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小巧玲珑的她，走路似乎在跳舞，头微微地摇晃，见面还没说话，笑容灿烂，特别是那双眼睛，真是漂亮，好像会说话。如果走近她，时常能听到她时常唱着流行歌曲，声音纯粹优美，有如天籁……
　　 1984年，在合阳中学高三（8）班，一个八十多人的大班级，最开心的事就是认识了左龙，并且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全班同学都离她远远的，因为她是从西安转到农村的学校。穿一件当时日韩电视剧中小女生穿的那种像洋娃娃穿的漂亮衣服，圆角的衣领下面还有一个领带，走路时，领带随着身子的晃动有点摆动。班里同学惊叹地说，到底是大城市里来的，穿着、走路、说话真是洋气，和我们这些土里土气的农村同学比，真是天上地下。
　　 起初同学们不和她玩，还有一个原因，她讲的是普通话。而在合阳中学，大家都讲合阳话，就连老师上课，讲的也是正宗的合阳话，虽然合阳话也分县南县北，不尽相同，但基本上不影响交流。
　　 刚到学校，就有一个老师很不喜欢她，因为她报到时和她爸爸一起来的，这倒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她搀扶着爸爸，和爸爸亲热地走在一起，像电影电视剧里一对恋人那样，那位老师特别看不惯，后来还对别人说：“那个孩子不好，那么娇气，怎么可以扶着爸爸走路呢？”在那个年代，在合阳农村，孩子长大后，从来都不会和父母那样亲热，除非是父母走不了路需要人搀扶。倒是我们，知道后很羡慕，心里想着：大城市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和爸爸妈妈是这样的亲密，他们的生活好幸福呢！
　　 左龙特别好学，这是我始料不及的。原先以为，只有我们这些农村孩子要想方设法跳出农村，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劳作，为追求一种更好的生活而努力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谁知道人家大城市的孩子却比许多农村的孩子更努力、更勤奋。
　　 最初的相处是在课间，我们三三两两地聊天，而左龙经常过来和我们一起聊天，可是还没有说两句，左龙就把话题转移到学习上去了，接着她就开始背书了，而且经常问我们，你们说我刚才背的对吗。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对她刮目相看，原来她不是我想象的只会唱歌跳舞的洋娃娃！听左龙背书，我特别吃惊，她能把课本上的知识一句不落地背出来，甚至课本下面的注释她都记得。特别是背历史，比历史老师讲课还要熟悉，像倒核桃一般干脆利落。而我对于这些知识，一向是只记大意，远没有她记得那么准确、那么详细，更没有她记得这么全面。从此，我和她交往就多了，几乎所有的课间，她都和我一起，我听她背书，是一种快乐，她的声音甜美圆润，温婉动人，让人感到特别舒服。背书的时候，偶尔交流一下，其实也等于将课堂上学的知识复习了一遍。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几乎是形影不离，有一天，历史老师笑着对我们说：“你们俩，是卖馒头的不离笼襻（合阳方言，意思是两个人形影不离）！”听了这话，觉得非常开心，看来老师早已注意到了，我们经常粘在一起啊！
　　 除了背书学习之外，当然也聊别的事。陆陆续续地我知道了她去年高考落榜，她爸爸妈妈觉得合阳中学高考成绩好，特意让她回到老家合阳中学复读一年。虽然说是复读生，可她比班里的许多应届生还要小，也许是城市的孩子上学早吧。
　　 说起她的名字，我觉得很特别，问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她说，文革时期，他爸爸被打成左派，妈妈被下放到新疆当农民，正好赶上她出生，就给她取名左农，后来就写成左龙。果不其然，她的父母都是大学生，知识分子，和我们同学的父母出身不同，给孩子取名字也与众不同。
　　 左龙说话特别快，叽叽喳喳，和她在一起，总能听到她在说话，加上她那口标准的西安话，抑扬顿挫，悦耳动听。她说，自己从前学理科，现在改学文科，所以要加倍努力，历史地理要多背。和她在一起，多数都是在背书，历史地理政治英语，只要是学过的，她差不多能背下来，我真是佩服她的记忆力强，更是佩服她在学习上那种一心一意的劲头。
