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先说个小段子。不过这个段子和后来事情有很大关系。故事开头是这样发展的。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秋天。
　　 五号院出租车司机小王，深夜两点从外面回家。由于这两天小雨不断，天气有点寒冷。司机小王把最后一个乘客送到地点，实在是太瞌睡了，这才想，收车。小雨朦胧遮挡着玻璃，雨刮器在车前发出沙沙响声。
　　 五号院这条小巷子也显得幽深。隔很远的电线杆上灯光昏黄，灯光之外，世界显得那么黑暗。
　　 两旁都已经盖起了高楼，唯独五号院孤独地瘫在那里。当年的石榴巷，早几年已经从这座城市板块上消失了。唯独没有消失的，就是五号院。
　　 小王两眼发酸，拐了个弯，猛然看到前方从五号院里走出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在朦胧雨点中，小王觉摸着是个女人，他想，是谁深更半夜还出来走动？而且还没有带雨具。车子离这个女子还有三十来米，灯光射过去，女子的白衣显得更加惨白。
　　 小王按了一下喇叭。
　　 女子站定，缓缓转过身，披肩长发那么一甩。
　　 小王顿时大惊失色。这个女子脸色苍白，红红嘴唇一条舌头耷拉在外面。眼见着车子就要行驶到女子面前，小王一把方向，车子冲着电线杆撞了过去。等小王清醒过来再看，那个女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小王定神。心想这一定是谁搞的恶作剧。下了车，小王大骂。找不到人，也只好自认倒霉了。没想到连着几天，小王都会在同一时刻碰到这个女子。
　　 那一天，小王早早收车，将汽车停在了黑暗处，他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搞恶作剧。等到了快两点，小王两眼有些疲倦，正准备睡会儿，突然就看到了一个白色影子从院子里飘了出来。小王睡意全醒了，他睁着眼看，黯淡灯光下，那个白衣女子在黑暗处站了一会，她的眼睛被长发遮掩着，她好像看到了停在黑暗处的车子。
　　 女子缓缓往车子跟前走来。
　　 小王一阵恐惧。前两次女子的出现，小王就在院子里找过，根本没有和目前这个女子相似的身影。
　　 小王突然想起了死去的李翠花。听说这个女人在一个晚上，猛然看到了窗口站这儿一个白衣女子。这一刻，小王更加恐惧。
　　 眼见着女子快要走到了车子跟前，小王一把推开车门，下了车喊了声鬼啊，跑了。
　　 小王第二天发高烧，一直在梦中惊叫不已。
　　
　　 故事还要从郭亮做的梦说起。
　　 九十年代初期，还不像现在有手机，那时候没有手机，可有呼机，就是称之为BB机的东西。有一天一早，赵文呼机响了，赵文把电话打过去，电话里是郭亮的声音。他问赵文在什么地方。赵文告诉他在单位。
　　 他说，我有很重要事要对你讲。
　　 赵文拿着电话愣了一下，开始，赵文还认为是他要向自己提供什么案件线索。赵文让他讲，他神秘地说，等见了面再说。
　　 赵文让他到单位来。赵文和郭亮都在五号院子住。两个人从小就是同学，一直到了高中毕业。赵文高中毕业后当了兵，而郭亮考上了美术学院。郭亮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本市的报社，而赵文从部队回来，到了公安局当了刑警。
　　 两个人同在一个院子住着，关系自然不错。双方如果有空档，也会坐在一起聊天。
　　 打完了电话，赵文在办公室等着郭亮。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他骑着自行车，累得跟孙子样到了赵文办公室，满头大汗。
　　 进了办公室，他又探出头往四周看看，把门关上了。
　　 赵文当时就笑了。说你这是整的哪一出戏？跟搞间谍工作似的。知道的，我们是同学关系，不知道的，还认为我两个在搞阴谋诡计呢。
　　 郭亮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两只，丢给赵文一支烟，然后点燃了，猛地吸了一口。他样子很严肃。
　　 赵文吸着烟说，老同学，你不会哪根神经不对了，想搞暗杀活动吧。
　　 郭亮说不至于，我也没有那个胆量。
　　 赵文问郭亮，那今天来是因为什么事情？
　　 他很严肃地说，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昨天晚上——哦，不是昨天晚上，而是我这几天都是在晚上做着同一个梦。准确地说，也不像是梦，我总是在深夜看到我的窗前站着一个女人的影子，在梦中，我能感觉到这个女子就站在我的床前。
　　 在这之前，赵文猜想了很多，可赵文就是没有想到他会在一大早给自己讲述一个梦。切，是不是有点搞笑的意思？赵文笑着讲了自己的想法。
