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部队大裁军，我所在部队也成建制地被裁，另外还要让一批军犬也退出现役，有几只要交给地方公安局。
　　 赛虎也在退出现役之列。赛虎是一只经过严格训练的军犬，这样的军犬是一种具有高度神经活动功能的动物，它对气味的辨别能力比人高出几万倍，听力是人的l6倍，视野广阔，有弱光能力，特别是善于夜间观察事物。赛虎很懂事，它知道要与我分别，一看见我就流泪。五年来，我与赛虎朝夕相处，只有我能听懂它的语言，它能看懂我的手势，听得懂我的一些常规语言。实在是舍不得与赛虎分别，我只好申请退伍。但是我要求将赛虎带走，队长考虑到赛虎已经要移交地方，就同意了我的要求。赛虎也知道了我的想法高兴地尾巴摇得甩起来。
　　 我从部队退伍了，军犬赛虎也跟着我回到我的老家。
　　 虽然回到地方，我依然每天与赛虎训练一些科目。训练时，我特意穿上部队的作训服，不让赛虎感觉到生疏。我的女朋友来火车站接我，女朋友给了我一个拥抱，赛虎吃醋了。因为我只跟赛虎拥抱过，但是我用手势告诉它，你赛虎与我是朋友，这个女孩子就跟你赛虎一样跟我也是最好的朋友。赛虎慢慢明白了，知道是我的女朋友了就十分高兴。时间长了，我女朋友慢慢地也可以将赛虎单独带走了。
　　 我带上赛虎去见女朋友的爸爸，女朋友的爸爸是县商务局的局长。我称呼伯伯，见到伯伯，我行军礼。赛虎知道这人就好比是我部队的首长，赛虎立马摇动尾巴，也站立起来抬起右前腿直至耳边，这是军犬标准的敬礼动作。我命令赛虎：“握手”，赛虎伸出右前腿来跟伯伯握手。伯伯笑着跟赛虎握手。
　　 我要去出差几天，赛虎只能在女朋友家居住几天了。我是来跟赛虎告别的。
　　 “哒哒哒……”我去开门，一个年轻人搬着一个大树兜进来了。
　　 “小甄啊，快进来。”伯伯招呼着，去沏茶。赛虎看见客人来了乖乖的趴在一边。
　　 “有客人啊？”小甄看见我笑着说。
　　 “不是客人，是阿芳的男朋友，自己人。”
　　 小甄说：“陈伯伯您上次去野三河看见的这个树兜造型真得蛮好，我就请几个人帮忙把它弄下来了，整理一下，邦您搬回来了。”
　　 “哎呀，我随便说一声你就记心上了，你花了多少钱？”
　　 “没有花钱，是几个哥们帮的忙。哥们都说这个树兜要是拿到花市去倒是能卖个好价钱的。”小甄洗了洗手就坐下来了。
　　 “那用车运输恐怕要几百块吧？”伯伯问。
　　 “都是哥们帮忙。哥们帮忙。”小甄说。
　　 “我得补给你汽车运输钱。”伯伯说。
　　 “那您就见外了，我还能拿个河里的树兜疙瘩来赚您的钱。”小甄说，“我先走了，这位未来的妹夫下次再见。”我站起来与他握手告别。赛虎也站起来摇尾巴。
　　 “刚才这位小甄是企管站的，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是非常尊重领导，会处理各种关系，将来一定会有很好的前途。你看，这么个树兜，我看见了随便说说，他倒是记住了。”伯伯对他评价很高。
　　
　　 二
　　 我出差回来了，发现赛虎对我女朋友她的爸爸却另眼相看了。怎么回事？
　　 赛虎来到商务局大院是熟门熟路，进了院门，刚要拿前腿抵开门的时候，没想到，脑瓜子被一只皮鞋踢了一下，就听见女朋友的爸爸在骂：“滚！”按照以往惯例，赛虎立马闪到了一边。陈局长也就是我女朋友的爸爸正穿戴整齐，精神头正足着呢，赛虎猜想，陈局长看来要去上班了呢！赛虎摇着尾巴跟着陈局长。
　　 “赛虎，你也知道跟着你陈爷爷我可以吃香的喝辣的？”陈局长蹲下身来，得意扬扬地这么问赛虎。
　　 “汪！”这是赛虎简短的回答。其实陈局长知道赛虎简短干脆的回答是“呸！”。
　　 “呸你奶奶个头！”陈局长又踢了赛虎一脚。
　　 赛虎很委屈地叫着跑了，远远躲着陈局长。
　　 出了院门，陈局长屏住呼吸，脚步就放轻了、放快了，鞋底抹了油似的，一溜烟地跑，一会儿就钻进胡同里了。
　　 别看陈局长他眼睛小，眼睛小聪明、胆大，俗话说眼睛小不是当官就是做贼，爱极端。贼的眼睛不光长在鼻子上面，而且还有一对眼睛长在脑袋瓜子后面，也就是说，贼干活儿时，一般都留一手。这叫“后眼睛”。
　　 说归说，陈局长可没有后眼睛，赛虎倒是他的后眼睛。每一次出差，赛虎都在场，赛虎从头到尾都假装哑巴。
　　 偏偏这一天，陈局长到办公室转了一下就直接去了小甄的家。
