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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隐秘的叙述(随笔外一篇)


作者:范墩子 秀才,1206.2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496发表时间:2018-07-25 16:41:52

去年十月初,我阅读了马尔克斯的长篇《族长的没落》,这本书带给我的震撼到现在我仍然无法忘记。马尔克斯写这位可怜而又可恨的族长时,激动处有时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了,他的语言就像突降的暴雨,倾泻而至,泥沙俱下,让我连呼吸都变得紧促了起来。我的心脏不住地砰砰乱跳,脸面变得越来越通红,我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也忘记了被暴雨浇透了的全身,就像一只站在雨幕中的麻雀,仍在渴望暴雨的再次袭击。这种情景不知道你是否遇到过?那些天,我的大脑里总是沉浸在某种隐秘的气氛里,黑色的液体在周围流淌,你无法获得它的具体模样,但它却真真切切的存在着。它让我膨胀在一种难言的、高昂的创作情绪当中。某天偶尔看到一则拐卖农村少女的新闻,心中更是痛切异常,于是,某天静下心来便写了这个短篇《口琴》,它至少表达了我那几天想表达的东西,传述了我那几日的阴暗心理状态。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小说其实就是一种情绪化产物,是灵感后的理想化构建,尽管这种理想化仅仅是作家本人的主观臆想和判断,尽管这种理想化往往在现实面前显得有些渺小,但作家毕竟不是哲学家,不是建筑师,工程师,作家不需要做出具体而严谨的论述,作家在写小说的时候只要能完成自我的救赎就已经足够了。《口琴》不到五千字数,涉及的故事也很简单,按照两条线索推进,一条是高雯身处这个黑空间时的心理状态,即面前的遭遇,一条是她对童年的回忆,我将这两条线索穿插在一起,目的是为了更能深入挖掘这个身临危境的人物的心理感受。在写作之前,我希望这个短篇能够更纯粹一些,更隐秘一些,距离故事远一点,能将人物的触觉、味觉、嗅觉皆能表现一些出来,然而我还是做的不好,我只能期待下一篇小说在这方面多能挖掘一些出来。
   也许这篇小说写得有些隐晦,但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它隐晦的外衣下还是一个赤裸裸的真真正正的人,一个实实在在的故事,只要你能静下心来去读,它总会有现出真身的那一刻。卡夫卡的小说隐晦吗?普鲁斯特的小说隐晦吗?加缪的小说隐晦吗?答案是肯定的,但为什么他们的小说还有那么多的人喜欢,还有那么多的读者愿意去阅读呢,世上没有完全隐晦艰涩的东西,只有不愿沉寂下来去发掘它的内核的人,只有懒惰的人。中国懒惰的读者就很多,当然这跟经济发展有关,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但这样的弊端是很明显的,读者不买先锋作品的单,不愿去读这些精彩的心理独白,他们认为那些东西过去啰嗦,过于冗长,同样的,很多作家为了满足读者的口味,只好去改变自己的风格,去写作一些表面看似非常丰满、非常有趣的故事。我觉得,如果一个作家不遵从自己的内心写作,而一味地为了故事而去写故事,长期下去,便会丧失掉起码的叙述道德,我不知道道德这个词用在这里妥不妥当,但起码表明了我自己的态度。
   最近几天我读完了莫迪亚诺的长篇《青春咖啡馆》,这本书初读完毕觉得有些隐秘,神兮兮的,但经过自己的多次揣摩,最后竟被这个故事搅动得晚上都睡不着,心里总会浮现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从窗户口跳下楼的场景,有时竟会心惊胆战起来,这种青春期所具有的迷茫、苦涩与彷徨时时刻刻笼罩着我,我心里明白这就是小说的力量,这就是隐秘叙述的力量。假如这本书写得很透彻,在阅读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那么我的心中肯定不会生出如此巨大的震撼。莫言谈自己的小说观时,他说好的小说,应该是杂种,就像骡子一样,是马非马,是驴非驴,小说是什么?小说是梦境与杂种。当然,对莫言先生的这个论断我不敢完全苟同,但至少先生表达了我想表达的东西。
