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春，有一对小燕子来到我家小院。它们肚子是白色的，其余全身都黑亮，黑、白分明；尖尖的小嘴儿，配上一双黑亮的小眼睛，样子十分可爱。
　　 它们在小院里盘旋了几圈，然后趴在墙壁上，用尾巴支撑着身子，过一会儿又盘旋。就这样趴一会儿转几圈，反复好几次。它们大概是想选址垒窝吧。果然，它们确定将窝址选在一楼搂梯与厨房相连的夹角处，把外线的电线盒当作依托，开始动工。
　　 它们用小嘴儿在墙壁上啄出许多密密麻麻的小斑点，然后从外面衔些泥、草之类的杂物，从电线盒上开始垒。垒窝期间，我的小院地面上自然会出现许多脏物。有时，老伴儿略有微词。我说:“这是好事啊。‘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说不定有些大户人家开始衰败，我们这些小户人家开始兴旺呢。”
　　 垒窝对小燕子来说，肯定是件很辛苦的事。它们从早晨天亮开始，到下午天黑之前，一直忙碌着，飞去飞来，飞来飞去，衔泥刁草，搭建整理，从不叫累。不过，有一只小燕子还是有点偷懒，那只小燕子飞出去了，它还蹬在我晒衣服用的电线绳上一动不动。后来我判断，这只偷懒的小燕子是雄性燕子，因为产卵、孵崽的不是它。这大概和人类差不多，男性没有女性耐疲劳。但它们夫妻从没吵过架。那只小燕子回来工作完后，临走时“叽、叽”的叫几声，大约是说:“走啊，走啊。”偷懒的小燕子也就跟着飞了出去。它们大约用了七、八天的时间，终于把窝垒好了。
　　 春风拂面，暖意融融。雌燕子产卵时，雄燕子决不单独外出。它就蹬在电线绳上，温情脉脉地看着窝里的雌燕子，有时把头偏来偏去，有时还会唱唱歌儿。直到雌燕子产完卵飞出窝时叫几声，它才跟着飞出去。
　　 雄燕子尾部的“剪子”比雌燕子的粗，雄燕子的胆子比雌燕子的大。我与它近距离接触，它不仅不怕，有时还会给我表演几个节目:它一会儿把头偏向左，用右眼看着我，一会儿把头偏向右，用左眼看着我；有时它会把头仰向天，将嘴巴张得大大的；它还会像芭蕾舞演员一样，用碎步向左或向右不停地快速移动；它最拿手的节目就是唱歌，一口气可以拖音半分钟，但这美妙而又婉转的歌声决不是从嘴里而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直到最后落音时才仰起头，张开嘴，唱出最后一个音符。它给我表演节目，正是在雌燕子孵化幼崽的时段里。这期间，它真的不弃不离，一直守候着，顶多到我门前不远的高压电线上站着唱两句歌，就又飞回来了，用柔情蜜意的眼神儿盯着它的那个窝。
　　 整个孵化约需要20天左右的时间。当地下出现蛋壳的时候，我就知道有新的生命诞生了，只可惜见不到燕崽儿的身影。见到的只是它们的爸爸、妈妈忙碌着从外边啄回小虫子往窝里送。一个星期以后，燕崽开始伸出头来。起初是一、两个小脑袋，两天以后，竟然冒出五个小脑袋来。它们顺排儿把头放在窝的边沿儿:脑袋大，脖子细，满是黄色，金灿灿的样子，美极了。
　　 小燕崽特别能吃，爸爸、妈妈从早到晚都在捉虫子回来喂它们。每当爸爸或妈妈蹬在窝外沿时，它们都争先恐后的伸长脖子，张大嘴巴，“叽叽喳喳”地齐声欢呼，犹如童声小合唱一样优美动听。有时候，爸爸或妈妈嘴里有两只小虫子，一只在嗓眼儿里，一只用嘴叼着，自己不舍得吃，先喂一只燕崽儿，然后再喂另一只燕崽儿。有时候，爸爸或妈妈把小虫子塞进燕崽儿嘴里了，小燕崽儿还没来得极吞下去，小虫子却飞跑了，真有点可惜啊。
