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傅是个美女，她叫徐小雅。
　　 说起我的这个师傅，话有些长。她并不比我学历高，也不是比我年纪大很多。其实，我的师傅只比我大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是多少呢？这么说吧，也就是大了两岁。我今年二十六，师傅二十八岁。
　　 她之所以是我师傅，是因为她进公安局技术大队比我早几年。她在技术大队上班时，我还在上学。要说，我的学历比她高了不少。我可是医科大学硕士生，而我这个师傅，仅仅是个一本，是警官学校的毕业生。
　　 本来，她不是学法医的，是刑警专业毕业，可徐小雅有一手绝活。后来据师傅说，她的绝活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她的祖上，是个画师，专门给那些活着或者是死了的人画像，甚至，她的祖上，也就是她的老太爷吧，能根据你说的样子，把你想要的人画出来，且简直是跟生前一个模样。
　　 正是因了这个原因，学校劝他，你别搞刑侦了，还是去学法医吧。徐小雅不是很愿意。对学校领导说，我干什么非要去学法医？刑警不也要根据人物的像来侦查？领导说，那可不一样。再者说，女人搞刑警工作，也不合适，女人适合搞行政工作，或者当法医。
　　 当初，有同学劝她，别去，一天到晚和死人打交道，算怎么回事？不说和死人打交道还好，一说这，徐小雅的兴趣来了。
　　 我这个师傅啊，就有那么一股倔脾气。她虽然是个女人，可对什么都有好奇心。比如说吧，当初，她的父亲告诉她，祖传的技术是只传男不传女。徐小雅就偷偷地学。谁知道，这一学，她竟然自己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这门技术。比她老爹画得都好了。
　　 这个女人太细心，太聪明。
　　 自从进了技术大队，我就发现：女人啊，长得漂亮，再有一个聪明的头脑，就太可怕了。她那双忽闪忽闪着的、深邃的大眼睛，朝我看，我就像是被穿透了的丝瓜瓤，心里哇凉，总觉得她发现了我内心的什么秘密似的。
　　 有一次，我和师傅开玩笑说，我就像是二维码，你老不用技术手段都不会知道我是怎么回事。
　　 师傅瞥了瞥嘴。哎，我就喜欢看美女师傅撇嘴。那样子，太性感了。当然，我也只能在内心里想想。师傅说，我根本需要用什么技术手段，就能知道你是个什么家伙。
　　 我拍了拍额头，我的天啊，我要在这样的女人手下，以后可怎么活啊。
　　 咱们国家的字，太丰富，太有含义。你用到什么地方，一个字的含义就不一样了。这个“活”，我在这里要说的是干活的“活”。
　　 自从跟着这个师傅，第一次干活，就让我苦不堪言。
　　 来了没几天，正好碰上了一起命案。
　　 我们城市的边沿，有一条河，这条河是从石门水库下来的，主要是石门水库在汛期泄洪用。那一段，正好是汛期，河水涨得河床满满的。据说，这条河上，以前有一种活，是专门捞尸体。当然了，也捞一些死了的生物。一旦有了这些东西，就会有两个人驾着小船在河水中打捞。主要是为了这些东西不往下游流去。文革后，这种职业没有了。谁也不想再干这种不吉利的勾当。
　　 那天，有百姓报警，说是在河面上漂着一个白乎乎的东西，看上去很像是一具死尸。接到了报警，首先是当地派出所的警察赶到事发地点。一看，真不得了，真是两具死尸在河面上漂浮着。由于被水浸泡，整个身体涨的鼓鼓的。
　　 不管是死的什么人，都需要确定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属于命案。那天，师傅徐小雅带着我赶到了现场。河水流速不急，那具尸体被河边的一些树枝给挂住了。刑警们比我们先到，将尸体打捞上了岸。那具尸体，简直就像是一个大气囊。
　　 到了“气囊”前，徐小雅对我说，赵冬冬，这活你来做。你学的是外科，拿手术刀的，这接近你的专业。
　　 你听听，这个女人说的话，不是在触我吗？徐小雅口罩上方露出的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分明带着讥讽。
　　 本来，我是应该称她为师傅的。可一我想起这件事，我就很生气。偏要叫她是女人。但我当面不敢这么叫，不然显得我很没有教养。
　　 那次事件，我折腾了半天，最后的结论是自己落水溺亡。
　　 谁想到，徐小雅用手术刀敲了敲露在嘴唇外面的牙齿问我，这是什么？
　　 我就纳闷了，这我都不知道？我说，这不是牙齿吗？我还不知道？
　　 徐小雅来了句粗话，说你简直是猪。我知道这是牙齿，是让你仔细看看牙齿怎么会是血齿？
