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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看点】公证(小说)


作者:天生我才 童生,565.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761发表时间:2018-08-01 10:35:01
摘要:李玉堂的院子里传出老婆子和他女儿们的一片哭声。那张经过公证的“声明书”,被李运财撕得粉碎,飘散在他小小的院落里。

李玉堂把自己的大儿子李运财告上了法庭,坚决要求和他解除父子关系。
   是什么原因使得李玉堂痛下决心要和亲生儿子断绝难以割舍的父子关系呢?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今年春天,李玉堂的疝气复发了,大腿根部出现了圆锥形的肿块,而且越来越大,小腹和裆部常常阵发性疼痛。自己到医院检查,医生建议最好选择手术治疗。因为保守治疗效果不怎么理想,大多数患者都出现过复发的状况。
   李玉堂决定采取手术治疗。
   在手术前,医生通知,要家人前来签字并陪护。
   李玉堂的二儿子运福在南方城市打工,不好请假;媳妇陶立英在家干活,种了一亩多地的豆角,成天起早贪黑忙,又是除草又是打药;晚上戴着矿灯把豆角摘好捆好,天不明还要赶早去卖,恨不能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大儿子运财住在村西头,成年累月也不往父母家来一回,逢年过节也不给父母送一点东西,更不用说姑舅姐妹家了。他几乎和所有亲戚朋友都断绝了来往,就是在路上碰见舅父、姑妈也很少搭腔说话,整天阴沉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他多少东西。
   运财媳妇张守凤可是个远近闻名的刁蛮女人。虽然年近五十,依然涂脂抹粉,“风韵”不减当年。张守凤当姑娘时在公社粮店上过几年班,当个验级员。人长得也算漂亮:长长的秀发,红润的脸庞;齿白唇红,眼睛明亮。可是性格古怪,不讲情面。炎炎烈日下,交公粮的车,排着长长的队列,好不容易挨到过秤了,她拿个验粮器往你粮袋上一扎,抽出来搭眼一瞄,说道:“不行!弄一边去!下一个!”你敢反驳她一句,她就跳起脚来骂你,交公粮的人背地里没少骂她八辈祖宗,都知道公社粮店里有一个人美心不美的“泼辣货”。后来和小伙子们谈“乱爱”出了事,名声扫地,才委曲求全嫁给当年也算帅哥的李运财。
   结婚后,李运财成了她掌中能任意揉捏的面团,整天被她收拾得大气都不敢出,叫往东不敢往西,她放个屁李运财都不敢说臭。
   一次,有人找运财帮忙拉沙土,准备盖房时用。当时帮忙的人很多,拉过土人家准备了丰盛的酒菜。许多人正坐着喝酒呢,张守凤气冲冲地跑来了,冲到运财身边,一伸手拧住运财耳朵,不由分说就往外拉;一边拉一边骂:“你个孬种!你在这儿有吃有喝的,你管我吃啥冇?圈里的几头猪都跑出去了你也不管,回去给我找猪去!”众人忙拦住劝说,“吃罢饭再走,还没吃一点饭嘞!”
   “光猫尿都喝晕了!吃啥吃?!不能吃!走!回家给我找猪去!少一头咱今天都过不成!”张守凤拽着耳朵把运财拽回了家,在场的众人“猫尿”也喝不下去了,又生气又尴尬。从此,再也没人去找运财做什么事情。李运财除了干活,整天就是呆在家里,偶尔在大街上站一会,也是一幅疲倦的神情,黑瘦的长脸上眼神无光,好像比他的同龄人苍老了许多岁。
   后来,张守凤还和公婆吵闹了几回,嫌公婆没给她盖厨房,自己拿着斧头和锯子,把公婆地里的半大桐树一连砍倒几棵;又嫌公婆给她买的院墙门太小了,拿着棍把公婆住的老院铁门撬掉拉走了。把婆母气得流着泪逢人就说:“以后给儿子找媳妇可不能光看长相了,长相再好,她不一样气你吗?还不如找个丑点通情达理的女孩嘞!”