　　 左龙是乐天派，背书之余经常唱歌。那时，学习压力大，生活单调，那些歌曲让我忘记了烦恼，感到快乐，丰富了课余的生活。邓丽君的歌曲、《让世界充满爱》等，都是她喜欢唱的，她能唱出那种优美动听、充满了柔情的感觉。听左龙唱歌，正如《让世界充满爱》中的歌词那样：“当我走过你的身边，我愿带走你的笑脸。心中没有一点阴云，阳光变得更加鲜艳。希望会有那么一天，再也没有眼泪仇怨，再也没有流血离散，共有一个美丽的家园。”是单调生活中美好的时光，让我能以更多的笑脸面对生活。
　　 左龙住在她姑姑家，吃饭也在姑姑家，偶尔也在学校饭堂吃，就和我一起。下午放学之后或是星期天，她带我去她姑姑家、她叔叔家里玩；有时也去逛街。有一次，她请我去合阳县电影院看电影，那时一张电影票好像是两块五，我不想去，觉得太贵了，她不由分说，买好两张票，拉我和她一起去看。那是我第一次进电影院，直到现在，那部电影的名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朱砂情》。电影演的是一对有情人经历种种坎坷终成眷属故事。在电影院看电影，和看露天电影完全不同，少了周围各种吵杂的声音，那舒适的座椅、美妙纯粹的音响，真是一种美好的享受。
　　 临近高考，左龙要回西安参加高考，她送给我一本精美的影集，说是她前一阵子回家，她妈妈特意买给我的。拿到礼物，我特别开心，肯定是左龙跟她的妈妈讲了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她希望我能考上大学，将来和她在西安相见。
　　 上大学后，左龙请我们班在西安上大学的几位同学去她家吃饭，我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爸爸妈妈，巧的是她妈妈也是陕西师大中文系毕业的，和我还是校友。老乡加上校友，真有一种“他乡遇知己”的快乐。叔叔阿姨非常热情，特意做好一桌子的饭菜招待我们。吃饭时，大家高兴地聊天，开心不已。在左龙家，我第一次吃到了油炸带鱼，阿姨还耐心地教我们怎样吃带鱼，告诉我们小心不要给鱼刺上卡住，真是难忘的美味啊！难忘的快乐时光！
　　 之后，我和左龙经常来往。她有单车，周末经常到学校找我。后来，带着男朋友一起来，我们一起吃饭、散步、聊天；有时，我也去她家，看到她爸爸妈妈一起给她家的大肥猫洗澡。有一次，左龙的爸爸特意买了橙子给我们吃，可是那个时候北方还很少见这种水果，几个人谁都不知道怎么吃，想当然地认为像吃桔子那样剥皮，可是剥了好久都剥不下来，把那几个橙子剥的真不像样子，吃相极为狼狈。后来我母亲生病到西安看病，左龙的爸爸主动帮我联系医院，找有名的医生，而且买好礼物让左龙到医院探望，真是无微不至的关怀。
　　 大学毕业后，由于她和我分配的工作不如意，那时联系也不方便，大家各奔东西，中间有几年没有联系。直到我到了东莞，有一天，华丽打来电话，说是左龙到处找我，这才和她重新联系上了。其间，她工作、辞职、出去打工、自己开办公司，经历了许多坎坷，公司总算是走上了正轨。而我则是一次一次地调动工作，从合阳到韩城，又从韩城折腾到广东，其中也是历经了许多坎坷，终于安定下来了。
　　 再次相见，已经是毕业后二十年了。可是见面后，依然觉得似乎这么多年未曾分开过，依然是我们在合阳中学读书时候的感觉，只是聊天的内容不再是背书，变成了孩子、家庭、父母的现状等。在西安，我去看望左龙的爸爸妈妈，他们仍然记得我当初上大学的情形，现在，他们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了，在家享受退休之后的悠闲生活。
　　 现在，依然是各忙各的，有空回去的时候，打电话出来见个面，左龙依然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家长里短的，一点也看出来她的个性有什么变化。我时常想，一个会做生意的人，多少应该有点心机，有点城府，可是在左龙身上，一点都看不出来的，还是学生时代的直率天真、活泼可爱。
　　 林清玄说：“我们所经验过的美好事物，其实都被卷存典藏着，一旦打开了，就从记忆中遥不可知的角落飘出来。”认识左龙，和她交住过程中的点点滴滴，其实也是我人生中非常美好非常充实的一个阶段，永远卷存典藏在心里，一旦打开了，就源源不断地飘了出来。
　　
　　 二〇一八年七月二十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