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从道说起(随笔)
“道可道,非常道。”,是人都会哼哼这一句,我也会。
这一句中有两个“道”:“常道”和“非常道”;还有一个“道”----说。
老子认为有两个不同的道,一个是不可以说的--常道,一个是可以说的--非常道。
常,恒常,不变。常道,永远不变的道。非常道,不是恒久不变的,是经常变化着的道。能说的是非常道,不能说,根本说不出来的是常道。
老子接下来“勉为其难”的说了一通常道,最后还是感叹:说不清,玄而又玄。而后面的内容则全都是那个非常道,说的头头是道。
常道,老子说是没有名字的,是啊,根本说不清,没法说,怎么会有名字呢?正因为没有名字--“无名”,所以是“万物之始”;而非常道能说,故有名字--有名,有名,是万物之母。
宇宙就是从无到有,所以,无是“万物之始”;有接着生出万物--万物之母。
老子有意思:无中生有。其实,西洋人也韶这一套。《创世纪》介绍:“起初,神创造天地”,接着花了六天创造世界完毕。天地之前是什么?旧约虽没说,但从“起初”可以知道:什么也没有--无。
后来的魏晋玄学家们就直截了当的说无,认定世界宇宙的本源就是无,或太极,所以就有了所谓“贵无”派......
上帝也好,道也好,无也好,太极也好,造词者都说不清自己造的词。为什么?古典哲学家们说,因为这些都是形而上的概念,形而上的概念不是人经验中的“痕迹”,而语言是从经验痕迹而来,所以形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
分析哲学家解释,一件事情能说的清和说不清,全在于说话者的位置。什么意思?假定你被事物所包容,你不可能知道包容你的事物是怎么回事,所以你说不清楚;而包容你的事物却能说得清你是怎么回事。用柏拉图的洞穴人故事比喻:洞穴里的人弄不清自己所处的环境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当然的认为天生就这样,而有个人跑到洞外面去了,终于看明白了洞里是怎么回事----到外面去才能说清楚。
你能跑到上帝前面去吗?能到那个常道外面或无的前面去吗?不可能,所以不知道,不知道就说不清啊。
教徒也好,形而上哲学家也好,虽明白不可能知道究竟而说不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相信这些形而上是存在的,不然这个宇宙世界就没了存在的根基,这怎么行?
逻辑告诉我们,形而上的概念是无法证实,但也无法证伪的,科学实证主义哲学就是从无法证实,无法证伪的逻辑推理而藐视形而上的。
换个角度。
形而上哲学好像对“未来”没什么兴趣,多数时间在做“本体论”--探讨起源问题,也就是“我们从哪儿来”的问题,干“回头”事。
物理学家,特别是天体物理学家们好像也乐此不疲的探讨宇宙起源问题,所以,别老指责形而上的哲学家们。
说了了科学,多费点口舌吧。
我们知道,自然科学是建立在对现象的观察,归纳上面的,然后根据归纳得到的数据建立数学模型,对数学模型的一系列公式解,就构成了问题的解答。因为是归纳,所以,公式中假设一些满足解的条件,不然公式就无解,无解就意味着结论的错误。在逻辑证明了以后,科学结论还必须得到证实,所谓证实就是假设的条件得到证实。
宇宙起源,在物理学者们中有好多说法,大爆炸、多重宇宙等等。但是,这些还都处在假设阶段,数学模型有了,方程解的条件还没有完全得到证实。证明和证实都还没有确切的结果。
面对不同观点,物理学家们自觉或不自觉的使用纯粹的哲学逻辑概念来回应,而非数学证明。比如大爆炸理论。
宇宙产生于一次大爆炸,这是大爆炸理论。起源设定了,大爆炸是如何产生的呢?是这么说的:起初,宇宙为一个质点,这个质点是一个所谓的几何点,没有时间也不占有空间,然后质点发生爆炸,宇宙产生,从爆炸那一刻起,有了时间与空间。
质疑大爆炸理论学者:质点以前是什么状态,质点时如何形成的?
一位爆炸理论的坚定拥护者,世界有名的天体物理学家答:“以前”是用时间概念来描述;“状态”是用了空间概念来描述,大爆炸以前,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所以,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问者,答者逻辑都没有问题,怎么就相悖?明显违反同一律啊。
这个问题已经不是物理学能回答的了。还是来看看哲学家们的思考:
中世纪西方经院哲学家们也曾有过类似的讨论。
关于时间。质疑者:上帝是在时间流中吗?如果在,世界被创造以前没有时间,那么自相矛盾:上帝在又不在时间流里(哈哈!倒是跟量子力学相像啊);如果不在,说“被创造以前”这句话就毫无意义,因为“以前”就是一个时间概念用词啊!还有,如果承认上帝在时间流里,那么意味着上帝也受时间的支配,那上帝也就不是自由自在的啦!
圣奥古斯汀回应的令人刮目相看,他先是感慨:时间,没人问我,我清楚得很,一旦有人问:时间是什么,我反而糊涂了。
奥古斯汀回应:问时间,必须定义时间,追问时间是什么?但是如果问“是什么”就必然是将时间等同于一个具体的事物,是一个东西。既然是一样“东西”,那么必然占据的空间,必然借助于空间来度量时间。但这是怎么也做不到的:过去的已经过去,将来还没有到来,时间不可度量。所以时间不“是什么”。奥古斯丁说,时间只不过是我们头脑中的一个概念,是度量别的事物的尺子,不是“东西”的“物理流”,不需要空间来度量,所以,时间只不过是我们思想意识的延伸而已。上帝创造了世界的同时,时间的概念也就开始。奥古斯丁认为,人们之所以用时间来质疑上帝,是因为人们受经验和习惯的支配,将时间等同于一个事物,一样东西来考虑,所以才会有悖论产生。(康德一定读过圣徒的文章)
中国的道与西洋的上帝,在哲学语境中同一个意思:世界的源头。源头是什么?回答一样:不知道。魏晋学者们看透了,直白:源头就是无,无中才能生有,有才能生万物。
记得以前写过一贴,感慨“物理的归宿是宗教”的观点,得补充:归宿也是哲学。
顺便提一句,那位著名的,大爆炸理论的坚定拥护者后来放弃了大爆炸理论,转而热衷于研究多重宇宙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