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点瓜种豆的时候，画家秋芾给了我五颗乳白色的花种子，说是多层的牵牛花，比普通牵牛花好看。
　　 牵牛花我打小就知道，那首《小小牵牛花》在小学就会唱，现在还能哼上几句呢，倒是多层的牵牛花没见过。对喜欢花儿的痴人来说就像得了宝似的，回到家就找盆、翻土，用心种下，浇足水，就等着破土发芽了。
　　 十天半月后，盆里先后长出了两颗小芽儿，黄黄嫩嫩的，给人新生的力量。春天就是万物生长的时节，两株花苗儿像是比赛样，一个比一个长得快，长出四五片叶子后，弯弯的藤蔓就顺着窗栏攀爬了。只是遗憾其他三颗种子沉寂在了土里。就这样吧，能出来两颗就已经很给面子啦，“友谊之花”也不是那么好种的。
　　 初夏时，楼下花园的野生牵牛花已经开出了紫色的小喇叭，我的牵牛花也长出了花苞，先如绿豆小，后渐渐鼓起来，又如花生豆大，绿中泛着粉白色，比楼下同状态的花苞要大。再几日，花苞膨大的像动画片里鼓鼓的小炮仗，蓄势待发。我期待看到它层层叠叠的姿态。
　　 一日早，忽见花苞绽开了一层，花瓣儿丝丝缕缕，大小长短不一，粉色丝绸一样薄薄的、皱皱的，飘逸且轻盈，很是好看。半下午时，又绽开了一层，同样状态的花瓣比第一层略大，又似菊瓣儿，或弯曲、或舒展，围成一圈，托着待放的主花苞。那主花苞若一个精灵，娉婷于层层花瓣之中。看样子要迎着朝阳才开呢。
　　 果然，次日早，在灿烂的朝阳里，主花苞露出了透亮艳丽的模样儿，似一个小喇叭，还卷着荷叶边，娇媚、灵动。整朵花的姿态就是缩小版的牡丹嘛！但比牡丹多了精致和秀雅。面对这么个小花仙，由不得人多看几眼，也赞叹自然生命真是奇妙，怎就把一个寻常的花儿创造的这般俏丽、妖娆。欢喜的同时，便想到了送我花种的秋芾。吃水不忘打井人么。得感谢他带来了新奇和愉悦。
　　 这么一想，倒想得更有意思了，秋芾不就像这一层一层绽开的牵牛花嘛！这么说他，估计不会介意吧，他给的种子，说明他喜欢花。
　　
　　 二
　　 按常理，说一个男人像花，似乎有些不妥。一个大男人就算美成李玉刚也美不过一朵花儿，还别说是一个粗犷大样的关中男人。那之所以说秋芾像这多层的牵牛花，是针对于我对他的认知过程。从相识到现在，每见他一次，就如花开一层，总有不同的精彩显现，叫我这个俗人意想不到。
　　 我喜欢听轻音乐，尤其是陶笛和埙吹奏的乐曲，一听就不能搁下。陶笛大师宗次郎的《故乡的原风景》，在清新悠扬的旋律中，表达了他对自然万物与山川土地的感怀。也许是与我的情怀有了共鸣，所以听过了百次依然在听。埙独奏《苏武牧羊》以埙那苍凉凄楚、旷远幽怨的音色，恰到好处地阐释了一个人流落塞外十九年的苦难生活和对故土的思念之情。《乐书》说：“埙之为器，立秋之音也。平底六孔，水之数也。中虚上锐，火之形也。”而这“立秋之音”恰是应对了我偏爱秋色，喜秋为文的心境。
　　 去年春上，在渭城区书协的换届大会上，有一个助兴节目，埙乐吹奏。当主会人报了曲目，我就高兴，还是第一次现场听埙曲呢。台上，吹埙的人青衫长袍方圆脸，光头显眼到不觉别样，反到见真性。见他将黑色的埙放唇边，就那么轻松一吹，《故土》中那绵绵不尽的思恋就回荡在大礼堂的每个角落。闭上眼，我像是站在老家的田野上，守望着亲情和年华。那日，喜欢上了埙曲《故土》，却不知道吹者姓甚名谁。
　　 初夏又去了武功参加一个文化活动，咸阳去的都是文化界的名家，活动议程最后安排有现场书画交流。一大群文化人中，有一半我不熟知，其中有一个男士看着很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个高微胖，身着黑色中式布衣，头戴深灰色印花棒球帽，方圆的脸上，一双眼睛不大，但眼神富有情趣。初看粗犷，再看，骨子里透着雅。用陕西话说：这人气派。
　　 围观的人群中，见他提笔蘸墨，落笔如行云流水，收放自如，作品气韵不俗，引围观人赞叹。我在脑子里使劲搜索，终是想起一点眉眼，他是在书协换届会上吹埙的那个人？若真是，没看出这人还有一手！