　　 当小燕崽儿身上长满黑、白二色的羽毛时，就开始练习飞行了:它们把头朝窝内，尾巴朝外，脚蹬在窝沿上；一会儿将左翅膀伸得很长，张开羽毛，一会儿又将右翅膀伸得很长，张开羽毛，就像人伸懒腰的样子；然后双翅一起不停地扇动。它们不是一齐练习这个动作，而是轮流着练。因为它们的这个动作有时与拉屎是同步进行的，所以，地面就开始脏起来；尽管我把拉圾桶放在它们的屁股下面，但拉圾桶的四周还是撒满了小燕崽儿的粪便。我们每天要搞一、两次专项卫生打扫活动。在爸爸、妈妈那里，宝宝的屎是香的；在我们这里，小燕崽儿的粪便也是香的。
　　 有一天下午，忽然听到小燕子惊恐的叫声；以前，也曾听到过这种类似的叫声，那都是外来的燕子入侵到它们的领地，是我们家小燕子为驱赶“外来之敌”而发出的尖叫，但时间很短，一般不会超过一分钟。而现在它们叫了这么久，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我赶紧出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
　　 一进小院子，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灭蚊药味儿。我问老伴儿，是否打过蚊虫药，她说为灭蚂蚁刚打过。我说:“小燕子闻到药味儿，受不了了。”老伴儿赶忙对着惊叫的小燕子说:“对不起呀小燕子，我不是故意的，莫怕，莫怕，过一会儿就好了。”
　　 这时，燕崽儿们都把头缩进窝内；燕爸爸站得离窝远点，仍在不停地尖叫；燕妈妈蹬在电线绳上，很难过的样子。它本来很胆小，只要我走得离它近一点，它就飞跑了。可是现在我离它非常近，它一点也不怕。它一会儿把头偏偏看着我，像是请我帮它解困的意思；一会儿旋转着在绳上跳来跳去，显得焦虑不安；一会儿把左翅膀伸得长长的，然后举起来，用翅膀尖儿从头顶慢慢的抹到嘴尖，接着又用右翅膀尖儿完成同样的动作，就像人伤心时擦眼泪的样子。我的心难受极了，却又无能为力。只好重复老伴儿的话安慰它们:“对不起呀，小燕子，你们坚持一会儿吧，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夜晚，虽然它们全家都安祥的睡着，我的心还是不踏实；直到第二天早晨，见小燕子捕食喂它们的宝宝时，这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下来。
　　 燕崽儿们有的终于可以跟着爸爸、妈妈一起飞了，但这毕竟还是短距离的；它们先从窝沿上飞到绳子上，然后又从绳子上飞到小门楼的横栏上。这时候，爸爸、妈妈的鼓励声，燕崽儿们的喜悦欢呼声，和还有一个小家伙想飞而又飞不起来的遗憾声交织在一起；整个小院儿喜气洋洋，欢声雷动。这种天籁之音不是一般的人所能享受得到的。
　　 燕崽儿们虽然会飞，但它们还不会捕食，还得靠爸爸、妈妈喂养。所以，它们全家早出晚归，主要是练习燕崽儿们的飞翔技术；回来以后，燕崽儿们照例住进窝内，还是“叽叽喳喳”地伸长脖子张着嘴儿，等着爸妈嘴里的食物。直到有一天，两只小燕子回来了，燕崽们却没跟着。我知道，它们的宝宝可以独立生活了。
　　 从那时到现在，每年的农历二月底或三月初，它们会准时来到我们家。我喜欢它们，赞美它们。赞美它们夫妻恩爱的情感，赞美它那温馨和谐的家庭，赞美燕爸爸和燕妈妈那种充满爱意和无私奉献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