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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看点】我的农民朋友(小说)


作者:山涧戏水 秀才,2357.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17发表时间:2018-09-22 15:26:58

【看点】我的农民朋友(小说)
   一
   谁能想得到,过了二十年之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某一天,我能在我所居住的城市见到那个名叫“老鳖”的农民朋友。
   那一天上午,我到商场买些水果和点心,一进门,礼仪小姐对我弯腰行礼,我也微微点点头。这个商场规模大,里面东西都很齐全。虽然离我住的地方不远,但我一向不喜欢闲逛,很少光顾这个新崛起的大型商场。
   我径直来到点心摊前,挑着自己需要的东西。恍惚觉得有个人在我旁边盯着我,我扭头过去,也觉得此人很眼熟,定睛看了看,对方笑着说,赵晓璐,不认识我了?
   我认出来了,激动地上前握着他的手说,你不是那个老鳖吗?哈哈,你要不是这么看着我,我简直不敢相认了!我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干什么来了?
   老鳖说,这就是我的超市啊。我这是连锁店其中的一个。市里好几家呢。二十多年没见了。今天你要买什么?全免费!
   我说,这怎么行?
   他说,这怎么不行?超市我说了算。一会我给下面人说一下。走,先到我办公室坐会。
   我在老鳖的引领下,上了二楼。老憋的学名叫安顿,老憋是他的小名,父母之所以给他取名老鳖,不仅是这个名字太卑微,孩子好养活。还因为在现实生活中,父母觉得活得憋屈,自卑感太强了,叫这个小名也算是自我解嘲了。
   进了安顿办公室,我的眼前豁然一亮,宽大的老板桌上放着一面国旗和两部电话。在老板桌后方,是一个书柜,书柜里放了很多书。沙发是欧式的,很气派。等我们坐好,安顿按了下放在桌上的小铃铛,一个长得很靓丽的女孩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安顿说,来贵客了,赶快冲两杯咖啡来。
   说着,安顿从抽斗里拿出雪茄烟递给了我一支,
   我惊讶地说,嚯,吸起雪茄来了!
   安顿说,这不是在农村习惯了旱烟嘛,这种烟吸着比纸烟来劲。
   安顿说了一口不地道的普通话,带着山村口音。安顿不无自嘲地说,我现在连说话都变味了。来到城市,你不入乡随俗不行,城市人就看好说普通话的人。即便是你带着浓重山乡鼻音也没关系。以前从南方回来,我还说了一口港式普通话,现在想起来俗死了。
   你现在怎么样?
   我摇摇头说,还能怎么样?吃死工资,比起你差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安顿说,知足吧,老哥,我还真羡慕你的工作呢!公务员地位高,哪像我?一天到晚在人面前装孙子。你不用装,你就是大爷份的。
   我说,没想到,你现在也会挖苦个人了。好你小子啊!
   安顿说,别别啊,我不会挖苦你老哥的。我说得是真的。干我们这行,你算不准明天商场会是什么情况。人不是说了吗?商场如战场,你稍不当心,可能就会连老本都赔进去。倒时候连裤腰带都没了。你们吃公家饭的,旱涝保收。又问我,今天来买什么东西?