   我一点也不在意读者是否会不理解我的小说,如果我在意,我就不会在今年继续写下《卡夫卡的邻居》、《偶遇半张脸》等这些有点隐秘的小说,我觉得小说首先应该满足自己的欲望,其次才是读者。我上文提到了中国当前这种不健康的阅读坏境,即一味的沉溺于现实故事当中,我认为,小说就应该五花八门,各开各的花,各结各的果,放弃外界的牵绊,追从自我的内心,这样的创作才是健康的、真正的百花齐放的创作时代。我看过有人这样的戏言,如果勒克莱齐奥一类作家生活在中国,别说获诺贝尔文学奖,连发表都成问题,这是事实吗?但愿它仅仅是一句戏言。我是一个年轻作者,今年暑假就要大学毕业了,如果让我提一件最让我得意的事情,那只能是阅读,阅读让我时刻保持着敏锐的眼光,我的脑子里常常会飘来一些奇怪的想法,我愿意记下它们,愿意让它们绽开隐秘的灵光,我不能确定我会不会一直坚持着如《口琴》般的叙述手段,我唯一能对自己苛刻要求的是一直要保持着探索的激情,因为探索,所以快乐,小说就是这样。
  
   如此惶惑,如此悲凉
  
   很多时候,我的脑中总会闪现出这样一幅场景:在一个大雨如注的夜里,一位黑衣人提着一盏微弱的马灯,行走在寂静的大街上。他脸色苍白,衣服早已湿透,但无论怎样,他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一直朝着街口的方向走呀,走呀,仿佛这条街从来没有尽头。奇怪的是,他手里提着的那盏马灯,也一直没有被雨水浇灭。每当这幅情景从我的头脑中闪出时,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反思起我经历过的日子,那些过往里埋葬着的每一个昏黄的记忆碎片,都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慌和紧张。我的情绪始终是孤独的。这个闹腾的世界,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把我和其他的事物联系了起来,除了我的亲人和为数不多的朋友外,我与他人的连接点在哪里?我不知道。如果说我连这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那我是否每天都在城市里虚度光阴?在过去很多年里,我热衷于思考生命与时间的话题,这个问题所延伸出来的东西常常让我感到异常兴奋。有时我会想,人的本质的确是悲观的,生命就是用来虚度的,如果人都从虚度中抽身出来,那我们多少世纪以来所建立的生命秩序都应该会轰然倒塌吧。我总是将我看成那个在夜里孤独行走的黑衣人,因为我活得好不糊涂,好多时候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究竟是在干些什么。想到这,我不禁想失声痛哭一场。
   这几年间,我竟也写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说。它们的面世,让我稍稍感到些许的欣慰,心想在这个浮华的世上,我也算是留下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了,它们的存在,让我的每一天变得充实,精神日益丰盈。起初写作的时候,我其实仅仅是读了几本小说,对小说这门艺术,绝对是个十足的门外汉,可就是这样,我还是凭借着自己的一腔热情,在很多个美好的日子里写下了不少的练笔之作。今天看来,那些东西确实粗糙,有的甚至幼稚可笑,但在当时,我常常却为自己想出了一个漂亮的句子而高兴好几天。那些天,我几乎天天将自己埋在学校的图书馆里,随着阅读的深入,我渐渐发现了自己的无知,清楚我这头黔驴的技艺是有多穷尽了。直到今天,我仍然不敢说自己的每一篇小说写出了什么,表达了什么,世界各国海量的书籍时刻让我保持着一种卑谦之态。在这么多优秀的作家跟前,我是多么渺小的一只小虫子呀,我才刚刚开始我的写作长途之旅,前路的埋伏、荆棘、陷阱、绊脚石都尚待我去发掘和体验,我没有止步的理由。有时候,看着自己发表在期刊上的一些小说,羞愧异常,我深知自己的软肋在哪里,也深知自己技艺的薄弱。我是一个从渭北山沟里出来的后生,那里的风景是我最引以为豪的地方,有这些美好的风景驻在我脑海,我更得大步向前了。
