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祝福江山】癞子树也有春天(散文)
二弟门前有两棵小桃树,一棵在门西旁,一棵在门东旁。
门西边的那一棵,到了三月就开花,纷纷艳艳地,开得灼人眼球。门东边这一棵,花很稀疏,冷不丁地开几朵,开得几乎要被忘却。
栽种的时候,二弟以为它们都是桃树。长到能看出纹理时,方觉两棵树的肤色和叶脉,有几分不相像。小时,两棵都叫桃,叫了两三年。长大后,却不再这样叫。一个仍叫桃,另一个偏叫做癞子。好多年,村里没有了癞子树了,年轻人就只觉它是桃树。我也一直以为它就是桃树的,它是桃树家族中的一员。
在同一个屋檐下,两棵桃树却有着不一样的命运。先前是一样的培土,一样的施肥,一样的掐枝,后来见癞子树不开花,更因为不想结果子,便放弃了给予它足够养料和呵护。门西旁的那棵桃树越发生长得好,不只是树形好看,关键是花开得好,果子结得多。癞子树却不行,整个一个疯子般,枝子旁逸斜出,任意东西。不只是没了形状,更多是只开一些不足以炫耀的谎花。
三月桃花旺。门西旁那一棵,开得一树烈火。村里人,只要经过二弟家门口,没有人不停下来找小桃树拍个靓照的。许因生不逢时,癞子树偏偏没有这个运气。开始,大家都认为它是一棵公树。花不只是开得晚,就那散开出的几朵花,从来也不见要结果子。拍照,当然也就从没人要照。它的花,远看像桃花,近看却不是。桃花,一打眼就有种媚态,直勾勾地挑着你的性子,让你看了还要看。它不是,花似乎要干净得多,从不浓艳,只顾清白、清爽、清芬、清澈。二弟好几次,要将它开除出土籍,说是瞎占了地方,白成了一棵树。后来见之还有一点儿用处,便打消了这念头。二弟把一只老山羊栓在树干上,后来把一只大黑狗狗也拴在上面。过路人,见它长得疯癫,总要三言两语地咂嚰它。你看你长得哪里像棵树,三寸丁的树干,还要分出许多枝杈来,叶子浓密地让人喘不过气。有人说,叫你癞子树果真是对得起你,一年年赖着,从不见要开花结果子。有人干脆催促二弟,直接砍了烧锅算了。更有人接着说,烧锅也不要它,除了一片片叶子,没有一丁点可用之材。山羊吃了叶子,间或啃了皮。二弟从不吵。狗身上痒痒了,时不时要弓起腰肩在树干上蹭来蹭去。二弟也不吵。因为栓了狗,大家每次经过,都要绕道走。近一两年,似乎没有人再把它当树看。然而,它就是赖着不死。有句俗谚,弯扁担不折,赖汉子不死,或许说的就是它。
桃树开花,一枝枝辫在那儿,纷纷泱泱的,火一样的一树炽烈。进村,从东边来,大老远就能看得到。大家一直夸赞那棵小桃树长得好。夸她春天花红,夏日果红,秋里叶红。确是如此,印象里虽然只几次见,那一树的热烈似乎一直能让人想起。七月,桃子也结得多。每一枝都挂得满满的,恨不能一直坠到土里去。这棵桃树,这一生似乎活得值,风风光光占尽,还招来那么多的羡慕和赞美。
癞子树,仿佛只有栓畜生的用,从无人要问津。癞子树前世叫什么名字,百度里也没能够查到。大家都叫它癞子,我也就习惯叫它癞子。这棵树之所以叫癞子,怕是也因它有诸多方面的不被待见。比如,貌长得丑,花开得少,果结得少。仔细想来,这样的环境下,它一直也许是很寂寞的。就像一个人,没了好的身世,没了好的家事,没有太多的关爱,大多时间都盛放在冷眼旁观里……好多年,大家一边吃着桃子,一边骂着癞子。
癞子树,活得真是不易啊!
前天回家,不想癞子树,偏偏枝枝果红叶绿。一时间,占尽了风头。
这不是癞子树吗?恍觉曾经有过一场场相识的。急忙跑过去,仔细瞅,哎呀,你看这小桃子结的。滑溜溜的,光润润的,每个果子都红彤彤的,一份欣喜油然扑面来。见我去,癞子树似乎一个受了多年委屈的孩子,在一阵风里,直往我的怀里倒。小心地摘一颗,放在掌心,用手摩挲几下,再放入口中。甜、脆、酸,一阵阵芬芳。第一次,尝到癞子的味道,酸甜得让你想流泪。桃子甜而腻,它不,只清爽甘冽。不大功夫便吃了三五颗,还想吃。它个子不大,亦不臃肿,小家碧玉似的,就像青梅。青梅酸涩,企图要霸占你的味蕾。它不,算是有一点点儿酸,酸里却一直带着丝丝儿甜,永远不油腻。二弟随手撸几个就往嘴里放,我说你也该洗洗再吃。二弟笑着说,根本不需要洗,干净纯天然,一点毛糙都没有。它又不是桃子,长大了还一身的毛糙。看着二弟吃得过瘾,心底似乎想对他说,先前不结果子时,你又是如何待人家?话到嘴头又收了回去。不能怪他,社会就是这个样子。能给它一席地,能让它活出来,活过来,就真地很不错了。说来,还得要感谢二弟来。
好几年,都一直被冷落,今年果子怎结得这样好又多。我问二弟。谁不说是啊,过去以为它是男儿身,早就想给它煽了。人不能在人眼下,树不能在树底下。这话说得还真有点道理。年前,几棵大杨树砍伐了之后。这棵癞子树便越发长得好,春里一树花开。那一树花开啊,把门西旁的那一棵桃子树都比了下去。
没了大杨树,阳光倾城地照过来。阳光下,那一树癞子泛着朵朵红光。
吃着这些鲜艳的果子,心底似乎有太多的东西翻涌。我想到好多孩子,因为调皮捣蛋,因为不听话,因为……他们打小就笼罩在失败的阴影里,间或被嘲弄,甚至被辱骂……若是某一天有了阳光照射,有了足够的呵护与爱,他们一样能长成一棵树,一棵花好果美的树。真希望那些如癞子一般的孩子,也能迎来阳光般灿烂的春天!(原创首发)
2018年8月6日
这篇散文确实写得很好,真的有鲁迅散文的风格,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