着俊儿，流着泪痛苦地说：“你以为我想喝酒，我一个人在家喝过酒吗？现在就这个世道，你不陪领导喝酒，不将他们喝高兴，就承包不了工程，你对我还不了解，什么神通广大，关系过硬，我一个农村来的汉子，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还不是靠送钱送物，陪吃陪喝获得的，有时在卫生间翻江倒海呕吐，吐完了还要继续回到酒桌上陪他们喝酒，还真羡慕憨憨不求人的生活方式，但我能学他？一辈子呆在农村，大伙瞧不起，连媳妇都娶不上！”
　　 哎，现在不准大吃大喝了，承包工程也有章可循了，可惜，一想到这儿，一股钻心的痛顿时传遍俊儿全身：丈夫这段时间全身乏力，夜晚睡觉大汗淋漓，前几天去体检，没想到已经到了肝癌晚期，安排他住院，他说：“又没大毛病，住个什么院？要住院也要等过完年再说！”
　　 医生帮他开了一些药，悄悄对她说：“让他好好过个愉快的春节，病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住院也没多大意义了！”
　　 今年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回来祭祖了，想到这儿，俊儿差点失声痛哭，她扭身钻进了附近的厕所，这段时间，俊儿天天陪伴在他身边，当着他的面，满脸笑容，转身就泪流满面，经常噩梦缠身，好几次在梦中嚎啕大哭，都是丈夫将她叫醒的。
　　 胡智慧还在憨憨门前和张大妈聊着现在的大好形势，俊儿站在张大妈家屋外的厕所里，透过厕所墙上的窗户望着满山橙子树，哎！要是当年不去城里打工，就在这里种橙子，也不至于……俊儿的眼泪突然再次瀑布般的顺着面容倾泻而下！
　　 “上个厕所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再不回去，就要再这儿过夜了！”厕所外传来胡智慧的声音。
　　 俊儿跟着胡智慧回城里去了，但他去后再也没有回来了，转眼到了夏天，俊儿独自回来了，没带儿子，她是坐班车回来的，来时，憨憨正在地里干活儿，俊儿沿着田间公路，走到憨憨田边，憨憨抬头看到俊儿，惊讶地喊道：“你怎么来了？智慧呢？”
　　 “他不在了！”
　　 “啥，春节来还好好的，才几个月时间，就走了？”憨憨放下锄头，小跑到田边，盯着俊儿，不相信这是事实。
　　 “肝癌晚期，能治好吗？”俊儿伤心地说。
　　 “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天天在田里干活，哪能知晓这些？”
　　 “你到这儿来，有什么事？”憨憨望着满脸泪痕的俊儿，不知如何安慰她，想了好几分钟，终于挤出这句话。
　　 “回来嫁给你！”俊儿低着头，红着脸回答。她知道，自己不主动，憨憨绝对不会主动的，她前几天仔细打听过，憨憨还没有娶媳妇，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也顾不得脸面了。
　　 “又逗我？”憨憨以为俊儿又在拿他开玩笑。
　　 “胡智慧承包工程，赚了不少钱，也欠了不少钱，他去世后，借他钱的人，无一人提出还钱，他欠别人的，债主天天逼着我要，经常将我们母子堵在家里逼债，昨天，一位债主进家后，赖在家里不走，害得我和儿子有家不能归，到同学家住了一夜，走投无路了，只能来投奔你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纳我？”
　　 “接纳，接纳，天上掉下个漂亮的林妹妹，哪有不要的道理！”憨憨的脸上笑开了花儿。
　　 “不嫌弃我这个带着儿子的寡妇？”俊儿不放心，追问道。
　　 “儿子呢？”憨憨双眼透过的身子，在她身后寻找儿子的身影。
　　 “他没来，在上学，这几天请同学帮忙照看着，吃住在我一位同学家里！”
　　 憨憨望着俊儿憨笑着，俊儿也盯着憨憨含情脉脉地笑，憨憨走进俊儿，一把将俊儿拉到怀里，抱进了田里搭建的棚子里，俊儿抱着憨憨，红着脸匍匐在他耳边小声说：“大白天，别人看到多不好！”
　　 “这整座山就我一个人，再说搞自己的女人，别人看见了，该他倒霉！”憨憨将俊儿放到棚子里的小床上，喘着粗气，扑向俊儿。
　　 等他们从小床上爬起来，天上已经布满了星星，眨着眼睛害羞地看着他们，俊儿准备穿裙子，被憨憨制止，他紧紧抱着俊儿柔软的裸身，用床单包着俊儿的身子，系在自己面前，开着摩托，朝回走，俊儿脸红耳赤，没想到憨憨还会这么浪漫，她没有拒绝，只是悄声提醒：“我们这样回去，被别人看到多不好？”
　　 “张大妈到女儿家去了，周围就住着我一个人，摩托车可以直接开进我们家院子里，一路上不会遇到任何人！”憨憨非常自信地回答。
　　 “你一点都不憨呀！”俊儿伸出嫩手在憨憨后背轻轻抚摸着，莫得憨憨全身痒痒的。
　　 回到家里，憨憨直接将俊儿抱上了床，俊儿害羞地说：“不累吗？”
　　 “三十七年没摸过女人，我敢累吗？”憨憨折腾着俊儿，嘴里吹着热气，对着俊儿细润的嘴唇说。
　　 晚上，憨憨将积累了三十多年的粮弹全部塞进俊儿身中，才筋疲力尽地爬起来，抱着俊儿说：“我们还没吃晚饭呢？”
　　 “我被你喂饱了，不饿，你饿，我起床给你做饭去！”俊儿调戏着憨憨。
　　 “你不饿，我也不饿！”憨憨一本正经地说。
　　 “我们娘儿俩后半辈子就靠你了！”俊儿偎依在憨憨宽阔的怀中，温柔地说。
　　 憨憨突然松开俊儿，从床上爬起来，在柜子里翻出一沓本本儿，递给俊儿，爽快地说：“这些都给你。”
　　 俊儿接过本本儿，一本本打开，没想到憨憨真富有：城里有一套房子、一套商铺，乡镇的集镇上有一套房子，存折上还有一百多万！
　　 “你这么富，娶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不后悔吗？”俊儿捏着本本，惊奇地望着憨憨，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读书时，你是我们学校最漂亮的女孩，我一直喜欢你，经常躲在你后面看着你，这几年，总有人帮我介绍女人，但都没有你漂亮，我曾经发过誓，一定要娶到和你一样漂亮的女人，眼看快四十了，以为这辈子圆不了儿时的梦了，准备今年春节前找个女人结婚算了，没想到……”憨憨满意地望着俊儿，憨笑着说。
　　 “你比胡智慧……”俊儿的话还没说完，憨憨粗糙的大手捧住俊儿的脸，软软的香唇被憨憨厚重的嘴巴堵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