   我说就是买点点心和牛奶之类。安顿说完走了出去,很快他回来了。我们两个又聊了会天,我要告辞。这时候,从门外进来了个服务员,提着两大包东西放在老板面前说,东西都准备好了。
   安顿对我说,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你带走。
   我说,这不行,多少钱我出。
   安顿急眼了,说你不把我当朋友。当年,你在我们那个小山村下乡,我们兄妹四个人粮食不够吃,都是你接济。现在我有钱了,这点东西算什么。你要不要的话,我这个朋友你别交了。我也不交你这个朋友,你看不起人嘛!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我只能先谢谢他。提着东西,他送我到门口。
  
   二
   一九七三年春末,也就是四月间,我孤身一人下乡到了一座山沟。
   老鳖是我在那个山村认识的。老鳖当年也和我一样,也算是知识青年。不同的是,我是从城市去的,而他是本村在公社学校毕业后回家务农的。由于都是从学校出来,就有了共同语言。我们两个很说得来。
   老鳖家兄弟三个,还有一个妹妹。
   他们家是那时候那个山村里最穷的。没有人家比他家更穷的了。安顿大哥当年快四十岁了,还没有娶媳妇,主要是因为家里穷。他们父母早不在世了。怎么说呢?一般在农村,家里有几个男人,家境都会不错,可因为他们父母在世时生大病,还欠了大队不少债。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副业,全凭挣工分。在山村,工分一年分到的钱也不多。所以他们始终翻不过来身。哥两个,还要养活弟弟妹妹和供他们上学,一切开销都由两个哥哥承担。
   安顿大哥说过,即便是再苦,也要让弟弟妹妹上学。
   我到的那年,安顿也是刚返乡务农,安顿妹妹还在上学。安顿家有几间破旧房子。在那时的山村里,很多人家都住上了瓦房,而安顿家还是草房。所谓的院子,就是用酸枣树枝围起来的。一扇门,用几根木头插上酸枣枝,你要想开门,就需要抬起门框移动。
   安顿二哥叫安详,也是三十好几人了,没有媳妇。安详的模样就给人一种安祥的表情,说话总是带着一脸笑容。他个子不高,瘦瘦的脸,嘴唇两边,留着一小溜浅浅的胡子。又给人一种账房先生的感觉。
   安顿家里吃喝穿住,全靠安详一人。安顿开玩笑说,安详是他们安家的大嫂。话说得也没错。安详很会做家务,虽然家境贫穷,可你每回进他家,都能感受到一种家的感觉。安详还会打毛衣干针线活。我在那里时,有很多东西都是安详帮忙做的。
   也许是山清水秀能滋养出美女,安顿的妹妹安梅长得很滋润很水灵。我见过她几次,都是在她放假回家帮助劳动时看到的。或许美丽的女人大多命运多舛?反正安梅生活在那个时代,必然会遭受到不幸。
   安顿大哥安吉快四十,也是光棍,他是很想找个媳妇好好过日子的。可谁家姑娘能找这样一个就差没裤子穿的人家呢?
   第二年冬季,安梅要给哥哥“换亲”。那个时候她还在上学,高中还没毕业。“换亲”意味着巨大的牺牲。安吉做大哥的,当然不忍心自己漂亮的妹妹给他换个媳妇。但无奈妹妹坚持这么做,她牺牲自己是为了给安家续香火。
   令安梅想不到的是,她嫁过去的人家,那个男子是个智障,也就是脑子有问题,一天到晚耷拉着鼻涕。安梅过的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听安顿说,那家人对安梅还是很不错的。毕竟自己家孩子是残废,也很委屈了安梅。
   安吉就是年纪稍大点,家穷点,安吉本人长得还是不错。他留了三七开头发,有点像是五十年代初期那些知识分子模样。
   一年之后,安梅抱着孩子回娘家住了几天,她的那个孩子长得很乖巧,模样也不错。安梅说,她男人并不是天生残疾,而是因为得了脑膜炎留下来的后遗症。好在问题不是特别严重。
   那时间,什么都讲究一个革命化,所以,安吉婚事也没怎么大办。就算他想大办也没能力。安吉结婚,我给他买了两个水瓶。两个水瓶在当时已经算是高档东西了。
   三年后,我离开乡村,安详和安顿还没有找到对象。
   我呢,是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的。本来,那个山村我们学校报名去的人不少,可后来,临走时,却都嫌那地方苦,没人去了,就我一个人茕茕独行。当时,国家有明文规定,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公社和大队都要照顾。所以,我在那里吃住都比当地村民要优越。大队看我一个人,在粮食方面,尽可能给我好点的。
   安家安梅还没走之前,四口人粮食总是不够吃。而且,吃的粮食没我的好。我在吃饭时,总是让安顿和我一起吃。白天,要上工,我没有时间做饭,安详为了照顾家里吃饭,和那些妇女一样,到了点,提前回去做饭。久而久之,我也就把粮食放在了安家,让安详连我的饭一起做了。安梅当时住校,要带粮食,是我硬让她带上我领到的细粮,我能感受到他们感激的目光。
   这件事在我走了后,早就忘到了脑后。
   没想到和安顿见面,他还提到此事。
  
   三
   没两天,我接到了安顿的电话,说约我吃饭。
   我没想到等我到了饭店,还看到了多年没见的安梅。岁月给这个当时的美丽姑娘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虽然也有了一把年纪,可安梅打扮还很时尚。带着戒指,手腕上带着一串玉珠。见了面,安梅高兴地握着我的手说,赵哥,你还这么年轻啊。
   我说,安梅,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
   安梅已经没有了姑娘时的羞涩,举止大方得体。吃饭期间,安梅告诉我,她儿子现在国外,儿子让她也随着到国外,可安梅说过不惯那里的生活,在山沟里生活比城市好。
   那次见面,由于时间仓促,安顿没对我说他大哥们的情况,这次他告诉我,当年那个小山沟,如今已经很富裕了。家家都开了农家乐。他大哥和二哥在扶贫中也富裕起来,家里盖了两层小楼。那里成了旅游点。
   安顿笑着说,现在生活是越来越好了。那些城市人,大鱼大肉吃多了,三脂搞了,喜欢吃农村里喂猪的东西。
   安顿是越来越幽默了。他的幽默,差点没让我把饭喷到桌上。
   安顿说,那时候,山里野菜,不到万不得已,我们都不吃,基本上都是做猪食。现在可好,我从山里带来的野菜,放在超市,一会就被抢完了。你说赵哥,现在人生活水准是不是回归自然了?
