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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红尘·河畔书生】阳光的金黄


作者:欧阳德彬 秀才,2951.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54发表时间:2009-12-28 11:54:25

这些日子,西北风占据着大地的舞台,它从西伯利亚远道而来,裹挟着阴谋。门外的旗杆呼喊着什么,缺乏韵律的声音搅扰着我。
   早晨起来,院中的水龙头结冰了,渴望着热水的浇灌。我刚提起水壶,一个秃顶的矮子开始站在门旁与我寒暄。我垂下头,只看到自己的膝盖旁晃着一颗光秃秃的脑袋,不由得生出些优越感来。秃顶仰着脸递给我一把扫帚,胸牌在朝阳下猛地一闪。我立刻放下水壶,俯下身子,狗一样鼻子贴近地面,在房间里寻找着灰尘和污秽。秃顶泡上一壶茶,嘴巴咂的吱吱响,犹如窗外西北风的呼哨,在古老的大地上蔓延开去。
   风肆无忌惮地奔走着,人们躲进屋里。捎走一些饥寒交迫的人们,作为它的奴隶便是它的阴谋之一。我整整五天,躲在那间有暖气的屋子里,直到接近发疯。
   台上的那两张镜片时不时地晃着台下人的眼。那俨然是文明的象征。镜片如此明亮,以致将镜片后面的两只小眼睛衬托得灰暗可笑。
   我混在听众中间,无意在浅稚的道德说教中装出如沐春风的笑容。台下的听众,多是可怜的买椟还珠者,信奉教授、专家、职务之类的头衔,无法发现椟中之物竟然是灰白的鱼眼。台上继续摇头晃脑,读着不知从哪里摘抄来的词句。离开那些没有目光的眼睛,寒风呼啸着。
   终于,我悄悄逃走,横穿滨河大道,走向大桥和旷野。风裂着我的脸,风咬着我的耳朵,风馈赠给我疼痛的欢乐。我抬起头,哦,真正明亮的不是镜片,而是西北风里的太阳,它正洒下满地金黄。在太阳的金黄中,我不再是房屋和秃顶的囚徒,不再是课堂和镜片的牺牲品。
   两个黑点在地平线上蠕动着。走近了,原来是那座横跨大河的桥梁冒充了地平线。两个年轻的工人把身体完全交给绳索,悬在桥身上粉刷着白色涂料,唱着通俗的情歌,妹子妹子地呼喊,唱得很动情,好像是在向从桥上经过的年轻女子求爱。那个穿高跟鞋的城里女子好奇地朝下望了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踏着拍子远去了。他们还在唱着,热情丝毫没有减退,也许他们只是把浅白的歌谣唱给身下的波涛或栖止在栏杆上的寒鸟。
   那确实是一座难得一见的大桥,桥面一眼望不到尽头,桥头堡高耸入云。桥头堡的大部分还只是钢铁支架,上面悬挂着几十个工人,他们正把装饰性的板材镶嵌到骨架里,给桥头堡安上银白色的皮肤。桥头堡顶端的一块板材突然坠落下来,从一个支架跌落到另一个支架,总是不安分,最终啪地一声落在桥面上,引起一片唏嘘声。此时,桥头堡上装饰性的彩旗犹如出殡时的白幡一样飘荡,发出沉闷的呼喊。显而易见,相对于暖房里喝茶看报的人来说,死神更青睐桥头堡上的人和悬于桥身的人,出其不意地让他们采取板材一样的姿势坠落。他们有着悬殊的生存几率和生活待遇,人人平等的格言荒诞可笑。
   悬在桥身上的青年仍在边粉刷边歌唱,犹如一只快乐的小鸟,只顾飞翔和敞开歌喉。我仰着脸,他的形象越来越清晰,魁梧的身材,平原般的背脊,高高的鼻梁,幽深的眼睛,我甚至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我童年的影子。我的叔叔,经常带我去村东头的河边玩耍,他有着魁梧的身材,平原般的背脊,高高的鼻梁,幽深的眼睛,喜欢歌唱通俗的情歌。几年后,他从远方城市里的脚手架上坠落下来,同乡的工友说,他伸展双臂,鸟儿一样飞翔。我再也没有见到他。
   一只小巧的鸟儿站在河边的枯树上鸣叫,在冬天的黄昏里东张西望。我从枯树的脚下走过,它并不惊慌,好像在它神秘的视线里,我只是一片游移的落叶。风摇动树枝,它的身子颤了颤,叫得更欢了,彷佛枯木的颤动让它想起童年的摇篮。它是一只落单的鸟,我叫不出它的名字。夕阳悄悄隐藏了,它鸣叫如初,好像从未打算离开。
   一片迟飞的叶从它身旁掠过,旋坠在地上。我捡起暗黄的叶。它成为记忆的镜子,映照出自己的形象,有着鸟的外形。我抬起头,枯树独自伫立在风中,夜幕已垂,只是鸟儿已不知何处。太阳收回它的金黄,只留下灰黑的影子。我不想回到囚禁我的房屋,身心渴望水流的洗礼。
   我掀开那只厚重的布帘,四处游走的暖雾裹住刚刚经受寒风的身体。冬天从来没来过这里,这里没有四季,只有一丝不挂的肉体。我来这里,并不是因为恐惧寒冷。热水规规矩矩地做着池子的囚徒,没有半点示威的波涛。走进去,它们围拢过来,比冬天的保暖内衣偎依得更加亲密。高矮胖瘦的身体,没有了平日里的急躁,面容安详,步履缓缓,犹如一个个厌倦世俗的孩子回归到母亲的羊水。肉体融入水中,如水融入水,好像所有的俗事从未经历,好像外面的西北风并不存在,好像季节和岁月从未迈出脚步。