　　 郭亮对赵文说先别笑。郭亮想先问赵文一些问题。赵文对他说，可以啊。老同学了，有话就直说。
　　 之后，郭亮问的问题似乎都是有关哲学或是心理学方面的问题。什么超验了，第六感管了等等。说实话，这些东西赵文哪懂啊。倒是第六感觉，赵文说他还有那么一点点感受。就像在破案中，经验是很重要的，当然，有时候也会出现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郭亮说，他做的那个梦，一直与一个白衣女子有关。
　　 在没有讲述他的梦之前，他先从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递给赵文让他看，这是一张彩色绘画，画的是一个女子，披头散发，而且，在长发缝隙间，能看到女子眼睛带着一股怨气。画画得极为恐怖，据郭亮说，在梦中，女子嘴角还流着血。
　　 虽然是在大白天，赵文看了画之后，也不由毛骨悚然。
　　 赵文问，这些天你一直都梦见这个女子？
　　 郭亮说，可不是嘛。要不然我怎么会来找你呢。
　　 赵文听得有些糊涂，又是女人，又是梦，倒底是怎么回事？赵文不解地问郭亮，说你仔细点说，梦就是梦，怎么又扯出个女人来了？
　　 不要说赵文糊涂，连郭亮都有些糊涂。那个出现在窗口的女人和自己做的梦，郭亮仿佛觉得是一种幻觉。可等他醒来，仔细地回忆一些情节，又觉得不是幻觉。窗口那个女人身影，是和梦随着出现的，这就使得郭亮有了梦幻感觉了。
　　 最后，赵文终于听明白了。原来，在五号院子，经常会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说到这个女人，他回想起当年，张德明的老婆说过的那个梦。好像也是先看到了窗口站着一个女人，然后才开始了噩梦。那时，他们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一回事，觉摸着，也就是人做的梦而已。
　　 现在看来，事情还真有些蹊跷。
　　
　　 二
　　 下面需要提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张德明。张德明当时是厂办学校教师，主要教历史。他老伴叫李翠花。
　　 张德明有个儿子张涛，和赵文、郭亮都在一起长大。他女儿张丽比他们小一岁，人长得漂亮。不过，在大院里有传言，说这个张丽不是张德明两口子亲生的。张丽是两口子文革期间捡来的。
　　 这种说法并不是没有一点根据的胡诌。
　　 赵文后来说，根据他的观察，张丽的确和张德明两口子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从某些方面，张丽更像大院里另一个女人。那就是欧阳慧。更多人认为张丽应该是欧阳慧的私生女。不过，这种猜测不能直说。
　　 大家好像都心知肚明，可都不说。你怎么说？你能说那个女孩子是别的男人的？还是说本身就是张德明老师的？
　　 大院四方形，张德明一家就在最后一排居住。隔壁邻居是个寡妇，叫欧阳慧。之所以要提到这个寡妇，是因为故事的发展与她有着很大关系。后面我们会提到她。欧阳慧家旁边，是个厕所，厕所是公用的。如果你进到欧阳慧家，一定能感受到这个女人居住条件十分不好，时常受到厕所气味的骚扰。墙角，可以看到渗透的白色尿渍。
　　 张德明的老伴李翠花在几年前去世了。
　　 她的死，也与那个白衣女子的噩梦有很大关系。那时候，赵文和郭亮他们高中已经毕业，对于这些传说，也仅仅是当成笑话来谈。
　　 有一天晚上，突然从张德明房间传出惊叫。那一声惊叫，把大家都给惊醒了。大家都走出房门，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惊叫之后，张德明的房间就又很平静了。到了第二天，大家问起此事，张德明才大致告诉了邻居。
　　 原来，是李翠花做了一个噩梦，她半夜十分，猛然梦到了一个白衣女子站在自己床前。梦见这种梦，无疑很恐怖。
　　 其实在此之前，李翠花在睡意迷蒙时，看到了一个人影站在窗户外。那个人影被院子里一盏灯光映射到了玻璃上，李翠花躺在床上，迷糊中随着这个人影进入了梦乡。
　　 不仅仅如此，在以后睡眠中，李翠花都总是梦见同一个梦。为此，李翠花还找人算了一次命。也就是这次算命，还真要了她的命。
　　 李翠花嘴角上长了一颗黑痣，算命巫婆告诉李翠花，大意是嘴角上黑痣克她的运。就为了这颗黑痣，李翠花听信了巫婆的话，回来后，就到医院将这颗黑痣给去掉了。
　　 那时，估计连医生也不知道有些黑痣不能随便去掉。去掉了没多久，黑痣的地方发生了质变，成了黑色素瘤，最后转移到了淋巴，等她发现后，已经是不可救药了。住了医院再也没有出来。
　　 这里还需要说上一点，张德明也曾经对邻居说过，他也同样做过那样的噩梦。张德明说，这个噩梦，都与一个出现在院子里女人身影有关。