　　 这我才想起来了，我们在进技术大队之前，曾经经过了几个月的培训，其中就学到了什么是血齿的技术问题。我不敢回答，我只能自认倒霉，我也太粗心了。这可是一个法医不应该犯的错误。血齿表明，这人是先被人掐死然后才丢进河里的。
　　 师傅倒是很给我面子，刚才的话也是悄悄对我说的。要不然，当着那么多的刑警，我这脸往哪里放啊。
　　 回到单位，徐小雅对我说，你可不行啊。干什么事都需要仔细，再仔细。于是，徐小雅拿出一本宋慈的书放在我的面前。《洗冤录》，这本书我还真没看过，不过我倒是看过意大利人费德里写的法医著作。而《洗冤录》可是比那个费德里写的法医著作早了三百年。
　　 师傅说，好好看看吧，不要让那些冤魂晚上进入到你的梦里。
　　 这个女人啊，太可恶了。诅咒我。
　　 好像是应了师傅的话，白天的活干完，到了晚上，我就开始做噩梦。不仅如此，连着几天，我饿了都不想吃东西。看来，这法医的活真不好干，和医生简直是两码事嘛。
　　 本来，我毕业是可以分配到好的医疗机构的，可我从小就崇拜警察这活。在我等着分配时，正好国考公务员，其中就有警察的职业，公报上说，学历高的，分数也可以增加好几分。增加不增加我倒是不在乎，就那点东西，我闭着眼就能考好。就这样，我轻轻松松的当了法医。我是外科主刀，当了法医对象一变，可就有很大的区别了。我们也被人称之为“解读尸语者”。一起命案，我们需要确定的东西很多，这关系到能否尽快破案的问题。如果有差错，很可能会误导了侦破的方向。
　　 就因为这工作，我的女友也和我彻底拉倒了。
　　 让我说，那才是个可恶的女人。你听她怎么说的，我可不想和那些东西打交道的人整天生活在一起。阴魂不散，我怕。她最后通牒，说你辞职不？
　　 我很生气，赌气说，不。
　　 她扭过头就走，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算了，歪脖树多的是，我也不至于就一定要吊死在她那棵树上吧。后来，我发现我的师傅更加有女人味，就是不知道我这个师傅是不是有男友。我猜想，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不会没有人追求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哪个男人看到漂亮的女人不是色眯眯的？
　　 我们技术大队和刑警大队在一栋楼办公。为此，我也问过那些小伙子们。小伙子的回答倒是让我很高兴。
　　 拉倒吧，我可不想每天闻到的都是死尸味。再说了，等晚上她睡迷糊了，没准把我当成了死尸给解剖了也说不定。
　　 我打了个响指。我们是同行，我不会嫌她身上的味道。说真的，我可从来没发现徐小雅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在我鼻子里，师傅身上的气息好闻极了。到底是什么味道，我说不清楚，但就是喜欢闻。
　　 说我这个师傅聪明，当然是说，她能一眼就看穿你在想什么。据她说，她就喜欢揣摩人的心思。因为这和破案有很大的关系。也许，这是女人特有的感官。就像有一次，我看到师傅静静地坐在桌前看着档案，我在她身后，默默地注视着她婀娜多姿的身形。我暗想，这女人是怎么长的，身形太完美了。我甚至想，如果她不穿衣服会是什么样？
　　 徐小雅好像知道我在她背后干什么似的。她扭过身子，定眼看了我，说，你是不是在琢磨我？
　　 我笑着赶紧否定，我哪敢琢磨师傅啊！
　　 师傅说，你少给我装。你一定是在用你医学的眼睛看我。甚至在想我的身体，是吧？
　　 那一刻，我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这个女人太厉害了，我想什么她都知道。还是那句话，我这以后可怎么活啊。
　　 师傅说，我可告诉你，我也是学医的，你们男人是什么德行，我也知道。
　　 我伸出大拇指。
　　 师傅问我什么意思？我对她说，师傅就是师傅。我又说，师傅，你长得也太完美了。你一定有很多男人追求吧。
　　 说到了男友，徐小雅的眼睛暗了。
　　 其实，以前徐小雅是有男友。那个男友是学文科的。问题就出在文科上。她的男友学的还是文学类，一脑子的浪漫主义。徐小雅的身形容貌，当然符合他的浪漫主义想象，可唯一不能让他接受的，就是徐小雅是个法医。
　　 如果他没有看到徐小雅解剖人体，兴许他们会一直相处下去。
　　 那一天，男朋友到单位去接她，单位的人告诉她男友，说是到殡仪馆去了。徐小雅的男友直接开着汽车到了殡仪馆。徐小雅正在殡仪馆解剖一具尸体。这是一起医疗事故，上面需要法医的鉴定。徐小雅解剖尸体让男友看到了。
　　 男友赶紧离开了现场，跑到外面干呕了半天。