   一个手持搓澡巾的矮小男人走过来,打着模糊不清的手势,示意让我躺上搓背床。那张床窄小暗淡,上面铺了一层一次性的塑料薄膜。我走过去,躺上,迷雾蒙蒙中,我看清了一张屠夫的脸,他狞笑着,挥舞着血迹斑斑的砍刀。那一刻,一只羊的恐惧侵袭着我。在阳光的金黄中,它无忧无虑地在碧草凄凄的山坡上吃草,咩咩叫着追求一只大眼睛红蜻蜓。越过爬满牵牛花的木栅栏,翻过一道山坡,又涉过一条小溪,最后爬到屠夫的砧板上。搓澡巾,一种类似砍刀的道具,忽闪着寒光。我凝视着天花板上凝结的水滴,以此来剿灭心中的恐惧。小个子手法重了一些,一些疼痛在皮肤上蔓延着,一会儿如野火烧灼田野,一会儿如毒蛇寻找猎物。我不叫喊,因为喜好疼痛甚于喜好安逸。疼痛时时刻刻提醒我生命的存在,而没有变成行尸走肉。让澡巾吞噬皮肉,让砍刀饱饮血水,身体可能会由于疼痛而颤抖,我却享受着疼痛的快意。
   再次掀开厚重的布帘,往事纷至沓来,西北风仍然横行,冬季占据着街头巷尾。
   第二天一大早跑到河边去看晨曦,赴约般隐隐地激动。冬至日刚过,初升的太阳笼着轻纱,挥洒着金黄的柔光。河面上结了一层薄冰,有孤单的鸟儿站在上面张望。
   一朵不知名的花儿,闪进我的视野,虽然也是雪样的素白,可它不同于白雪,不同于百合,不同于我曾见到过的任何一种花朵。它花冠闪耀的白,是花心纯洁的映射,在阳光的金黄中,比雪花更明亮。你本应生长在悬崖绝壁的石缝中,耻与众草为伍,怎么误入这凡尘?我凝视着,嗔怪着。我常常默默观看远处的热闹,却从来无意靠近。我曾无数次在梦中看到自己身披甲胄,徒步行走在蛮荒的边陲、神秘的沼泽、浩瀚的沙漠,手中呼啸着的利剑比猛兽更凶猛,嗜血而冷酷。不知名的花朵,在寒冷的大地上偶然闪现,纯洁,美丽而孤单。我出神地注目了片刻,还是要离开,过久的凝视和过分的靠近会损伤它的美丽,并且它还没有盛开激情和渴望。我朝它躬下身子,做一次永久的告别。北风呼啸着,我越过大河,沿路返回。西北风依旧在肆无忌惮地鬼哭狼嚎着。
   阳光从窗子里穿过,在棕色桌上铺下金黄,隐身的灰尘原形毕露了,战栗着,无可奈何地领受羞辱。附着于华贵的桌子,隐藏行迹,难道就能成为桌子的一部分吗?哦,这阳光的金黄。
   (二〇〇九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洛阳)
   简介:欧阳德彬,1986年生,山东嘉祥人,居洛阳,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文学作品散见于《福建文学》《浙江作家》《文学与人生》《辽宁青年》《牡丹》等文学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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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优美的文字,却潜藏着暗涌的波涛,冬日的阳光暖暖的,冬日的世情薄凉的。人情冷暖,也只有独自一人时才能体会得到,再美的风景又如何?现实便是现实,终是暖不了心。也只有冬日那抹浅淡的金黄可以常驻心底。问好作者。--宝贝【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12300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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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宝贝不乖        2009-12-28 11:54:53
  很优美的文字呢,问好哥哥哦。
http://www.seektoo.com寻觅,一份感动
2 楼        文友:落梅香        2009-12-28 22:21:10
  冬天里的文字
   他应该是暖人心的
   凋零里要看到盛放
   凛冽中药迎向阳光
   荒芜的院子里要嗅寻到花开的预感
   我想人心也应该是这样的
3 楼        文友:秋眸如月        2010-01-04 17:58:17
  如此细腻的文字 有点云开日出的感觉
  
   作者那段搓澡的文字 很真又别致又贴切 学习
安静,自闭,喜欢看书偶尔写写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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