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菜地里被烈日曝晒了一整天的瓜瓠茄子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如残兵败将一般。大家都忙着当救兵，各自在自家门前的菜地上浇水，王婶和张奶奶直接从家里拖出皮管接上自来水喷洒着，一边喷着一边谈论着麻将桌上趣事；吴奶奶打开增压泵，把井水放进水桶拎到菜地上，周围几个邻居顺势拿桶过来等着，这个刚走那个又来，时不时拉上两句家常，好不热闹。卞奶奶也不例外，忙着拿桶去装水。不过她是到离家百十米开外的小沟渠里取水。她家没有井，用自来水浇菜她是万万舍不得的。
　　 卞奶奶年近80，本来个子就不高，年轻时有点驼背，这些年她的背驼得更厉害了。邻家不懂事的娃娃说，卞奶奶是骆驼，还叫她骆驼奶奶。
　　 卞奶奶的丈夫是个军人，上个世纪70年代，退伍后安排在乡粮站工作。卞奶奶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不知道什么原因，三个孩子都不同程度的有些傻。听说，最小的那个还是卞奶奶去部队探亲时，在火车站捡来的。那时候，粮站可是个吃香的部门，卞奶奶一家五口就住在粮站里，日子倒也过得去。
　　 女儿虽有点傻，终究还是嫁了出去。儿子傻，可是娶不到老婆的。二十多年前，卞奶奶的丈夫去世了，留下卞奶奶和两个傻儿子一起生活。瘦弱矮小的卞奶奶照顾两个傻儿子，已经不容易了。就在几年前，傻女儿不肯待在婆家跑了回来，再也不肯回去。
　　 就这样，年近80的卞奶奶靠着几百块钱的遗补伺候着三个傻孩子，日子过得挺不容易。
　　 卞奶奶跟左邻右舍一样，将门前马路对面的荒地开垦出来种上了蔬菜。不仅如此，房前屋后人家为了干净整洁都浇上了水泥，她家没有，能种蔬菜的也都种上了。一年四季，餐桌上的菜肴几乎均由屋外的菜地提供。那些应时的蔬菜，都变戏法似地在卞奶奶的手里跑到菜地里鲜嫩可爱，又跳到餐桌上美味可口。
　　 卞奶奶骑着一辆跟她个头差不多高的破旧的三轮车，车上放着三只大水桶和一只小水桶，一个傻儿子在旁边跟着。
　　 小沟渠一直以来就是卞奶奶取水浇菜的地方，那里有个可以站脚的小码头（因卞奶奶来的次数多了，便形成了），沟渠里水不满，她取下大桶，先将每个大桶舀上小半桶水，然后拿小桶一下一下地将大桶装满，叫上傻儿子帮她抬上三轮车。傻儿子心情好，帮她抬了一桶，第二桶再叫他抬时，他嘟哝着：“烦死了，不抬。”然后就在沟渠边傻站着，任凭卞奶奶怎么叫也不理。卞奶奶没有办法，只得随他去，将桶里水倒掉一些先拎上车，再慢慢把大桶装满。卞奶奶又矮又驼，怎么够得着，她踮起脚尖，双手将小桶举过头顶，水才倒进大桶。时常因为看不清楚，水一半在里边一半在外边。
　　 车子回来时有个小上坡，卞奶奶两手扶车把，双腿蹬直，身子与地面几乎成40度角，傻儿子子一旁看着不但不帮，还傻笑着。终于上来了，卞奶奶骑上三轮车，傻儿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曾经，卞奶奶的三轮车经过邻居吴奶奶家时，吴奶奶舍不得她，让她来家放井水，还说只要自己在家她随时都可以来放水。她婉言拒绝了，依然去小沟渠里取水。有人问她为什么，那井水也不要钱的。她说：“井水是不要钱，但是人家电费是要钱的，浇菜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还不起这个情。我取小渠里的水，不过就花点力气。”
　　 水运回来了，卞奶奶浇完小桶里的水，将车上大桶里的水再倒进小桶，待剩下半桶能拎动时，整桶拎下。一车水浇完，卞奶奶又继续去小沟渠去取水，这回傻儿子没有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