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遇见】风吹过的村庄(小说)
木质的窗格上糊着红纸,还是大壮结婚时贴上去的,早已褪去了红色,变成了乌七八黑的白。
窗棂纸上破了几个洞,微风透过洞口吹进来,呼呼的声音像是给娃娃把尿时吹的口哨。杏花喜欢听,说像小时候娘吹的催眠曲,只是北方冬天风大,声音大就有些刺耳了,像一个妇人悲拗的哭泣,招人厌烦。
结婚以后,杏花一直让大壮把那个窗户堵上,杏花说晚上睡觉的时候瘆得慌,大壮就是不依,还说敞亮。
杏花反对,不是空穴来风。直觉告诉她,晚上窗户下面有人躲在那里偷听。杏花没敢把这个事情告诉大壮,怕大壮说她小心眼。其实不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大壮脾气不好,如果告诉了他,怕弄出人命来。
可是,每次她和大壮办事的时候,杏花总能清晰地听见窗外那人呼呼喘息声。
以前,杏花被大壮弄到欢畅处,忍不住会大声叫,后来渐渐就不敢叫了,怕窗外的人听见。大壮会问,咋不听你叫咧?杏花羞羞地说,不敢叫呢,让里屋的孩子听见咋整?大壮又说,房门隔着音怕啥咧?杏花敷衍说,还是小心为好,孩子听见总是不好。大壮说,少了叫声,弄起来有些索然无味了。杏花就嗤嗤地笑,虽然不叫了,会在大壮蛮牛一样的背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指甲印迹。
大壮皮肤黝黑,一副标准的北方人的身板。一身的劲疙瘩,杏花说他像一头牛。
阳光顺着窗户上的破洞照进来,打在炕上的衣橱上。细微的灰尘,以跳跃的身姿在亮光里上下翻飞。躺在炕上的杏花看得出神,然后伸了一下懒腰,温软的被子被挑在了一边,露出杏花细腻性感的躯体,富有弹性的小腹,看不出像生了两个娃的女人。小腹下一片肥沃茂密的黑森林,一对匀称的乳房松软地卧在胸脯上。
杏花说不出十分漂亮,身材却长得一流,总能勾起人无限遐想,村里男人都稀罕看她。
院子里,母鸡下了蛋,得意地在院子里咕咕叫个不停。圈里的猪饿得装不下它,一直在哼哼唧唧地叫唤。
杏花一骨碌坐了起来,浑身的骨骼透着一丝酸痛,忍不住轻声呻吟了一声,随即嘴里说了声,真是一条蛮牛。说完脸上涌现了一层红云,性感的红唇微微上翘,露出一抹娇嗔的浅笑。
东方刚刚露白,杏花就起床了。几乎每天这个时间,杏花都会准时起床,给两个娃烧了一点粥。小米没有下锅之前,杏花会在水里放上三个鸡蛋。两个是孩子的,孩子小正在长身体。一个是大壮的,他整天在石场干的都是体力活,没有营养咋成?唯有自己从舍不得吃上一个。
鸡蛋捞出来以后,开水里放进小米,摆上蒸馍馍的列子,然后在列子上再摆上几个馍馍。等屋子里透着小米粥的香味,杏花把床上的两个娃叫醒,伺候着两个娃娃吃完早餐,再送娃娃走出院门。杏花进屋把灶间的柴火又挑了挑,这样大壮起来吃的时候,就一直是热乎的。
杏花走进她和大壮住的屋子,想看大壮起床了没有。早间起得匆忙,杏花里面没有穿内衣,只穿了一件花布的圆领衫。没有袖子的那种,走起路来,两个奶子忽闪忽闪在胸前活蹦乱跳。躺在炕上的大壮看得性起,赤条条地爬起来,把杏花拉上了炕。
杏花使劲地往下杵,大壮,昨晚不来过了。大壮厚着脸嘿嘿地笑,笑得有些心不在焉。我现在还想要。说话的时候,手已经伸进了圆领衫里,不停地揉搓着杏花的奶子。
大壮,不能这样,再壮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折腾,你一会还要去上工,身子发蔫怎么背石头?杏花一会儿被大壮撩拨得有些意乱情迷,说话含含糊糊,一点也不坚决。
没事,就我这身体,榔头都能撑几下。
说话的功夫,大壮已经把杏花剥得浑身上下赤裸裸。炕上的波动足足有七点八级地震,杏花下意识地看了看窗户,才想起来是白天,嘴里顺着满屋子亮光叫起来。好久没有听见杏花叫唤了,大壮像注入了兴奋剂,更不惜自己一把子力气。杏花也很久没有彻底松弛过了,肆无忌惮的声音足以震落天上的太阳,然后划出一道炙热挣扎的弧线。
杏花喂完圈里的猪,去偏房里取些包谷喂小鸡。刚迈门槛,心咯噔骤停了一下,杏花心里慌慌的,亏得及时抓住了门框才勉强站稳了身子。不会出什么事吧?杏花心里直犯嘀咕。这种想法在脑子里刚一闪现,杏花连连冲着地上吐了几口唾沫。呸!呸!呸!我这乌鸦嘴,好好的家能出啥事?
