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蜜友送我一盆小叶栀子花。我看了看，实在没有信心保证在开花之前她还活着，一转手就送了别人。
　　 至今不轻易在北方的咸阳养栀子花。因为我几次心血来潮，买了快开花的栀子花回家，花开完就枯萎了，任我想尽办法挽救，都无济于事。曾经从南方的花圃买了带回，照样养不活。之所以喜欢栀子花，源于童年对栀子花的痴迷。
　　 幼年时，也曾在南方故乡的老宅里养植过，居然养开花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刚上小学的那一年，二姑在早春的一个午后，给我送来一棵小树苗。从二姑嘴里知道了那棵小小的树苗，就是栀子花。那棵栀子花苗，有十五厘米高，瘦瘦弱弱的。我兴奋得小心脏卜卜直跳，心绪不平地种在我的小花园西南角上，暗暗地希望她早点长大，早点开花。我喜欢栀子花，也非常用心地学着伺候着。有时站在栀子花开的人家院门外，闻着栀子花香、看着栀子花开、问着人家如何养活栀子花……经常被那白糯糯的小花吸引得五迷三道的，以至于忘了回家。
　　 小的栀子花不好养，弄不好就死了。于是，我对她额外呵护，生怕自己失误让她枯萎了。此后的半年时间，我都不让其他花卉的枝叶遮挡她的采光。栀子花也成了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伙伴。源于心中那份极致地喜欢，上学和睡觉前，几乎都会和她道别……就这样，栀子花小苗被我顺利地养大。以前只知道动物通人性，在和栀子花树地亲密接触中，我发现，栀子花也有通人性的地方。比如，她非常清楚，早晚时我会来看她，于是到点儿了，她就会枝叶水灵灵的，湿漉漉的。晚上我和她说很多话，才会蹦跳蹦跳地进屋睡觉。梦里总会有一棵盛开的栀子花树，迎着晨露或者晚霞。
　　 一天下午放学回家，一进院子就看到大舅妈的身影，我满心欢喜地穿过院子，只见一个小女孩蹲在我的小花园边揪什么，一边“咯咯”地笑着，高兴地嘴角都流哈喇子了。走过去一看，她居然把我的栀子花枝叶揪了一地，我一急就把她推倒了。小女孩“哇哇”哭起来，我也委屈得哭起来。这时，母亲才走出来告诉我，大舅妈来了，小女孩是大舅舅的小女儿。一直倍觉亲切和优雅的大舅妈，瞬间让我感觉有些可憎起来。是她没管好小表妹，祸害了我的栀子花，心里特别想让她们赶紧走。没办法，母亲很乐于大舅妈来探视，大舅妈也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大舅妈住在家里的那十几天，我天天忧心忡忡地去学校时，也紧张地看我的花园，生怕再有什么闪失，晚上做梦时有栀子花树被小表妹摧残后的惨样……后来母亲拿了块薄木板挡住了栀子花，我看了才有点安心。
　　 想起被小表妹揪得光秃秃的栀子花树，我的心情就不好。对我来说，栀子花树被毁后，接着就是一段苦涩的日子。因为院子里飘荡起了清幽的栀子花香，那是别人家院子里的花开了。我的栀子花树却秃头秃脑，叶子才出点嫩芽，哪里有花骨朵呢，多么揪心的景象。尽管母亲安慰说明年就开花了，可我还是不痛快。那个晚上，我拒绝吃饭，趴在床上郁闷不已，任母亲说尽好话也无济于事……
　　 我悲哀地回想起和栀子花树相处的美好时光，回想着她枝繁叶茂的情景，回想着她在晨光中水灵灵的模样，回想着她中午被热得叶子焉巴耷拉的憨态，回想着在黄昏水露的滋润下昂首挺胸的娇姿……一幕幕景象，在心间温暖地流动。可一旦看到枝叶被揪了，满心的希望就会化为泡影。那次被揪得枝叶落了一地，枝丫光秃秃的情景，又回到我的眼前……那是怎样的心情？那是一次难忘的心痛！至今我都记得，我是怎样泪流满面地恨着母亲为何有个大哥，大嫂，还有个祸害我的小表妹。