　　 就这样，浪漫主义想象在他的脑子里破灭了。他告诉了徐小雅，他已经看到了她在做什么。他说自己接受不了她当法医的现实。说完，自己开着车子走了，把徐小雅丢在了痛苦的深渊中。
　　 徐小雅对我说，他主要是看那些爱情故事太多了。
　　 我说，师傅，这样的男人趁早丢掉算了。早晚他和你过不到一起。
　　 我很想说，咱们两个是天仙配。可我没说，只不过在心里想想罢了。因为我还有些怵这个女人。就凭她的眼睛那么毒，以后我可是什么秘密都瞒不过她。
　　 徐小雅的痛苦我心里清楚。她在男友走之后，哭了一场，我没哭。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女人就喜欢哭鼻子。眼下，我倒是很想看看我这个师傅是怎么哭鼻子的。我在想，她要是在我的面前哭，一定也是哭得让人怜香惜玉。我在等着她哭的那一天。
　　 说到了我的爱情方面的问题，还有过一个小波折。
　　 朋友曾经给我介绍过一个女友，是个搞舞蹈的女孩。要说这个女孩也真的让我动心。可我师傅看了后对我说，你驾驭不了这个女孩。
　　 那时候，我还没有真正把徐小雅装在心里。爱情和喜欢毕竟是两码事。其实说到了我和徐小雅之间的爱情发展，也算是很平淡的，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经历。绝对没有像电视剧上演的那样，我在某个时刻来了个英雄救美，或者是徐小雅在某个时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射向我的子弹。
　　 平淡得就像是喝了白开水。
　　 那天，那个女孩叮叮当当地跑到了我的单位，看到了我就惊讶地说，哇！你穿上警服好牛逼，帅呆了！
　　 我当时纳闷了，一个学习舞蹈的人怎么能这样口无遮掩？我只能猜想，这个女孩一定学的是非洲舞蹈，那种穿着树叶扭着屁股的舞。不然不会这么野气。
　　 我把女孩拉到门外，扭头看看师傅，我的师傅一双大眼睛在女孩子身上瞟了几下，摇了摇头。
　　 女孩对我说，哟，你的这个师傅长得好漂亮。你没把她拿下？
　　 女孩竟然一点醋意都没有。好像我拿下一个女子是应当的。难怪我送走了女孩，师傅对我说，那个女孩和你根本不是一路人。
　　 结果还真的让我师傅说对了。
　　 我和这个女孩拜拜，是因为一辆路虎。
　　 路虎车，是她闺蜜的老头开的。之所以我要说是老头，是因为她的这个闺蜜找的丈夫，起码在我看来有五十岁，当然是老头了。这和通常称之为老公，有点不一样。
　　 那天，女孩让我去参加她闺蜜的一个小聚会。我高兴地骑着电动车，带着这位舞蹈爱好者到了饭店。女孩一眼就看到了闺蜜老头子开的路虎车。
　　 她对我说，喂，朝东东，你什么时候也能有一辆路虎？
　　 我笑着对她说，就我那三核桃俩枣的工资，估计你要想要路虎需要一百年。
　　 她说，我可不想等一百年。到那时，我都老得掉渣了，路虎没用了。
　　 就这样，后来我们就分手了。她告诉我，她不想让我骑着电动车带着在街上跑，没有品位。我当时真的想拿话刺她几句。你看那老头，几十几的人了，还装嫩，戴着一条粗大的项链，一副土豪金的样子。一个硕大的肚腩耷拉在皮带扣外面。身上没有健壮的肌肉，只有多余耷拉的肥肉。
　　 和她分手，我没有多余的伤感。就凭她看到路虎两眼贼亮贼亮，我就相信师傅说得对，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对师傅说，你看她闺蜜的老头子，长的就像是二维码，你不用手机扫，硬是不会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师傅说，你也别嫉妒。路虎你有吗？
　　 师傅一句话噎得我吐沫咽了几下，才顺到了肚子里。
　　 看来，我还需要把心思放在徐小雅身上。我的这位师傅，不是本市人。平时，如果加班晚了，徐小雅就不回家了，我们大队的二楼，有宿舍，她在某个小区还租赁了一间房子。在本市，她基本上没有什么朋友，她的闺蜜都在外地。既然我把心思放在了她身上，一个男人，当然要主动的进攻了，总不能让人家一个姑娘主动吧。平时，我在这座城市里的同学们聚会，我有事没事的都会叫上她一同跟着我去。
　　 我这小心思，当然瞒不住徐小雅的眼睛。谁不知道啊，不是很喜欢的人，谁会带着去见自己的朋友圈？当然了，要说是恋人，一时还谈不上。谈不上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看不出她对我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