木棍搭建的院墙,隔着三家。西院是昌华,昌华在镇政府上班,负责民政的工作,比大壮长一辈,韩姓是一家,大壮管昌华叫叔。东院住的是一个光棍,叫河马。此时,河马蹲在院子里的石碾子上,一边吸溜着碗里的棒子面稀饭,一边啃着棒子面的窝头,眼睛一眨不眨冲着杏花看,杏花妹子,你这是咋地啦?
没啥,胃不好,正醋意呢。杏花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了一句。杏花平常很少搭理他。河马不是韩家屯土生土长的人,听说他祖籍山东,八岁那年跟着大人闯关东,不知咋就走散了。河马走到范家屯的时候,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吃一口东西了,只剩下一口气,是屯里老光棍长腿收留了他,认河马做了干儿子,那年长腿已经六十岁。长腿好酒,河马十七岁那年,长腿在朋友家喝酒,结果喝醉了,冻死在回来的路上。河马披麻戴孝送走了长腿,从此安生地在韩家屯住了下来,自己也随了长腿的姓,改姓了韩。
河马是外乡人,自然没资格分到地。长腿没死的时候他不要地,一个光棍要啥地,农忙的时候帮人收种,一季忙完了主家当然少不了给几袋包谷,一年两季下来粮食也够吃。长腿死后,河马也继承了长腿的传统,继续给人家帮工。河马年轻,有一把子力气,干活又不惜力,屯上农忙的时候都喜欢找他。
粮食是够吃了,河马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谁家姑娘愿意嫁一个连地都没有的光棍?这么一年年下来,河马仍然茕茕孑立。河马和大壮同岁,大壮现在男娃来福已经八岁,小的姑娘芳妮也六岁了,河马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光棍就光棍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农闲时,遇上谁家红白喜事,河马就成了香棒棒了,这家请那家请,小酒天天喝得晕晕乎乎,倒也逍遥快活。
河马很讨来福和芳妮喜欢。
别人家帮忙,总少不了酬谢一些糖果之类的东西,河马舍不得吃,隔着那道木棍搭建的院墙递过来给来福和芳妮。来福和芳妮稀罕不得了,自然就很喜欢河马叔。
孩子喜欢,杏花不喜欢。她觉得每天晚上蹲在她家后面窗户下的人就是河马。有一次,杏花和大壮那事后,到院中小解,她看到一个黑影顺着她家的屋后,幽灵一样飘进了河马家的院子。不一会便听到了门轴的响声,杏花断定那个黑影就是河马。
河马吃饭总喜欢蹲在那块石碾子上。杏花进进出出,总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盯在她鼓鼓的胸部和翘翘的臀部上。杏花便觉得自己背上长出了芒刺,刺得她浑身的不舒坦。河马来到沈家屯就是与他隔壁,而且和大壮又是同龄,平日两人关系处的不错,大壮的脾气杏花知道,她哪里敢说。
杏花不喜欢河马,还有一个原因:河马虽然没有她们家大壮身体好,也长着一副结实的身板,喜欢留着一脸的络腮胡,给人一种痞痞的感觉,像个活土匪的样子。
天,刚过晌午,白花花的太阳有些晃眼。
柴门吱呀一声响,二蛋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杏花嫂子,杏花嫂子。
杏花正在灶间忙碌,听见院子里叫唤,急匆匆走出灶间,手胡乱地在围裙上抹了抹。二蛋兄弟,有事呀?
杏花嫂子,大壮哥……二蛋一路跑来,也是跑急眼了,额头上脖子间都滚动着圆圆的汗珠,大颗大颗汗珠密密麻麻,像热锅里炒的豆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你大壮哥咋地啦?二狗子兄弟你快说呀。杏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二狗子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又狠狠地咽一口唾液。
大壮哥,在石场被石头砸伤了,正往医院送呢,廖场长让我跑回来给你送个信。
杏花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只剩下炙热的阳光在面前耀眼。二蛋的话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模模糊糊一句也没听清。杏花嫂子,杏花嫂子。二蛋一直叫唤,半天,杏花的魂才还了回来。
二蛋兄弟,大壮究竟咋样了?
