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4年的秋天的一个中午，秋卉林正在家里打一件婴儿毛衣。
　　 “嘀铃铃——”秋卉林拿起了电话，“喂，你好！”
　　 “喂，是秋书记吗？我是组织部小刘呀，杨部长通知您下午二点来谈话……”
　　 “哦，刘科长你好！谈话？谈什么话？”自从前年生病秋卉林一直病休在家，所以不应该是提拔或是转岗的谈话。
　　 “可能是二线谈话吧，具体我不是很清楚。”小刘是组织部干部科科长，她很客气也很礼貌。
　　 在安东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为了腾出更多的岗位，科级干部没退休之前要提前几年离岗。对于秋卉林这种情况，二线不二线是没有区别的，所以她很看得开，于是爽快地答应：“好的！”
　　 午休后，秋卉林刻意地选择了一套秋装，原因有两个：一是杨部长是新来的，他们素未谋面过，她不想给领导人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二是职业套装显得干练精神，虽然病后还在恢复阶段，但是健康状态是她一直努力保持的常态。
　　 下午二点，秋卉林像上班一样准时出现在组织部。她在部长办公室门前停下，轻轻地叩门，在得到“请进”回声后，才优雅地步入。
　　 “杨部长，你好，我是秋卉林！”
　　 “哦，您是秋书记？”稍怔了一会儿，杨部长立即从那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弹起，热情地为秋卉林端茶倒水。
　　 “杨部长，您别客气！”秋卉林很感激地接过水。
　　 “哎呀，也不知道是怎么演变过来的，你们安东县居然有二线一说。”杨部长一句感慨后把谈话引入正题：“我来安东时间不长，没办法，只好按照县委的指示行事，其实二线同志正是年富力强之际。就说秋书记你吧，哪像五十多岁？”
　　 秋卉林听懂这位平易近人部长的歉意，她做了很得体的回应：“杨部长，你到安东时间不长，或许对我还不太了解。首先，我感谢组织上对我的关心照顾。2011年夏天我乳腺癌病休至今一直没有上班，对组织也没有什么贡献。至于说二线嘛，我愿意腾出岗位，给其他同志干，服从组织安排，毫无怨言。”
　　 “秋书记的工作能力工作水平我是有耳闻的，特别是被抽在点上办案的一个个经典事例，被纪检战线传为佳话、典范！”
　　 “哪里哪里，都是我应该做的份内工作！”
　　 “大家都说秋书记是安东的才女，都为你生的这场病而痛心惋惜……”
　　 两位素昧平生，但却谈得很投机。以至于好几次有人敲门，杨部长都说“稍等”，搞得秋卉林很不好意思，几次想起身告辞，都被部长阻止了。
　　 谈话大约进行了两个小时，最后还是一个反复拨打的电话使之中断了，秋卉林站起身来主动告辞：“杨部长，您事情太多，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放心，我一定服从组织决定，不给组织添加麻烦！”
　　 “哎呀，真舍不得你啊！这两小时交谈，我更感觉您是一位可敬可爱的大姐！从您的气色上看一点也不像病人，更不像五十多岁的人！”杨部长握着秋卉林的手说：“以后常与组织联系啊！”
　　 出了部长办公室，秋卉林拨通刚才反复拨打的电话，“老班长你好！刚才我在组织部，您有什么事吗？”
　　 “就是听说你二线谈话，才打电话核实的呀！”每次组织部人事变动，都是大家关注的焦点。
　　 被称做老班长的男人是秋卉林以前的老领导，退休后领头组织以前的同事经常活动，打牌，下棋，跳舞，唱歌，吟诗作词……开始几个人，后来发展到近二十人。活动场所就在老班长家，取名叫“秋苑”。秋卉林虽然没退休，但病休没上班，加上她能歌善舞，所以早早地被吸纳成编外了，而且是苑里的红人。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谢谢您的关心！其实哪需要谈话啊，我们这些人还不明白？”秋卉林说的是实话。自从生病始她就知道自己的政治生命结束了，所以很看得开。
　　 “就是，退了好！这个官当的也没啥意思，不如退下玩玩！”老班长安慰着：“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我请客，算是给你接风！”
　　 “接什么风啊？老班长，不需要！不需要！”
　　 “接收你成为我们的正式会员啊！”
　　 “正式不正式没什么区别，只要有时间我就参加活动！”
　　 “就这么定了，晚上还在家家顺饭店，我马上通知其他人。”
　　 “好吧，老班长既然已经决定，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二
　　 晚六点左右，大家陆陆续续到来了，就连外号“妻管炎”经常不参加活动的原机关党委书记王朋也来了。
　　 “哟，王书记，稀客啊！”
　　 “媳妇怎么让你出来的？晚上回去不会跪搓衣板吧？”
