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
难得回趟老家,皆因老家深藏崇山峻岭。夜晚黑灯瞎火的有诸多不便。
才一见面,母亲便跟我喋喋不休:真是世事沧桑,人心不古了,现在的人啊,都钻进各自的私欲去了。
母亲的话让我不明就里,忙问:阿妈,你说的啥事啊?
母亲有一吐为快的迫切:唉,就说屯边的伍阿公吧,四邻八舍的,犯得着跟邻居们计较三毛五毛的东西么?你看吧,刚刚我就买了他的一只簸箕,少了三毛钱,他还跟我磨叽了大半天,犯得着嘛。
那你为什么就少了他的三毛钱呀?他也不容易嘛。莫不是你想贪他小便宜的吧?
你说什么呀,我会贪他三毛钱的东西?只是我带的刚好缺了三毛钱的嘛。你想不出他怎么做的吧?
他怎么做的?
他说他要给我记账呢,就三毛钱的事他竟然给我记账了。
他会记账?他怎么记账?这怎么可能?
真有这事呢。我没骗你。他就变了个人似的。母亲还说了,最近的伍爷在屯里都不怎么待见人了。一个人老是在屋里忙。我问为什么呢?母亲说:还能为什么?是伍爷太爱跟别人斤斤计较了呗。跟你说吧,现在的小孩甭想从他手里讨得半毛钱了。
不会吧?记忆中的伍爷可不是这么守财奴的。小时候,我们都得到伍爷的好,那时伍爷的屋后菜园里,都种有些时令果树,如芭蕉啦、黄皮果啦、柚子啦等等,伍爷艰辛护理,结果都是我们这些小孩得以果腹了。怎么越老越看重钱财了呢?又一想,世俗的社会谁又能免俗呢?何况是他?
得看望下伍爷了。这个让我的童年有美好回忆的老者,是不是过得很糟糕了呢?夜,路崎岖,实不好走,要是有盏路灯该多好啊。
走进伍爷的家。还是那间低矮的瓦房。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板床。屋角垒着小灶台。一饭锅一菜锅,都带耳的,均被烟火熏得乌黑,屋里的墙壁也让烟火经年累月地熏烤,没一处能看出本色了。五爷就这样不分白天黑夜地编织竹器,技艺可谓炉火纯青,故是稀货。
伍爷,我是强仔呀,在忙啥呢?
呵呵,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你啦,快进来坐坐吧。
我拉亮了那盏还是很昏黄的老灯,其实那灯开与不开没什么区别,对于伍爷更是没必要了。小时候,我们经常围在伍爷身边,听他谈古论今,品尝伍爷摘下的果实。伍爷也给我们讲一些做人的道理,五爷的“伟岸”形象就那样烙印我心底了。伍爷家那盏昏黄的孤灯陪伴了我们多少个美妙的夜晚。让我们感受人间的温馨。我想找个凳子坐一坐,可环视了下狭窄的小屋,我有点不忍心坐下了,哪有什么好的椅子凳子的啊,难得一见的一两个凳子,也是破陋了,且落满了微尘。
我索性坐在那编好了的竹篾上。伍爷仰起头,聆听着什么,问:你要干什么呢?
没事,我就坐竹篾上了。
屋里有凳子的呀,你自个找找吧。
嗨,不用啦,坐哪都一样。
那你就随便吧,反正我这屋里你也熟悉的。你有事?
没事呢,就想回来看看大家。
大家都好的,没事你还是别来回折腾了,路远又难走。
伍爷,最近过得还好吧?
嗨,我个孤寡老头,就这样过呗。
这手艺还能养活自己吧?
勉勉强强呗,现在的物价都飞涨。就我这手艺,过日子就勉强了呗。
我看了看屋里的摆设,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这就难怪伍爷总爱跟邻居们“斤斤计较”了。算了吧,伍爷的生活本就如此艰难,我们这样的人有什么可跟他“斤斤计较”呢。我们这样的人沾些俗气还情有可原。何况乎伍爷?
告别老家人,我又外出为俗气的日子而奔波了。
某一天,发小阿祥找到我,说要购买一些电线灯泡之类的照明物。屯里可以安装路灯了。我说早该安几个路灯了。黑灯瞎火的,你们走夜路实在不方便啊。你看我们城里,夜晚也是亮堂堂的呢。自己方便自己多好啊。
阿祥有点羞涩地说:是伍爷要求安装的,他带的头。
啊?安装路灯对伍爷有何用啊?
他出了大部分的钱呢。
就他天生的眼疾,有灯无灯有何区别啊?
他说了,夜晚有盏灯,心里才亮堂堂呢。
嗨,这……
改善山区人们的生活,避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