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扇纸糊的窗户下面，一个只有几平米的茅屋里，志远写完给英子的求婚字条，已近小岗村的午夜了。他隔着窗棂，看了一眼挂在窗外的银色月光，一点睏意也没有。他放下钢笔，借着小屋里昏暗的灯光，小声仔细地复读着上面的字。他斟酌着字里行间的每一处，生怕有一点瑕疵，影响了自己这最后一次为了爱情的冲击。
　　 “英子，你是我们队里最能干的姑娘，炕上活地里活，没有你干不了的。你说话噶巴流脆，干活雷厉风行，对谁都不藏不掖的直性子，我特喜欢。我心里对你已经爱慕很久了，我想约你今晚七点，到你家房后月亮河边的那棵歪脖柳树下谈谈，希望你能按时赴约，我将在此恭候你。志远。”
　　 志远看罢字条，心情忐忑地把它折叠成鸡毛信状。明早队里五点上班，他想把这字条今晚连夜送出去，塞在英子家大门外的木栅栏门的铁丝把手上，使英子明早出门上班的时候就能一眼发现。
　　 志远停住刚刚迈出的脚步，他有点犹豫：这深更半夜地要出去，走在村里，会不会被村里巡逻的民兵发现，把自己当成小偷或什么坏人抓起来呀？要是那样，千口难辩，自己可就完蛋了，别说求婚找对象，恐怕会变成一滩臭狗屎，臭名远扬。可要不出去，如果自己25岁前再找不到对象还会被老爸骂的，数落自己不中用，既不像学生也不像社员，活像个秧子没出息。连个家都成不了的男人算啥人呐？不行，该出去还得出去，必须把鸡毛信送出去，成不成看天意吧。
　　 志远心里急，农村人结婚早。村里穷，队里的姑娘们大一点就嫁到城边子的菜队户口去了，说那里能吃饱，结婚还能买得起四大件：缝纫机、手表、自行车、35牌挂钟。他知道这几天，生产队里其它同龄的小伙伴有的通过亲戚在关里也领回了几个姑娘，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唯独他志远没有。志远谁都不想找，他心里只渴望娶到英子，英子才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可他每次在劳动中接近英子的时候，英子却总是不理不睬的样子。想跟英子处对象真是太难了，英子会不会也像队里其她姑娘们一样，想要远走高飞呢？要是那样就惨了……不过志远不死心，因为在他看来，只有能和英子在一起，那才是幸福的。英子不表态，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爱好另类？在村里，大家都认为能干能劳动才算真本事，像自己这样一心想成为一名作家的人，名不副实，屁用不顶。写那东西能当吃还是能当喝？咋写还不得在家修理地球？莫非锄头把上还要刻俩字？
　　 志远是曾满口答应过老爸的，25岁之前一定给他领家来一个屋里外头都能干的好媳妇。如果领不回来，自己就不是一个爷们。话当时跟老爸说得是牙对牙口对口的，现在可倒好，两年来自己的苦心，都成了泡影。眼下这25岁的年龄都到了村里的大限，婚姻还没着落呢，这次自己下决心大胆地跟英子彻底表白，如果英子再驳了面子，那自己是真的没办法向老爸交代了，也无颜面对家乡父老，自己真的成了狗熊。
　　 鸡毛信是送出去了，正好是别在英子家大门拉手旁边的一个木头接缝上，很显眼。只要英子出门，鸡毛信必然会接触到她的手。大夏天的，不到五点天也就亮了，英子那大眼睛不会看不着。
　　 志远偷偷摸摸，呵气带喘地跑回来。还好，除了惊起邻居家的几声狗叫，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老爸在东屋咳嗽了两声，似乎觉得异样。志远赶紧躺在小屋北面的土炕上假装睡着了。
　　 次日，约会的时间到了，天还没有黑，志远提前来到了约会地点。志远一白天没敢去队里上工，他怕见了英子不好意思。志远来到了月亮河边上的歪脖柳树下，等待着那心中祈盼的英子姑娘。他心里合计，英子看见字条会啥反应呢？是急赤白脸地跟他干架，还是卿卿我我地答应他呢？志远心里没底。
　　 “踏踏踏踏”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个看似穿着白沙汗衫的女子，正从英子家房后土坡上，拨开两侧繁密的树枝急促地奔过来。志远揪着的一颗心，欣然萌动。那形态，走路带风的气势，活脱脱的就是英子姑娘。她也许怕误了时间，显得是那样的匆忙。
　　 “英子，别急，我在这呐。”志远喊着，喜出望外地紧忙迎上去。
　　 “啥英子英子的，好你个兔崽子！志远，你敢勾引俺家英子，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今个俺非得弄死你这个白脸书生不可。一个穷掉底的光棍，还惦记俺家英子，俺看你真是想女人想疯了……”
　　 完了，是英子母夜叉似的老娘知道了。她那杀气腾腾的架势，是来应战的。看来志远是凶多吉少了。咋办，真是磕瘆死人了。志远想，没招了，三十六计，只能跑吧。
　　 志远勾引英子的事，传遍了整个小岗村。志远的老爸觉得丢人，他将志远和他那一大堆的退稿信，全部扫地出门。志远无奈地离开了家乡，面向露出鱼肚白的天边走去……
　　 几年后，生产队黄了，英子去南方打工，意外地遇见了志远，两人终于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