　　 “你们不要这样看我，我媳妇也不是母老虎，她不让我出来，我能理解她，一个人带小孩是挺累的，我在家搭搭手也是应该的。今晚我听老班长说是为秋书记接风的，所以就来了。来也是一个态度，表示欢迎啊，是不是？”
　　 “还是秋书记的面子大呀！”
　　 ……
　　 大家七嘴八舌，把秋卉林搞得整个一个不好意思，“谢谢你们大家的抬爱！你们这样热情，让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估计以后与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会很少……”
　　 “为什么呀？”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女儿快要生宝宝了。”
　　 “那也不过是一个月的事。”钱小云说：“我不也是侍候媳妇刚才回来吗？”
　　 “我回不了……”秋卉林刚要解释原因，老班长打断了她的话。
　　 “我反对！”老班长第一个举手，“秋卉林，你与别人不同，你身体不好自己不清楚吗？难道还能带宝宝？”
　　 “不能也得带啊！不带说不过去，因为我女儿没有公婆。”
　　 “有什么说不过去？难道孩子不理解吗？自己的孩子自己带。还有，你女儿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吗？找个保姆不就得了！”老班长有点激动了。
　　 “不是孩子原因，是我自己的心理过不去，因为我的父母年龄大身体差，婆婆当时走不开，没有人给我带孩子的苦处我现在都记得。保姆她是要找的，但不放心。”秋卉林解释着。
　　 “理解！理解！秋书记说的有道理。现在的保姆，哎呀，那真是不可思议啊！前不久媒体不是报道过嘛，保姆为了让自己有时间玩，竟然在奶粉里放安眠药让宝宝整天睡觉。”
　　 闺蜜孙玉芳说：“我女儿宝宝出生时那时我还在职，我就与她婆婆协商，家里什么都放下，不要考虑那一亩二分地，宝宝重要。实在累了，我请假换换你。现在想起来，真的要感谢我们单位领导为我提供了多少方便。宝宝第一啊！”
　　 “宝宝第一？我不同意你们的说法！”老班长为了不让自己的队员掉队，极力反对：“谁家没有子孙后代？我家孙子出生正好是我退休时，当时我就明确告诉儿子媳妇，不要指望我带孩子，想什么办法是你们自己的事，我每月出2000块钱。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吗？你们呀，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现在管理好照顾好自己就是对儿女负责，就是对自己负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行乐？上有老下有小，辛辛苦苦几十年。现在还去管下下一代，管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不是没事找事吗？”
　　 原工会主席陈光明说：“当初我孙子出生时，我家属就伺候一个月，宁愿贴钱坚决不带，最后媳妇妈妈过来一直带到现在。”
　　 “还好意思说？离女人不能过日子是什么光彩事情呀？自己的孙子给亲家带，如果孙子不姓陈你保证慌了！”农技站退休的胡正明站长调侃着。
　　 “一代管一代，我们过好自己的舒坦日子就是最明智的选择！”
　　 “你现在不帮孩子忙，以后不能动时指望谁？”王朋虽然是男同志，但是没有站在男同志队列，他不同意老班长与陈光明的观点。
　　 “谁都不指望！现在的孩子自私得很，老了指望他们侍候简直是做梦，能把你送到养老院就算是孝顺的了！”老班长虽然有点悲观，说的也是事实。
　　 ……
　　 整个一个晚宴变成了讨论会，主题就是孙子辈到底应不应该管？退休之辈该不该及时行乐？
　　 秋卉林是个有思想有主见的知识女性，任凭别人怎么劝说，也没有动摇她要看孩子的决心！
　　
　　 三
　　 秋卉林的掉队，老班长好伤心。这不仅仅因为他是组织者，他们之间还有一层很微妙的关系。
　　 老班长姓张名震，是从副处职位上退下来的。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他的婚姻坎坷曲折。十三岁时母亲去世留下姐弟三个，后来父亲为他们找了一个继母，又生下一弟一妹，同父异母共兄妹五个，所以日子过得很艰辛。老班长从小饱受歧视，就立志习武强身出人头地。二十岁高中毕业时成了远近闻名的会气功的小伙子，被村里选上当了民兵营长，从此张家在当地才有一席之地。老班长抓住这个机会苦干实干，哪里最艰苦哪里就有他，哪里有不平哪里就有他，深得百姓爱戴，不久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76年，一干河疏浚，刚刚22岁的他就成了村河工带队领导，并且出色地率先完成了任务，受到县乡两级领导的高度评价。回来后被提拔为村支部副书记、书记。1983年，在县招聘干部考试中被录取，从此走上了政治仕途。
