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冲完澡，换上款式新颖的粉色连衣裙，来到梳妆台前娴熟地左搽右抹。
　　 “吴坤，过来看看嘛。”王芳侧脸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莞尔一笑，喊道。
　　 吴坤忙不迭从厨房里跑出来，将湿漉漉的手在腰间的卫生围裙上擦了擦，笑道：“哇塞！装潢得比电影明星还亮。”说完就伸出双手准备来个拥抱。
　　 “滚一边去！”王芳闪身躲过，穿上高跟凉鞋，臀部一扭一摆走向门口。
　　 “姐，哭啥？出啥事了？快说话呀！都急死我了。”王芳掏出手机接通王玫的电话，大呼小叫。
　　 “陆文峰成天在外和几个女人打麻将，经常鬼混到深更半夜才回家，都……都和我分床睡了。”王玫在电话里啜泣道。
　　 “做几十年的夫妻了，还没法子治住自己老公，就晓得哭。告诉你，把他的工资卡掐住……”王芳好一阵指手画脚，气咻咻挂断电话。
　　 “你姐大概更年期到了，你瞎搅和啥？”吴坤说。
　　 “闭嘴！姐夫这个人我还不了解？”王芳继续撒气。
　　 吴坤疑惑地盯着王芳，意思是你了解多少？
　　 “他虽然是当老师的，其实正如我姐说的，花心得很。”王芳丰胸起伏着。
　　 吴坤目光如电，追问：“你咋晓得？”
　　 “那年躲避计划生育待在他家，他以为我睡着了，竟然摸我的小腿。现在相信了吧？”王芳不加思索，脱口而出，然后呯地关上房门，跳她的广场舞去了。
　　 王芳的话如晴天霹雳，震得吴坤瘫软在沙发上，以至于让他想站起来拉王芳回来详细询问的力气也丧失了。他的大脑自动闪现一幕幕特写镜头——
　　 未出嫁的王芳在城里学裁缝，陆文峰时不时接济些生活费；王芳和同伴打牌，陆文峰总是站在王芳身后做“参谋”；他们在外打工，陆文峰专程来玩，还陪王芳去逛商场；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王芳生小孩满月的那天，王芳竟然不避陆文峰换秋裤，而后者也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现在王芳又揭开陆文峰花心的真面目，这一切如同团团阴云，不期而至，在他心里翻腾、纠缠、甚至发酵，压抑得他窒息，令他心里如猫抓狗刨一般，连下巴上的肉痣也颤动不已。
　　 “他们俩难道……”吴坤不敢往下想，嗨地一声，一拳击在茶几上，一个玻璃杯被震得滚落地下，和此时他的心一样，碎了。
　　 华灯初上，给树影婆娑的同乐园增添了迷离的色彩。一大群各个年龄段的女人正倾情地舞动着或曼妙或拙笨的身姿。
　　 王芳一把将正坐在公园一角和几个女人打牌的姐夫揪了出来。
　　 “哥，你好逍遥自在啊！都退休年纪了，还和我姐闹。”王芳压住火焰。
　　 “唉！芳芳，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自从做了子宫摘除手术，脾气一直不太好，我只好走出家门消磨精力嘛。”陆文峰满脸委屈地摘下近视镜，用手指擦拭眼角分泌物。
　　 “你好自为之吧，不要良心被狗叼走了。毕竟几十年的夫妻，是块铁也会焐热的。”王芳看了看姐夫那在路灯下发亮的秃顶，缓和口气说。
　　 她用皮筋儿束了束长发，转身向舞动的人群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发呆的陆文峰说：“现在回家吧。”
　　 “是，老大！”陆文峰笑容可掬。
　　 这一幕被树丛后面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捕获；那颗肉痣因为嫉恨的煎熬变成了酱紫色。
　　 王芳疲惫地打开房门，一股浓烈的烧酒气味熏得她喉咙疼痛。
　　 吴坤像条没长骨头的狗一样趴在茶几上，一瓶五粮液空空如也滚在一旁，地板上一摊呕吐物令人恶心。
　　 “坤子，你咋啦？疯了吗？”王芳上前拽住吴坤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滚！滚——臭……臭不要脸的东西。”吴坤第一次喝这么多酒，也是第一次开口骂王芳。现在他借来英雄胆，还怕她个鸟！
　　 “哟嗬！喝迷魂汤喝出息了？告诉我，谁不要脸？”王芳用力抬了抬手，吴坤的头像鸡啄米一般。
　　 “你……你和你姐夫做的事，你自己清楚！”吴坤用手将妻子推开，只是浑身无力而徒劳无功。
　　 “今天不让你清醒清醒，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王芳言犹未毕，就扬起巴掌，只听“啪”一声脆响，吴坤原本通红的脸加深了颜色；额上的青筋也凸起来，似乎能看到血液在血管中急剧地涌动。