  
   李玉堂的三个女儿和女婿都来到了医院,准备手术前签字和手术后轮流护理。可是院方明确表示:病人有儿子的必须儿子亲自到场签字,女儿女婿及其他人签字无效。大家没有办法,只得商量着让一个人回村去找运财。李玉堂大女儿说:“我去吧,前年他儿子结婚,我还给他随了份大礼,张守凤再胡搅蛮缠,也可能会给我个面子,我去找他说去。”
   下午两点多,李运财才来到医院,阴沉着脸,也不和姐妹们打招呼,签了字,在李玉堂病床前站了站,只说了句:“我回去还有事”,就转身走出了病房,面无表情地走了。
   李玉堂望着儿子走出病房的背影,不由得一阵心酸,往事像窗外飘飞的树叶一样浮现在眼前。十多年前,运财刚结婚不久,得了急性阑尾炎,小腹下部疼痛难忍,在医院经过超声检查和腹腔镜检查,做手术切除了阑尾。十多天的住院治疗,都是李玉堂一个人陪护、服侍,张守凤一天也不往医院来,看病的钱一分也不交。当时住院的医疗费,包括运财吃喝拉撒等一切生活费用,都是他这个当爸爸的拿钱。买回来儿子喜欢吃的水果,削皮去核后,递在他手里;吃的饭喝的水都给他端到床前,如今……
   手术后的李玉堂,在长达半个月的住院期间,见不到一个儿子来照看他,心情非常郁闷,甚至感到绝望。回到家后,挨个发出通知,要召开全体儿女大会,制定一个保障他和老伴晚年生活的赡养条例。
   这一天,李玉堂和老伴坐在家里等着,该来的儿女陆续都来了。李玉堂的心情很不平静,他和老伴劳苦一生,养大了这些儿女,供他们吃穿,供他们上学;尤其两个儿子,耗费了他们多少心血,盖房修屋娶妻生子,哪一样不是他和老伴操心花钱。到如今,他们人也老了,手里也没存下一分钱,自己和老伴的晚年生活费用,不定下个条条框框是不行了。
   女婿是外姓人,没有发言权,坐在一边说闲话,喝茶水,交换着近几天在手机上看到的各种新闻。三个女儿也不敢大胆说话,只在那里静静地坐着。李运财勾着头,木讷得像个泥塑木雕的一样,只是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二儿媳陶立英在街里买了两个大西瓜抱过来,在水池边洗了洗,放在桌子上拿刀切开,一块一块地拿给大家吃。
   最后过来的是运财媳妇张守凤。这个女人一走进院,屋里的气氛就开始变得凝重沉闷。年近五十的人了,脸上还擦脂抹粉,使用着高档化妆品。上身穿一件无袖花格上衣,下身黑色脚蹬库,关键部位罩着半旧的牛仔裤头。脚穿水红色高筒皮鞋,长长的鞋带像鱼网一样从鞋面交织到脚踝处。头发烫成棕红色,一卷一卷的,像个茅草窝。走进院里也不坐下,旁若无人地杵在门口,略显肥胖的脸上带着怒色,张口就说:“有啥孬孙事,非得叫俺过来!俺地里的草还没薅完呢!”
   大家赶紧给她让座,张守凤不坐,急躁地催促道:“有啥事说呗!我听着呢!”
   李玉堂站起来,看着儿女们,迟疑了半天,才好像下定了决心,说:“运福不在家,媳妇在这哩,今儿个算是咱家的人到齐了。我给你们说个事,我和恁妈年龄大了,身体经常有病。我们商量了一下,这地不准备种了,决定平均分给他们弟兄俩。”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吭声,好像事先都知道这件事似的,该喝水的喝水,该吸烟的吸烟,静听着父亲继续往下说。
   “这地分出去了,我和恁妈也就没有了收入,可是活着还要吃还要穿,逢年过节、亲戚往来还需要花钱。现在和你们商量一下,他们弟兄两个种地,每人每年给我们一千元钱;收了麦收了秋再给俺俩一些粮食和吃的油。闺女不种地,平常不花你们的钱,将来如果我和恁妈谁生病了,花多少钱和他兄弟俩平摊,你们考虑考虑这样中不中……”
   一句话还没说完,张守凤就跳了起来,一脚把身旁的凳子踢翻了,瞪着眼说:“叫俺给你出钱?!等着吧!一分钱也不会给你!要钱时想起俺了,你把钱都给谁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运福前年春天养猪时,你一次就拿给他五千块;他在地里盖个平房,都是你给他买的水泥板。”
   运福媳妇一听这话,腾的一下站起来,用手指着嫂子质问:“你听谁说咱爸给俺五千块钱?哪有这回事?你给我找出这个人,我非得问问他,哪只眼看见爸给俺钱了?瞎胡扯!”
   “给没给钱你自己知道!反正啥光都叫你一家人沾了!老了老了让俺拿钱养活,没门!”张守凤不甘示弱。
   李玉堂正要搭话,老伴走近张守凤说:“你别听外人胡说,恁爸啥时候也没偷给过恁兄弟钱。”
   张守凤用手指着婆母说:“你也不是个好人!偏心眼!运财就不是你儿子?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俺的孩子小时候来这儿,有啥好吃的东西都藏起来,见都不让见,都叫老二家的孩子吃了。一样的孙子不一样看待,咱村里找一找,有你这号人没有?到啥时候俺也不会孝顺恁!别在我跟前装好人!”