　　 然而走上仕途的老班长生活得并不顺心，事情还得从他的婚姻说起。他当上村民兵营长时被同村一个刘老师家的小女儿刘舒看中了。这个刘舒人漂亮家境好，从小娇生惯养，看中张震这家父母哪能同意？经过一番周折，结果刘舒是跑到张震家的。张震为此感动得对天发誓：一辈子对刘舒好！
　　 刘舒是享乐型的女人，吃穿玩不说，还有一大瑕疵——作风有问题。在儿子一岁时被张震发现了，虽然张震有气功，但从没有因此弹过刘舒一个指头。
　　 那是一个冬天，刘舒正在看以前的恋人写来的情书，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以至于丈夫站在她背后都没有发现。经过询问，刘舒老实交待了事情的真相。这是婚前处的情人，在徐州工作，一直保持着联系。
　　 “为什么还联系？你还保持联系，就是对我的不公，对我感情的亵渎！如果对我不满意，那就离婚！”
　　 “不！不能离婚，孩子还小，以后我改还不行吗？”刘舒抱着张震哀求道：“以后我保证不与他来往了，马上我把他的信件全部烧毁，行吗？”
　　 “烧毁有什么用？你心里是有他的，否则你不会看信流泪的。”
　　 “请你理解，他毕竟是我的初恋，要不是他有家庭，我就不会跑到你张家了。”
　　 张震知道妻子刘舒说的是实话，如果不是自己当村民兵营长，能否娶到媳妇还两说呢！在妻子再三保证下，张震原谅了她。
　　 可是就在张震考上招聘干部不久，家里再次传出刘舒出轨的流言，是镇上开饭店的一个老板。其人张震也认识，瘦瘦的，黝黑的皮肤，并且传说二儿子系他所生。传说归传说，毕竟没抓到现场，所以刘舒死不承认，张震是爱面子的人，考虑在外面的影响，也就没有深究。
　　 为了减少妻子出轨的风险，张震在做到乡镇副书记时把妻子安排在乡计生办，经过培训成了一名妇检医生，从此妇随夫行。
　　 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本性。刘舒属于水性杨花的女人，又喜好麻将，结交的大多是男人，因此经常深更半夜才回家。张震是个事业心很强的男人，平时一心扑在工作上，只要妻子能把家正常秩序维持好，也就不过多干涉。
　　 1997年，张震做了镇党委书记，刘舒成了“皇太后”。按理说，应该收心辅佐丈夫干一番事业了，没想到竟然与计生办统计员钩上了。这种关系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被张震发现了。
　　 那天大约是凌晨四点多，张震醒来发现妻子不见了，于是他披衣下床轻手轻脚在乡政府院内走了一圈，发现只有计生办统计室有灯光。联想到平时妻子的言行，张震感到事情不妙，他蹩在院墙拐角处，待妻子出来时像捏小鸡般一把扯回家，“今天好好解释，有一点虚假我弄死你！”
　　 声音不大，但威力无比，刘舒吓得浑身发抖，“不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余龙感冒了，我倒点水给他喝……”
　　 “感冒怎么不回家去？你是什么身份给他倒水？别人怎么不倒？你再不说实话，今天我把你扔了！”张震气得青筋暴突。
　　 刘舒知道丈夫的功力，如果真的打她，不死也会塌层皮。最后，她只好一五一十说了，就连以前不承认的二子是饭店老板所生的也承认了。
　　 “好，既然你说每次出轨都是因为我满足不了你，那我们今天就不吵不闹把离婚协议签了！现在放你自由，我也落个好名声，否则我这领导怎么做人啊？！”
　　 就这样夫妻俩风平浪静做好了离婚协议，在县城的一套房子归刘舒所有，二儿子跟她。
　　 不久，张震重新组织了家庭。
　　 可以说，张书记的离婚，是众望所归，然而结婚却是差强人意了。
　　 现任妻子蒯平的口碑比刘舒还差，所不同的是足智多谋，当有所需要时，她会不择手段实现自己的梦想。
　　 她长得娇小玲珑秀秀气气的样子，无论从身材还是五官来看，都不算美人，但是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诱人的气质，特别是那口才，只要一张嘴就有“语惊四座、拍案叫绝”的效果，许多人都能把肚子笑疼了。时间久了，人们发现，除了有开心取乐之功效，还有拨弄是非、引起口舌之嫌，所以被人们戏称“开心一刻”。
　　 蒯平之所以练就了一副让人拍案叫绝的嘴皮子，是与她的成长经历分不开的。她的母亲是唱“门叹词”的，也称“门弹词”，明嘉靖年间即在江苏盐城境内流行。它是一种民间小唱，节拍缓慢，声调凝重。旧时每遇灾年，有些逃荒者效法散班乱弹艺人以云板击拍，沿门说唱行乞，因之称为“门弹词”。节目多为段口小唱并渐具简单故事情节，如《赵五娘上京邦》、《孟姜女送寒衣》等，演出初为一人击板说唱继则二人对唱和三五人轮唱等，后来成了淮剧唱腔的重要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