　　 为了证实就问了身旁的董信义老师，他说，那是咸阳有名的画家，叫秋芾。随后，董老师介绍我们认识。互相聊了后确定他就是那个吹埙之人。那天，知道了他本名孙琪，老家在咸阳北礼泉。这么巧，我们相距不过十来里地，他回老家就路过我的老家呢，加上还是同年代人，这么一说，感觉一下子亲和多了，就彼此留了联系方式。
　　
　　 三
　　 通过微信，看到了秋芾年轻时的照片，那时小伙可是眉清目秀、潇洒帅气。今至中年，是光头圆脸、将军肚圆，我就惊奇二十多年的光阴将他判若两人。还好，那不变的眼神让我相信两者就是同一人。关于头发，用他的话说：也曾想留个长发扎个厥厥充当个艺术家，然而头发却在岁月的袭击下日渐稀疏已成不了气候，索性剃了光头。就这么，光头反成了他的亮点。
　　 我曾在旧文中写到：岁月是把杀猪刀，剐了女人的青春，男人的相貌。一个人外在的变化是谁也抵挡不了的，可内在的素养却是恰好相反，可以随着岁月的叠加而更加充盈、深蕴。所以，皮囊可以庸俗，但灵魂必须高贵。
　　 打开秋芾的微信圈就是打开了一扇窗，色彩斑斓，儒雅风情。他的兴趣涉猎之广泛，连一向自认为会小手艺较多的我都自叹不如。那么，是上天偏爱赐予他能量无限呢，还是人勤本事多呢，想必后者多些吧。古人都说，勤能补拙。何况一个有灵性，有思想的人。
　　 关中男人大多外表粗犷，但秋芾内里细腻，能写会画，还富有生活情趣。
　　 他在咸阳城里的工作室名曰“集贤堂”，常与书画同道集贤一堂，品茗会友，切磋画意。集贤堂布置文雅、富具禅意，有现代的新，有原始的旧，那些旁人废弃的旧物，摆放在集贤堂就有了艺术的灵气。
　　 他在故里老宅有“集贤草堂”。一方庭院深幽处，半卷闲书一壶茶。这是他对“集贤草堂”的写照。集贤草堂在九嵕山下的阡东镇，位于关中平原中部，历史上为礼泉县三大古镇之一，是一个沐浴唐文化而生的老镇子。秋芾移居咸阳后，老宅闲置了二十余年，后经他空闲时栽花种草，愣是把空宅老屋侍弄成了一处充满田园诗意的养心之地。春天，草堂院里玉兰无尘，紫藤素雅；初夏，黄花吐蕊，蔷薇繁茂，架上凌霄花儿似火；入秋，红枣甜，柿子黄，果儿缀满树；寒冬，雪落翠竹，自成画意。
　　
　　 四
　　 秋芾擅长人物画，他的人物画力求画面气韵生动，在注意气韵夺人的同时，对形与神的表达上也下足了功夫。他说：气者，生之元气也。韵者，美之谓也。只有把握了事物内在与外在的规律与联系，作品才能显露出一种强大的气场，才能创造出一种另样的艺术氛围。他还说：画作中要不遗余力地以形写神，传神写照，才能气象盎然，形神毕肖。有了神，画作才会有神姿、神韵、神采、神貌。当然，也不可忽视了形，以形写神方能形神兼备。
　　 去年七月初，市文联组织了一次文化下乡活动。顶着炎炎烈日，文艺志愿组一行三十余人去了旬邑县土桥镇的一个村子，把丰富多样的文化送到了老百姓身边。我和秋芾也参加其中。因平日里吃住行都在城里，来到这美丽的乡村就想走走看看，感受下田园生活，几个人就利用活动前的空闲在村里转了转。
　　 我那日穿了白色长裙，外搭青蓝色绣花长袍，又长发披肩，脚穿绣花鞋，完全一派田园风情。当走到村外，看到农家门口太阳花儿色彩绚烂；园里果子挂满树；马路边上晾晒着金黄的玉米粒，一切都呈现着淳朴和安逸，叫人心生归复感。大概是我的田园风情恰好吻合了眼前的田园景致，就勾起了秋芾的创作灵感，他说我可以当一次他的画模，但不一定成功，可以试试。
　　 平日里，摄友为我拍的图，好多朋友都说是“景如画，人入画，”不想今日真要做一回画模，那就感受下真正的画中人，一定别有意境。我便坐在一块石上，双手放于膝上，配合画家拍了图。
　　 世上事，就是奇怪，你期望越少惊喜会越多。那日活动后一别，作画的事就如骄阳下的水滴，从我的脑子里蒸发的干干净净。