　　 吴坤虽然不再动弹，脸上却尚存一丝笑意，这种笑在王芳看来有些瘆人。她有些后悔地轻叹一声，松开了抓吴坤的手，吴坤像一坨烂泥般轰然倒在地上，呕吐物溅了他一脸。
　　 这天，陆文峰提着一个网兜，笑嘻嘻地说：“玫玫，今天我在菜市场买了只野鸡，给你炖汤补补身子。”
　　 王玫将老公递过来的网兜用力一挡，网兜撞在陆文峰养尊处优的脸上，里面的野鸡扑棱着翅膀，一坨鸟屎喷在他的嘴角。
　　 王玫气喘如牛：“吴坤住进精神病院，你晓得不？”
　　 文峰一边摇头，一边连忙奔向水龙头。
　　 “你晓得他为啥得精神病不？”王玫清瘦的脸因为激动而更加苍白。
　　 文峰冲洗着鸟粪，依然摇摇头。
　　 “因为你！”王玫沙哑着声音吼道。
　　 文峰打了个激凌，回头盯住妻子：“别上火，有事好好说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对我妹也敢……嗨哟，老天王，我没脸说。”王玫的声音带着哭腔。
　　 “啥？我对王芳咋啦？无理取闹！”陆文峰初见端倪，气得用拳头在空中一挥。
　　 “滚！我不想见到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王玫泪如雨下，抓起桌子上的一本比砖头还厚的书向文峰掷去。
　　 陆文峰躲过洒着妻子泪水、承载妻子怨恨的书，扶正眼镜，向后梳理寥寥无几的头发：“我这就去找芳芳问个明白！”
　　 王芳有些憔悴的脸变得绯红：“二十年前那个夏天的早上是怎么回事，你比我还清楚。”
　　 陆文峰脸色凝重：“那天我回书房取资料，发现你没有锁门，为了不打扰你睡觉，没叫醒你就进了书房……”
　　 原来，陆文峰找到资料，准备退出房间。瞟了一眼酣睡中的王芳，忽然发现她裸露的小腿上趴着一只蚊子。只见这蚊子将犀利的吸管深深插入王芳白嫩得如脂似雪的肌肤，尾部向上翘，翅膀微微颤动，两条后腿来回伸缩，一副非常满足的样子。才几秒钟的工夫，它那黑白相间的肚子就胀得通红。看着贪婪的蚊子没有撤离的意思，陆文峰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向蚊子拍下去，蚊子被打得鲜血飞溅。这时，王芳伸直腿，骨碌坐起，揉了揉迷离的睡眼。
　　 “怎么还不去学校？”王芳若无其事说。
　　 陆文峰尴尬笑笑：“哦，回来拿东西，我这就去。”
　　 现在王芳听到这些，气得一顿脚：“唉呀妈耶，冤枉你了。我们一起给坤子、姐姐解释清楚。”
　　 他们驱车来到市郊精神病院。
　　 “坤子，你看谁来了？”王芳指着文峰对坐在院内草坪上发呆的吴坤说。
　　 吴坤盯了半天，突然站起来迎上去，双手握住王芳的手不停上下摆动，笑道：“姐姐，你好！你好！”
　　 王芳窘迫地说：“我是你的芳芳，你的老婆。”
　　 吴坤脑袋摇成拨浪鼓：“不，不，你不是我老婆。”然后将目光投向陆文峰，哈哈大笑道：“你是他老婆！”
　　 王芳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含着泪说：“坤子，一切都是误会，让姐夫亲口向你解释，好吗？唉！都怪那该死的蚊子。”
　　 “蚊子？蚊子在哪？蚊子在这里。嗡嗡……”吴坤伸出食指，不停地戳在王芳身上。
　　 陆文峰见状，禁不住摇头。这时，手机响了。
　　 “啥？失踪了？还留了纸条，手机也没带？”文峰挂断寄宿在他家，已经就读市一中的外甥来电。
　　 “走，找你姐去！”陆文峰转身直奔轿车。
　　 吴坤的手突然僵住了，然后发疯似地向院门跑去，边跑边喊：“我要找玫姐去……”
　　 几个看护人员窜了过来，将吴坤押走。
　　 “上哪找去？”王芳目送老公的背影消失在院内，抹了把泪，六神无主地问姐夫。
　　 “上马鞍岭找找看。我和你姐谈恋爱时，曾坐在马鞍岭山顶上，你姐说，这辈子你陆文峰要是违背我，我就从这山顶上跳下去。”陆文峰已经坐进驾驶室，伸出头继续说，“快上车！”
　　 “我姐要是出了事，我跟你没完！”王芳丟下这句话，头也不回来到马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在通向马鞍岭的公路上，王芳咬牙切齿，心里道：好你个陆文峰，你以为我那天早上真睡了吗？你拍蚊子不假，可拍过之后，你为啥还要揉捏一把，让我真切感受到来自你身上的温度。为了两个家庭的命运，我王芳只好把这个秘密尘封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