　　 小甄的妈妈正在看电视，看见陈局长来了，连忙起来倒茶。
　　 “一个人在家？蛮清闲啊。”陈局长说。
　　 “刚才吃完饭，儿子出差去了，我一个人就打开电视嘛。”小甄妈妈有点撒娇的口气。因为小甄的工作就全靠陈局长帮忙，当时是陈书记。
　　 陈局长一把从她身后搂住了她，她说：“门都没有关。”陈局长用脚把门关上了。直接将小甄妈抱进房屋里去了。
　　 大白天的，山村的鸡叫个不停，白天叫，夜晚睡觉也叫，赛虎一直在大门外面趴着，两只耳朵一直是竖着的。
　　 清晨，陈局长从屋里出来了，赛虎连忙躲到大树后面。只看见陈局长用手整理整理衣服，摸摸头，一步跨出大门，小曾妈手里还拿着梳子：“不送了。”
　　 陈局长扭头看见了赛虎，骂了一句：“滚开！什么时候跟着的？”
　　
　　 三
　　 下班后，芳芳打电话说到她家吃饭，我直接去了。进门就看见小甄在跟芳芳爸爸说话。
　　 小甄对我说：“妹夫回来了？”
　　 芳芳爸爸对小甄说：“今天正好我们爷仨一起喝两杯。你这几斤五花肉炒几个菜下酒，又让你破费哩。”
　　 小甄说：“应该的，陈伯伯的关照，我从企管站调到食品所当所长了。”
　　 “现在是领导了，以后再做出点成绩了就可以去乡政府当副乡长了。”爸爸鼓励小甄。
　　 三杯酒下肚，爸爸嘱咐小甄：“我虽然是这个乡的老书记，说话也起一点作用，但是你也要跟新书记搞好关系哟。”
　　 “嗯，我知道。哪怕是送个礼都要见机行事，要投其所好才好。看领导的爱好来，比如……”小曾多喝了两杯酒有些夸夸其谈，体会很深。但是看见我在旁边没有说话，就转移话题：“不过是在走南闯北的妹夫面前班门弄斧，见笑了。”
　　 “你一定学习过厚黑学。”我也要搭搭腔啊。
　　 “什么厚黑学？我没有上过大学。”小甄如实说。
　　 “现在没有文凭上不去吔。”我说。
　　 “嗨！有钱能使鬼推磨，想搞个文凭还难啊。妹夫是不是太实在了？这样在社会上吃得开吗?”小甄说。“哦，我是说我自己啊。”
　　 个老子，怪不得几年后小甄当上副乡长，然后乡党委书记，然后副县长。一个小学生狗日什么厚黑学，他知道都不知道，狗日什么文凭，他履历表上赫然写的是“大专”。我看见他的一份工作报告上ABCD的顺序都没有排正确。
　　 赛虎又在桌子下面用脚拍我的鞋子了。我明白了，就伸手拍了拍它的头。
　　
　　 四
　　 我不擅长走关系。参加函授班倒是拿到党政干部专业大专文凭，没多久就调到了县纪委去工作了。
　　 在纪委工作离不开办案，我所在的第一专案组接到举报甄副县长也就是小甄的受贿案。甄副县长在担任乡党委书记时，修建乡水库工程时为别人承建工程说情，这个不争气的工程包工头修的坝到处漏水，还跨掉几处，因工程质量被检察院起诉，包工头在交代问题时一五一十地坦白了，甄副县长的案子浮出了水面。
　　 信息时代，立马就有人给甄副县长汇报了情况。甄副县长把眼镜往上推了推说：“没事，我来处理。”甄副县长以前眼睛视力蛮好的，估计是当副县长后文件看的太多就视力下降。但是他的资历、学历及工作经历都配不上眼镜，可是你别说配上眼镜后真的有那么个味道了，蛮像领导干部的模样了。每次作报告他总是先推一推眼镜，然后唊口茶，咳一声开始讲话。
　　 我的手机响铃了，是甄副县长：“妹夫啊，快下班了，等一会儿，哥俩一起吃饭，哦，就在美食餐厅，我已经定好包厢。不见不散。什么加班啊，加班也要吃饭，吃饭了再去加班就是。”有点命令的口气。
　　 如果我不去，可能他晚上会到家里来，家里来了怎么好说话，加上伯伯帮他说话，我想了想还是去，他如果说到他的案子我就说我不知道这个案子，二十四个推。
　　 想好了主意我就去赴约，甄副县长已经坐在包厢了，我打过招呼就在进门旁边空位子上坐下。“就我俩？”我问。
　　 “就我俩。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说说话。”甄说。
　　 他把圆桌上的茶转动到我面前：“好茶哩。”
　　 “管它什么茶，我也不会品尝。”我端起茶杯品尝了一口。“今天有什么事哩？”
　　 他说：“上个星期过生日，你出差了，没有叫你，今天补上。”
　　 “哦，祝你生日快乐！”我举起茶杯说：“以茶代酒。”
　　 “整两杯，茅台。”
　　 “我不胜酒力，只能意思意思。”
　　 “最近工作一定忙吧？接了不少案子喽。”他在试探我了。
　　 “确实，几个受贿案，正在办。”我说：“都是乡下的。”
