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泥牛不肯入海(随笔)
《五灯会元》载:洞山良价与神山僧密在山间遇到形貌瘦异的龙山和尚,问他:“此山无路,你从何处来?”洞山反问道:“既然无路,你又是从何处而入的呢?”龙山说:“我不从云水来。”于是洞山又问他:“你在这个山里住了多久?”回答是:“春秋不涉。”洞山又问:“是先有你呢还是先有山?”龙山说:“不知。”问:“为什么不知?”答:“我不从人天来。”问:“和尚得何道理,便住此山?”曰:“我见两个泥牛都入海,直至于今绝消息。”
袁宏道形容世俗生活是:“如衣败絮行荆棘中,步步牵挂。”龙山的回答却是句句落在了一个“空”字上。事物都是对立的统一,认识事物也往往是“觉今是而昨非”,前一种想法和后一种想法的内心冲突,自己与外界的对立等矛盾,就像两头蛮牛斗个不停。然而人最大的敌人不在外界,恰恰是藏在自己的心里。禅宗六祖说:“本来无一物。”如果在本来无一物的境地来看这些矛盾,不都是虚妄吗?于是:两头泥牛入了海,自然就容易被化解了。
但化解也并不是什么都消失了,道膺禅师把它比喻为羚羊挂角。他说:有人花了三贯钱,买了条只能寻着脚印找猎物的猎狗,遇到羚羊挂角,这时既没有脚印,它又不会闻气息。自然找不到,但并不能因此而说羚羊不存在,你没有找到而已。
遇到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处理呢?有僧人问了:羚羊挂角时如何?羚羊挂角后如何?道膺的回答都是:“六六三十六。”再去问赵州和尚,得到的回答是:“九九八十一。”于是他埋怨起来,说:怎么这么难懂!赵州和尚说:不难懂啊。他道:那么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赵州和尚的解释是:“新罗!新罗!”还是弄不懂的这位僧人,看来是个执著的人,他又去问了长庆和尚,长庆和尚却骂他是:草里汉、乱叫唤。他还是不死心,道:你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庆却仍然没让他明白,说:“驴事未去,马事到来。”
雪峰义存有句话说:“我若东道西说,汝则寻言逐句,我若羚羊挂角,你向什么处摸?”羚羊挂角前,挂角后,其身都是可见的,只不过现在不露踪迹而已,禅家所谓:真如自性的存在。六六三十六是逃遁,九九八十一是归元,仍然是逃迹。但哪怕是远在海外的新罗,隐藏在草里,仍然有它乱叫唤的声音,还是要留踪迹,生怕别人不知道。
因为本来无一物,所以如果我们自觉、自然地真心而为,不求名不求利,少一点彼此无谓的钩心斗角和面红耳赤,默默无闻地做一点实事,不是既潇洒又充实吗?有些人仰着头只看见权力,学诚法师就是如此,所以有了权力就胡作非为,而权力最终都会害了那些浅薄之徒,权力也总是喜欢选择与权力不相称的浅薄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