   我说,什么时候我也到你家去看看?
   安顿很高兴地说,好啊,我大哥和二哥还经常提到你呢。说你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
   我说怎么可能呢?
   安顿约好了星期六去他老家。到了星期五下午,我刚下班,安顿打来了电话,说咱们晚上就走吧。你可要带上老婆一同去啊!
   想起当年,我到公社报到,是大队一辆马车把我接到山村去的,那时还是土路,等我到了村子,满脸都是灰尘。很多人的音容相貌又浮现在了脑海里。在去的路上,我们都不无感叹岁月倥偬。
   年轻时那些梦想,早就变得很现实了。或许,这就是人生了。
   我脑子记忆里,山村还是当年的那个样子,等我进了村简直都不敢相信,这就是我当年落户的山村。山还是那座山,可村子已经没有了原来模样。随处可见小楼林立。
   安顿开着车子问我,赵哥,你还能认出当年村庄的样子?
   我说,怎么还有那种穷乡僻岭的原样?现在山村可是天上人间了。
   也许是第二天是星期六的缘故,在村子里,已经有不少城市来的客人。汽车在村路上停放。我还记得在村边,有一池塘,池塘边,已经有人坐在那里钓鱼。山间,一层薄雾缭绕,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山顶泛着白色,犹如仙境。
   安顿说,我已经电话我哥了,说你要来,我哥准备好了饭菜。
   我笑着说,不会是你说的喂猪的吧?
   安顿笑着说,那些是给别人吃的,我们不吃那东西。我哥特意到山里采了些野味,这可是城市里吃不到的好东西。
   说完,安顿电话过去,说哥啊,我和赵哥已经进村了,马上到家。
   车子还没到,我就看到一栋两层小楼前站着两个人,虽然面庞有点陌生,细看,还能看到当年安详和安吉的样子。只不过,脸上留下了更多岁月磨砺的痕迹。安吉和安详如今脸上的笑,在我记忆里,要比当年阳光多了。
   下车前,我对安顿说,你们还应该留下当年住的房子。那可是历史留存。
   安顿说,留着它伤心。为什么要留着?现在看小楼多好。
   我说,是啊,让那些过去的都过去吧。人是要向前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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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小说写的是改革开放前后一家兄妹四人安吉,安详,安顿,安梅的故事。“我”上山下乡来到这个穷山沟,目睹了这家人的贫穷和不堪,兄弟三人,都是光棍,妹妹安梅为了安家的香火续存问题,主动“换亲”,嫁给了有点智障的男人。一家人的生活困难,安梅上学,无细粮可带,“我”给予他们一定的帮助。“改开”之后,“我”偶遇安顿,当年的“老鳖”,现在是超市的老板,而他的哥哥和妹子也都摆脱了贫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小说热情地讴歌了“改开”以来的伟大成就,赞美了农村生存环境的改善和生活的巨大变化。同时,也对过往岁月人与人之间质扑的感情进行了描绘。推荐共赏。[编辑:寻找姚黄]【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924000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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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寻找姚黄        2018-09-22 15:28:58
  今年是改革开放四十年,四十年的变化可谓是天翻地覆。回首往事,抚今追昔,都有颇多感慨。
寻找姚黄
回复1 楼        文友:山涧戏水        2018-09-29 22:47:33
  张老师编辑辛苦,我在此谢谢老师。
2 楼        文友:寻找姚黄        2018-09-24 20:15:52
  祝贺你获得精品。
寻找姚黄
回复2 楼        文友:山涧戏水        2018-09-29 22:48:34
  主要是老师编辑的好。谢老师
3 楼        文友:大地琴韵        2018-09-26 11:45:17
  祝贺佳作获得精品,向您学习!
回复3 楼        文友:山涧戏水        2018-09-29 22:48:55
  请老师多提意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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