　　 张德明的儿子在南方闯荡。在儿子要和朋友一同走之前，张德明对儿子的做法颇有微辞，不好好在厂里干，非想出去闯荡的点子。一个月能拿到那点工资，张德明很满足，可儿子张涛不满足。那点钱能干什么？正好赶上改革开放，几个朋友凑到一起，商量后决定，到南方去。儿子决定，张德明说也没有用，可他到底拗不过儿子，几年过去，儿子和朋友们在南方发达了。有了钱，说什么也不让父亲住在这个院子里了。
　　 李翠花临死前，让人给儿子发了电报。
　　 等张涛从千里之外赶回来，他的母亲已经躺在殡仪馆里了。张涛抱着母亲痛哭了一场。问清楚了原委，本来，张涛想找那个算命的老巫婆玩命，被大家给劝阻了。没两天，张涛又丢下父亲南下去了。
　　 后来根据郭亮的梦境联想，赵文隐隐感觉到这两件事不会是偶然的。一定有某种联系。它们的联系在哪呢？
　　 赵文在想，也许张德明住的房间本身是属于凶宅。
　　 是不是凶宅，只有欧阳慧知道。欧阳慧一直住在这个院子里。其他住户们，很多都是在文革后才搬过来。所以，他们对于这个院子里所发生的很多事一概不知。
　　
　　 三
　　 郭亮现在住的地方正是张德明原来住的那件屋子。
　　 按照郭亮的说法，自从他住进去之后，在一个晚上看到了窗外女人身影后，就开始做着同一个梦了。有一天，他在屋子里画画，无形中，画了一个女子，当他画笔最后在那副女子画上点了眼睛之后，他突然发现那双眼睛好像就是他在梦中看到的。郭亮拿着笔的手一下僵硬了。
　　 这就是后来郭亮会问赵文，人是不是还有另外的一种感观的原因。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第六感觉。
　　 说到第六感觉，赵文想起了在他当刑警值班时遇到过的一件事。
　　 那是赵文当年刑警一年以后。是一个冬季，这一天，天上飘着雪花，寒风呼啸。那天，正好赵文在值班。到了半夜时分，忽然电话响了，赵文赶忙拿起电话，可电话里没有声音，只有呼呼响声。当时赵文感觉有点奇怪。放下电话赵文又躺在了床上。
　　 在恍惚梦意中，赵文总是觉得这一天值班要发生什么事。那是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中赵文看到了遍地都是血迹，寒冷的空间，赵文闻到了一股子血腥气息。
　　 果然没多久，电话铃再次响起，赵文拿起电话就听到了电话里一个女人恐惧的尖叫声，然后她颤抖报案说自己丈夫被人杀死在房间了。
　　 也可以说，那是赵文第一次遇到了凶杀案。当了刑警之后，从图片上赵文也见识过凶杀现场，可毕竟那是图片，第一次面临现场的惨景，赵文内心都哆嗦。特别是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子气味，仿佛就是一个噩梦引子，即便是多少天之后，赵文的记忆还时常在那个现场徘徊着。
　　 因此赵文相信，郭亮第六感觉所产生出来的幻觉比自己的感觉要可怕。
　　 根据他的叙述，赵文在思忖，郭亮他感觉到了什么呢？或许，那件房子曾经真是凶宅不成？
　　 郭亮说，最可怕的，是在他画了那个女人像后。
　　 头两天，当郭亮画好了女人眼睛，他直觉到，这个女人好像曾经出现在他梦境中，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可又想不起来那里不对。
　　 之后一个晚上，他洗漱睡下。
　　 他恍惚听到了有轻微风声。这风声在他床头停止了。他睁开眼，猛然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身着白衣女子。女子眼睛是僵硬的，郭亮一身冷汗坐起来，问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女子调皮地对着他吐了吐舌头。女子说，你画的那张女人像是我啊。
　　 郭亮从梦中惊醒了。
　　 郭亮坐起身。窗口泄进来一抹淡淡月光，在朦胧中，郭亮看到隔壁房间果然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郭亮顿时肌肉紧绷，头有些发晕，对面那个女子就像是雾一般隐隐约约在晃动。
　　 郭亮赶忙伸手拉开了电灯，这才发现，那是他画的一副油画。
　　 谁遇到了这种梦，都可能崩溃。郭亮给赵文讲述时是在白天，赵文此刻心情还放松点。尽管是这样，赵文还听得浑身发冷。
　　 干了几年刑警，赵文对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不会再相信，因为血腥场面自己见得多了，内心也麻木了不少。
　　 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你就是无法解释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又仿佛是真存在着一个人们还没有认识到的空间。这种空间，是我们感观感受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