   老婆子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差一点晕倒。
   李玉堂恼了,三个闺女也恼了,纷纷站起来和张守凤争吵。女婿们非常尴尬,烟也不吸了,茶也不喝了,一个个走过来想要劝解。
   张守凤双手卡着腰,杏眼圆睁,柳眉倒竖,跳着脚和大家争吵,棕红色卷发随着脑袋的窜动晃来晃去,像风中的茅草。
   李运财还在那里坐着,一副老气横秋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张守凤跳过来,照着他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一脚。“走!回家!你这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死鳖!再敢进这个院一步我饶不了你!”运财站起来刚说了句:“走你的呗,哪恁些费话!”张守风一步上前,照着运财的瘦脸啪啪两记耳光,打得李运财眼冒金星头晕脑胀,坐也尴尬站也尴尬,像病狗一样乖乖地跟在张守凤的屁股后面回家去了。
   李玉堂的院子里传出老婆子和她女儿们的一片哭声。
   三天后,李玉堂向乡司法所递交了份声明。声明表示,由于李运财夫妻多年来对父母漠不关心,不尽赡养义务,还经常寻衅滋事,现决定从即日起,与他们断绝父(母)子关系,生不养,死不葬,以后形同路人,再无任何感情和经济纠葛。司法所派出工作人员经过多次调查了解,对李玉堂父子进行了耐心的民事调解,对运财夫妻给予了批评教育。不料张守凤不思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她认为公公婆婆让他们在全村人面前丢了脸,于是,又找上门来和李玉堂夫妻大闹了一场,才使得李玉堂痛下决心,坚决拒绝了工作人员的再次调解。李运财无可奈何,最终在公证书上捺下了自己的指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拿到了公证书的李玉堂,在走出小小的司法所房门前,忽然转回身,脱下鞋子,当着司法所两个工作人员的面,劈头盖脸地把李运财打了几下,用手指指着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打你了!以后无论你过到哪里,我们都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只是告诉你,你这辈子活得太不像个男子汉了!”
   李运财回到村里,见村头和街边三三两两说闲活的人都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他也分明地听见了那些人议论他的声音。
   “像这样的儿子算是白养了!咋吃他妈奶水长大的?”
   “连父母都不赡养的人,谁也不要和他处朋友。父母他都不要,他会要你?”
   “唉!李运财这一辈子算是毁在他老婆手里了!”又有人说。
   “也不能光怨老婆,自己也没有一点男人味!”
   这一句一句地冷嘲热讽,像无情的鞭子在一下一下地抽打着他,也像一星星火种投在了荒芜的草原上,草原上的野草在风中开始燃烧,渐渐地形成了燎原之势,烧醒了他沉寂多年的男人灵魂。他要发怒,他想反抗,他开始认识到,这个村庄有史以来第一件最不尽人性的事就发生在他身上,他已经没有脸面在这个村庄生活下去,他想逃离这里,永远也不再回来。
   他开始变得暴躁,有活也不去干,动不动就摔盆打碗。
   张守风恼了,她不能够相信一头老牛会变成难以驯服的野马;一头绵羊会变成凶猛的狮子。她对着李玉财破口大骂,威逼着要与他离婚。
   李运财心灵深处的火山终于爆发了,盛怒之下,他一拳把张守凤打倒在地,对着她吼道:“我已经怕你大半辈子了!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怕你了!”说着,跑进厨房,叮叮当当,把锅碗瓢盆统统砸得稀烂,又冲进住房里砸坏了好几件家俱,然后,收拾了一个包袱,不顾背后张守凤的哭喊叫骂,大步跨出家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张经过公证的“声明书”,被李运财撕得粉碎,飘散在他小小的院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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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老人李玉堂有两儿三女,二子在外打工,长子运财同在一个村,却极少过问父母。运财有个人美心坏的媳妇张守凤。张自己的男人都不知心疼,更不要说孝敬公婆。李玉堂生病手术,需要儿签字,运财却姗姗来迟,也不关心父亲的病情,签完字转身就走。当李玉堂提出让儿子拿赡养费时,张守凤更是一口拒绝。运财听惯了媳妇的话,也不做反驳。伤心欲绝的李玉堂,写下了与运财断绝父子关系的公证书,运财签字后,自觉内心惭愧,无脸见人,他大发脾气,撕碎公证书,离开了家……都说养儿防老,然而有多少人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早已忘了父母的养育恩。刁蛮的媳妇固然可恨,窝囊的男人也令人悲哀。运财不是心生悔意向父母认错,而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未来的生活,让人不敢惴恻。小说语言朴实,叙述自然,平凡的百姓故事,却令人唏嘘,发人深醒。佳作共赏,荐读!【编辑:冰城雪主】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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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冰城雪主        2018-08-01 10:37:21
  编辑得迟,让老师久等了。期待更多佳作!
字是纷飞雪,朵朵入梦来……
2 楼        文友:天生我才        2018-08-01 17:47:49
  感谢冰城老师的辛苦编审和贊许,小说写得不好,贻笑大方了。望以后多多给予指教。敬茶!敬礼!并顺祝夏日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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