　　 “没有县里的副县级以上干部。”他小心翼翼地问。
　　 “有，没有在我手里。这个应该由上级纪检部门管。”
　　 “不蛮你说，听说有人把你哥我也告了。你知道吗？”几杯酒下肚他单刀直入了。
　　 我的脚下被夹了一下，我知道是赛虎，赛虎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它这是在提醒我不要相信甄的话。
　　 它推我的脚后跟，意思是让我走，难道赛虎知道一些什么情况。
　　 甄副县长感觉到了桌子下面有什么东西，就扒开桌布看见了狗：“你怎么把狗带来了？”
　　 “它是自己来的。”我解释说。
　　 “听说你这条狗很厉害啊，跟着你多少年啦。”甄副县长。“它有些什么本领？”
　　 “你问它有什么本领？我给你讲个故事，在部队的时候，有一天几个训导员决定用一个特殊的办法，来测一测赛虎的能力。他们找来了十几个人，站成一排，让其中的一位去营房‘偷’了一件东西藏起来，然后再站到队伍中去。训导员牵来了赛虎，让它找出丢失的东西。赛虎很快就把东西从隐秘处叼了出来。训导员很高兴，用手拍了拍赛虎的脖颈以示嘉奖；然后，他指了指那些人，让赛虎把小偷找出来。赛虎过去嗅嗅这个，嗅嗅那个，没费多少劲就咬住‘小偷’的裤腿，把他拉出了队伍。
　　 应该说，赛虎的任务完成得很不错，训导员却对赛虎摇了摇头，说：不！不是他！再去找！赛虎眼睛里闪着迷惑，因为它确信自己没有找错人，可对训导员让它再去找！赛虎又回去找……但它经过了再三地谨慎辨认，它还是把那个人拉了出来。”
　　 “真得厉害！”甄副县长说。
　　 “好，再敬你一杯。对不起了，我得先告辞了，我手里的案子要整理了。明天要给书记汇报。”我说。
　　 “你不是去整理你哥我的材料吧。”他眼睛盯着我，从眼镜片里射出来一道凶光。
　　 “哈哈哈，如果是你的案子组织上就不会交给我，怕我向你泄密。我真地要走了。”
　　 “哦，……”他推了推眼镜望着我，似乎相信了我的话。
　　
　　 五
　　 我向纪委书记详细汇报了我的情况，不久，按照我的想法组织上批准我到乡下工作，担任乡纪委书记。
　　 一天傍晚，我在河边散步，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后面飘来：“书记同志，怎么一个人散步？”
　　 “是啊。”我回答，扭头一看，“在哪里见过？”
　　 “忘记了？有一次在歌舞厅，甄哥介绍我认识了你这位大哥啊。”她自我介绍。
　　 想起来了，几年前甄副县长还是乡党委书记时，有一次在歌舞厅接待一个朋友，因为是军转干部就邀请我去陪同，在喝酒时，他拉上一位妖艳的女子来到面前：“给你介绍一位美女认识一下。”
　　 “来吧，帅哥先跳一曲。”女子很主动：“我姓薛，叫薛桃花。”
　　 我站起来跟她跳舞，她老是用手捏我的手，然后盯着我的眼睛，一曲下来我再也不跳了。
　　 “想起来了，是薛小姐，你怎么在这里？”我问。
　　 “这里就是我的家乡啊，我就出身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啊。”
　　 “哦。真巧啊。”我说。
　　 “一个人在这里工作不寂寞吗？”
　　 “还好啊。”我故意这么说。
　　 “前面就是我的家，去坐一坐，喝杯茶。”薛小姐邀请了我，我就跟着她进去了她的家。
　　 “怎么只你一个人在家？”我看见薛小姐拿钥匙开门就问。
　　 “我的爸爸妈妈去妹妹那里旅游去了，在深圳，老公在修高速公路。”她说。这时候赛虎突然出现，拦着大门，我摸了摸赛虎的头说：“你放心去溜会儿吧。”
　　 我知道是甄副县长管这个项目，就猜到是甄副县长帮忙承包的工程，就故意说：“哦，李总找过甄县长，我知道。”
　　 “对！对！甄哥帮了不少忙。你们是铁哥们。”薛小姐说。她以为我知道很多关于甄副县长的活动和秘密。
　　 到过茶以后，薛小姐直接坐到我沙发旁边，手搭在我肩上：“哥子，你是不是查过这个事？甄县长估计你在暗中帮了忙。不然的话，他没有这么逍遥。”
　　 “不提这个。”我故意这样说。
　　 “我要谢谢你。”她双手搭在我肩上，我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连我自己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