　　 大舅妈要回家了。在昏黄的灯下吃完践行宴的那一晚，我对大舅母还是充满了怨艾。我反感小表妹揪了我的栀子花，不理会没有是非原则的母亲。第二天大舅妈离开的时候，我一直沉默不语，再没有以往的亲热相送。
　　 那段时间，有栀子花人家的女孩子胸前吊着栀子花，小媳妇头上插着栀子花，她们立即就鲜活起来。栀子花香气会随着她们而流动，走过的风里都飘着栀子花香。直觉得戴花的女子好清雅，连同日子也觉得别致风韵起来。如果我的栀子花开了，我也有花吊在胸前，多美啊！想起我的栀子花被小表妹毁了，心里就涌起苦涩和懊恼。
　　 对毁过的栀子花，我也少了初始的热情，平淡地护理着。栀子花树长高了一截，再次枝叶繁茂起来……第二年初夏时节真的开花了。那是一个周末的清晨，我站在廊沿上梳头，忽然看到栀子花树上顶着一朵白花，那可不就是栀子开花了？！我惊了一跳，欣喜地差点摔一跤。我扑爬跟头地跑过去，真的开花了么？真的开了！其后连续几晚，那个清晨看着栀子花开的情景在我的梦里反复出现。不一样的是梦里的栀子花开得枝繁叶茂，那花还闪着星光呢！
　　 那年那株栀子花开了满树，前面开的花变黄了，凋谢了，后面的花骨朵又长出来。那是一段神清气爽的日子，每日清晨，沐浴在栀子花香里出门，一天的好心情伴随着。那院里开着栀子花的美好感觉，印在我的脑海里，伴随着我的成长，唯美着我的人生。
　　 后来，每当看到栀子花，就会忆起那段童年往事。我也曾自问当年只是掉了一些枝叶，怎么会那么伤心？以致后来多年，我也不再留意已然长成一个美人的小表妹。那年栀子没开花，竟记忆那么多年？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我在意的事，就很难改变，又苛求完美。所以我十分拒绝入心什么事，慢慢也就成薄凉的性格了。
　　 那年去广州前大舅妈恰好在我家，我给父亲电话说到要去广州，大舅妈立即委托我去看看表妹。在广州火车站见面的一瞬，表妹以时髦、自立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对她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怜惜感。她哪一年只身一人来的广州？居然负责起那么大烟草公司的批发业务。比我熟悉广州市的她，那些天闲了就带着我在天河乱逛，在南方医院后面的餐饮一条街上，一家一家换着吃过去，一路下来姐妹情居然在千里之外得以重续……
　　 我们相处很融洽，她给我讲了很多她的成长往事。直到我把幼年揪我花树的小女娃和眼前这个内秀的美女联系起来，竟然对她有了难舍的挂念和呵护的欲望。我劝她跟我一起回西安，给她开家美容院，生意根本不发愁，她本人就是个很好的代言人。她拒不同意，像她小时候揪我的栀子花枝叶一样，我还是左右不了她。
　　 后来表妹在广州成家立业。她嫁那么远，我有些淡淡的惆怅。但我深谙，南方长大的她，也许岭南文化更能让她自由发展。而我在关中生活了二十多年，养过几次栀子花，每次我心里都隐隐预感栀子花命不久矣。所以，真不敢太上心。每次栀子花枯萎，我盯着她看，心里总有淡淡的哀伤。心里的隐隐伤痛，总会令我平静的生活，生出些许的不平静来。感觉倍受打击，久而久之，我就放弃养栀子花了，这是一种无法表达的在意，我知道的。
　　 栀子花在我的梦中，却越来越清香而唯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