　　 时隔三个月，收到秋芾发来一张图，画面上，远处山林层叠，云雾缭绕；近处，一女子端坐石上，身着青衣长裙，长发披肩，目光平和，眺望远方，人物形象透出娴静之情。先不说画中人的面部，就那神态，在我骨子里呆了几十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厉害，他成功了！
　　 而秋芾说不太满意，有瑕疵。可熟知我的人说那神态一看就是我。
　　 关于欣赏画，我虽不懂，但外行有外行的观点，认为作品至少要顺眼，舒心。且不说这个观点是否正确，或者说是否合适，只要作品能带给观者感染力和思考就是成功。也看过秋芾的许多画作，感觉是目清心悦。
　　 他的山水花鸟画亦是很有特色，用笔洒脱，色彩淡雅，畅快唯美，清新靓丽中显露出其格调高雅，温婉醇厚，意趣奇妙、意境深渊，画风洋气又不失传统艺术之韵。他懂得取舍，惜墨如金，懂得那里该浓墨重彩，以突出“神”，哪里该大笔写意，有其“形”达其意即可。
　　
　　 五
　　 但凡艺术，都是相通的。秋芾在文学上资质也颇高，读过他的随笔，我看了后就一句话，他行文如流水时，我还在文学的千里之外，文学路上他是老师，我是学生。
　　 他的《童梦》描述了童年时物质上的贫瘠和精神上的富足，文字流畅灵动、富含深情；《活着》就有迷茫，可一旦清醒了，就一定要寻到灵魂的栖居地；《艺人》以调侃的手法抒发了他对艺术界存在现象的个人见解，引导艺人们要以内在修养为主；他写青年书法家四徒，笔法新意，以风趣诙谐地描述手法，勾画出一个立体饱满的人物形象，等等篇章看似随意，却富有生活和人生哲理，也隐含了艺术创作的绝妙和无奈。
　　 他还喜好作诗，发微信朋友圈从不复制他人句子，都是自作诗句配美图，形成个人特色。他的画作上大都有自作诗，诗画相解。顺便提下，他画作上的各种印章也是他篆刻，所以，原创的诗、画、印就使他的画作有了很高的欣赏、研究和收藏的价值。他在博客签名：青砚孤灯写丹青，素纸残墨一秋泓。千年风雅古埙幽，秦地寻风寄乡愁。以此来看，当初，若他专注了文学，估计现在就不是画家，而是作家了。不管是什么“家”，总之，他的人生有了付出也有了收获，值得祝贺。
　　
　　 六
　　 陕西人把多才多艺的人叫“能行人”，秋芾可算其内。他既能琴棋书画，还能拳脚功夫，先不说是三脚猫功夫还是四脚猫功夫，反正我看过双节棍在他手里耍得滴溜溜地飞。年少时，他也曾“金钟罩铁布衫”、“少林拳九节鞭”。要不是为了实现当画家的心愿，兴许还成了江湖大侠。
　　 作家恢弘对秋芾的评论就很到位，他写到：秋芾受过正规的美术教育，所以他具有扎实的绘画功底，为他的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加之他在文学、音乐、雕刻等方面的深厚素养，使他的画作中不仅充满着浓厚的文学气韵与文化品位，同时还跳荡张扬着一种旋律美，一种现代美，一种阳光正大、不可言传之庄重美。秋芾之画作展示出他内在的精神气质与情感世界，飞扬着他的人生理想与精神诉求。
　　 关中平原的广阔也造就了关中人性格的豪爽和倔强，不论男女，说话做事只要认定，大抵都不会放手，这也成就了秋芾少年时的心愿，终成为一个职业画家。他现为陕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咸阳市画院特聘画家、咸阳市秦都区政协委员，咸阳市渭城区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咸阳市花鸟画研究会副会长，其作品多次入展国内及省市各类书画展并有获奖，曾受邀在香港、韩国等地进行艺术交流展。
　　 咸阳，于九嵕山之南、渭河之北，山水俱阳，是块宝地，古有帝王将相辈出，今是贤达能者颇多。论从事与从艺，画家秋芾都沉得静，修得稳，若仅观其外，一无花之美形，二无艺术之相，然，解其内者，皆知性情率直高雅，艺术修为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