二蛋砸了一下嘴,摇了摇头,大壮哥,这次够呛。别问那么多了杏花嫂子,收拾收拾跟我去医院吧。杏花机械式地点了点头,解下腰间的围裙,深一脚浅一脚送回了屋里。从屋里出来,跟在二狗子的屁股后面往院外走,脚步软得像腾云驾雾。
隔壁的河马一直支起耳朵听,断断续续也没有听清楚,只了解一个大概,大壮被石头砸伤了。
杏花妹子,大壮兄弟咋样?需要帮忙不?杏花哪有闲工夫理会他,一门心思都在大壮的身上。河马悻悻地冲着杏花离去的方向抿了抿嘴,眼睛跟着眯成了一条线,跟随着杏花性感的屁股翻飞。
医院里,走廊上的急救灯亮的有些刺眼。杏花站在那里,木然地瞅着急救室的门。
杏花,你也别老站着了,坐下来歇歇腿脚。石场的场长廖老歪一直盯着杏花看,眼睛里透着一丝邪念,从杏花到医院,廖老歪的目光就没有离开杏花的身体。
廖场长,我们家大壮这究竟咋地啦?好好的一个人,咋说被石头砸了就砸了呢?杏花的话里已经渗透着眼泪。
——唉!现场的情况我也不太了解,反正你们家大壮今天有些不在状态,还是让二蛋跟你说一说当时的情况吧,当时他在现场,也最清楚大壮的实际情况。廖老歪望了二蛋一眼。
二蛋挤巴了挤巴小眼睛,小心翼翼和廖老歪对视了一下,廖老歪点了点头。
杏花嫂子,我大壮哥今天是不是病了?还是在家里吃坏了肚子?总之今天我觉得他蔫了吧唧,一个早上也提不起精神。既然有了廖老歪的授权,二蛋还怕什么,小嘴吧唧吧唧地问。怎么会?你大壮哥走的时候挺好的呀。杏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突然,杏花想起了什么,脸上一下堆满了红彤彤的云。心里开始懊悔起来,大壮天天在石场上班,那都是力气活,自己千不该万不该随了大壮的意。
杏花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加上脸上还残留这泪水,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身旁的廖老歪看呆了。
杏花嫂子……杏花嫂子……二蛋不分时宜地喊。
哎……哎……杏花连应了两声,肚子里肠子悔得弯成十八道弯。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让外人看出来,要是让别人知道大壮因为贪恋自己身体,羞也羞死人,以后在屯子里怎么抬头见人。大……大壮离开家的时候,挺……挺好的呀,喝了两碗的棒棒粥,吃了四个棒棒窝窝头,还有一个鸡蛋。杏花磕磕巴巴地说。
那就奇了怪了。二蛋皱了皱眉头。
放炮过以后,一块大石头卡在上面,石场就数大壮哥的力气大,每次都是大壮哥上去把那石块放下来,所以大壮哥每月都比我们多拿几块钱,这一点石场的人都服。别人上去不好使,可是……?二蛋眉头皱得更深了,深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说呀,咋说点事都磕磕巴巴的?廖老歪瞪了二蛋一眼。
二蛋冲着廖老歪媚笑了一下。可是,大壮哥今天搬石头的时候,明显有些吃力,以前这大的石块,大壮哥根本不费力就搬起来了。可是今天,大壮哥愣是没抓住,大石块就砸在了大壮哥的腰部。二蛋加快了语速。
不过,杏花嫂子,你也别太担心,咱们石场会给大壮哥瞧好的,对吧?廖场长。
看着杏花难过的样子,二蛋本来是想安慰杏花,忍不住就随便说了一说。廖老歪斜着眼剜了二蛋一眼,二蛋赶紧低下了头,吓得再也不敢随便说话了。
二蛋说得对。廖老歪转过脸,脸上已经堆满假假的笑意。我们石场不会扔下大壮不管的,我们先安心给大壮治伤。廖老歪话里话外都是官腔。
急救灯攸然地暗了下来,四个小时的手术终于结束了,大壮躺在手术车上被推了出来,麻药还没有过,一直处在昏迷的状态。看着大壮毫无血丝的脸庞,杏花忍不住叫着。大壮,大壮……叫着,叫着,杏花就把自己的眼泪叫得翻飞。
病人需要休息,就不要打扰他了。手术主治医师善意地提醒。
大壮被护士推走了,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
医生,大壮怎么样了?杏花带着哭腔问。
医生摇了摇头,叹息道。伤者伤势很严重,脊椎神经多处受损,而且胯骨也多处粉碎性骨折,估计即便是康复了话,也站不起来了。
什么?杏花没想到大壮会伤得这么严重,尽管在手术期间有一百种设想,她也没想到大壮会瘫痪。
这个结果让廖老歪也吓了一跳。医生,没这么严重吧?
廖老歪的话,医生显然有些不高兴。这位同志,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请你要相信科学,从我们临床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们,伤者最终结果只能是瘫痪。而且……医生说到这里似乎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而且什么?廖老歪问。
而且,伤者康复以后,没有性能力了。病人生殖系统神经和脊椎系统神经都损坏严重,没有修复的可能性,随着生殖器神经坏死,生殖器也会一天一天的萎缩。
医生,医生,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俺家大壮吧!他可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如果他瘫痪了,我们这一家就完啦。杏花噗通一声跪在医生的面前苦苦哀求。病人家属,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可是这个我真的爱莫能助。医生尝试着想拽起杏花,没拽动,摇摇头走了。
看了你们社团的文,让千里学习到很多知识,心中除了佩服,剩下的还是佩服,欢喜酒家不愧是江山招牌社团。
感谢老师百忙之中为千里小文留评,多向老师学习写作技巧。最后,千里遥祝老师夏琪文丰,写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