   说说我的家乡吧,这个朴素的地方,很多村民已将它忘记了,尽管他们多数时间都生活在那里。大概是两年前,假期回到家里,我对母亲说,我去沟里转转。母亲皱着眉说,去哪里做什么,荒草长实了。我反问,难道现在没人去沟里吗?母亲说,去哪干啥,又挣不下钱。哦,我算是明白了,终究是钱的事情。记得小时候,村子门前的那片沟野,到处都是孩娃,我们在坡上追逐嬉耍,好不热闹。鸟雀飞在高空,蝴蝶翩翩起舞,随处可见野兔逃窜而过,我们爬上柿子树,摘下一颗颗红彤彤的柿子,有的轻轻放在篮子里提回家,有的立即就被我们吞咽在肚子里。沟很大,很宽,靠我们村这边的都是台阶状,显然这是我的祖辈留下的痕迹,这些台阶上,长满了粗壮的柿树,一到夏季,走在沟里,那些掉在树上的柿子亮闪闪的,让人垂涎欲滴。那天,母亲虽然不让我去沟里,但我还是去了,那条我小时候经常走的沟路,几乎看不出来了,已被荒草深深埋在了里面。我们村的现状,和很多作家所描述的基本差不了多少,壮丁都像鸟儿一样,飞到了远方。这个生养他们的地方,渐渐被闲置了下来,独自落寞着、荒凉着。今年国庆回家,我在门口和父亲一起碾谷,三爷从巷道里走了过来,我叫了声,三爷。三爷愣愣地看着我,用无比微弱的声息说了声什么,我没有听清,他从我身边走了过去。父亲说,你三爷今年八十多了,已经糊涂了。我“啊”了一声,三爷都八十了呀,我现在还能记起他过去在瓜地里给我讲文革故事哩。面对这一切,那天傍晚,我坐在沟边的一个土塄坎上,心中无限悲凉。
   时间久了,我脑子里整天想这些事情,心烦意乱时,就借助小说来排解自己的苦闷和烦躁。无论是虚构哪一篇小说,我都会顺着记忆逆流而上,在记忆里,我看到孩娃们蹲坐在沟边的窑洞里烧偷来的红薯,也看清了三爷过去精神抖擞的模样,这一切,仿佛就在我眼前一样,让我感慨万千。因此,我写下了《绿色玻璃球》《唐小猛的猪》《灯泡》《倒立行走》《簸箕耳》《父亲飞》《鬼火》《灵光》《少年》等一批小说,这些东西的诞生与发表,让我产生了一种初为人父的感觉。这些东西,都是我在记忆中截取的一些碎片。在我的创作中,还有另外的一些东西,诸如《暴雨》《颤栗》《卡夫卡的邻居》《食草人》《烟袅袅》《月光》《黑夜更像一面影子》《口琴》《幻觉》等,所有的东西加起来,就是我创作的目标,我期望在我的创作中,为自己构建出一个丰盈的精神世界,它们既是乡土的,也是都市的,既是历史的,也是未来的,既是空旷的,也空灵的。很多时候,我将短篇小说当成寄托我艺术理想的唯一渠道,在短篇小说的世界里,我仿佛一只孤独的大鸟,在朗朗天空下自由翱翔,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我期望它们的完成,能够记录下来我在当下社会中的心理变迁,也能够缓解我目前的不安与惶恐。
   我信神,也信命。我的神在哪里?我的命又处在何方?有时看着夜空中那些寂寞的星星,我就想,也许我上辈子就是一颗星星哩,在世上默默地发着自己的光。我清楚,仅靠自己散射出来的光,是无法照亮整个大地的,我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星星呀,但是我却为自己感到自豪,我给夜间带来了些许光辉,给夜晚增添了浪漫的成分,这就是我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啊。当然了,这也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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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两篇随笔,都在谈小说创作。《隐秘的叙述》记述阅读马尔克斯的小说给作者带来的强烈阅读快感,激发了《口琴》的创作灵感,作者认为小说是情绪化的产物,是灵感的理想化构建,写小说是完成自我救赎的过程。要表达出这些,隐秘的叙述比直接的表达更有意味,更容易提升人的阅读趣味。读者一旦读进去,便会深陷沉醉。《如此惶惑 如此悲凉》,惶惑悲凉,是作者在某一个阶段孤独虚空的表现。写小说是他疗救自己的方式,家乡的草木人物是他创作的机缘和源泉,从此日子充实,精神充盈。两篇文字,都是作者阅读和写作过程中的真实感受,给每一个阅读和写作者极好的引领。感谢作者赐稿。【编辑:伊蘭】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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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伊蘭        2018-07-25 16:58:48
  一篇关于小说阅读和写作的文字,都是作者的真实感受,有一种引领作用,很是受用。
万人如海一身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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