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分装的碗,暖心的食(散文)
温暖,也许只是那么小小的。
父亲一早就把午饭菜买了回来,今天他要出门干活,他没有时间做午饭。父亲嘱咐她中午该做哪些菜,哪些菜要跟哪些菜相配。琐碎得甚而有点啰嗦,如同她还是那个未成长大的孩童。平时,只要父亲不忙,都是父亲给家人做饭,所以在父母家她是很少下厨的。此时,虽然父亲一遍又一遍地唠叨,但她却并不觉得焦躁厌烦,只是安静地聆听着父亲的关照。日渐老去的男人比往年要唠叨了许多。
嘭,嘭,嘭……
鲜活的虾在不锈钢水槽里剧烈地跳动。
父亲弯下腰把跃出水槽掉到地上的虾,一一捡起来重新放回水槽里。
这虾真新鲜。个头也真大。我到时给你单独盛点,等你晚上回来吃。
她一边洗虾,一边回头跟正在换鞋的父亲说话。
不用,你们吃。喜欢吃就多吃点,不用给我留。父亲说完,打开门,就走了出去。
门轻轻地关上了,父亲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
洗虾,烧虾。虾烧好了。她拿出两个碗,一个碗里多盛了点虾,一个碗里少盛了一点虾。
年幼的儿子问她,妈妈,为什么要装两个碗啊?
一碗我们中午吃,一碗留给爷爷吃。分开来盛,爷爷就不用吃我们吃剩的菜了。
年幼的儿子懵懂地点了点头。嗯,不用吃剩菜好,我就不喜欢吃剩菜,我要和大家一起吃新鲜的菜。
她弯下腰,怜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年幼的孩子已经渐渐懂得被尊重被平等对待是令人愉悦的事。
吃完午饭,他们带着儿子回自己的小窝。晚上,父亲打来电话。
虾烧的真好吃。
她拿着手机,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后来,她和父亲还说了一些其他无关紧要的话,虽然那些话没有一句再关于那碗留给父亲的虾,但她心知肚明,今晚父亲打来电话就是为了那碗留给他的虾的。
从小到大,父亲如同许多中国父亲那样,虽然深深地关爱着自己的女儿,但他们从来不会轻易地对女儿说任何过于亲昵的话。他们是害羞的,是含蓄的,是内敛的。就如同此时,父亲想要表达对女儿的感激、夸赞,他的女儿终于长大成熟,终于知道去关心他人了。他内心难掩激动与幸福之情,但嘴上,他能说的却只有这虾烧的真好吃。
其实不管父亲说与不说,她都是懂得的。她懂父亲内心的高兴与愉悦,她也懂被人惦念的幸福。
以前她也曾多次感受过这份高兴愉悦与幸福。她在外上学,父母烧了好吃的,总是单独盛出一碗留给她。那碗里可能是一份鱼,可能是一份肉,也可能只是一份清简的蔬菜。
她一直都记得十岁左右那年,家乡闹洪水。水还差半个胳膊的距离就要漫过堤岸,而她家就在堤岸的后头。
父亲把她送去姑妈家避水。
那天晚上,雨还是倾盆的雨。可母亲竟然冒着大雨来到姑妈家,只为了给她们送一碗新鲜的水牛肉。
村里的牛被雷给劈死了。我们家也分到了牛肉。你爸把牛肉烧好后,立即单独给你们盛了一碗。盛好了就要送过来,可他还要守堤,实在走不开,只有我来了。
她吃着父亲烧的牛肉,眼泪汪汪的。
后来,她的记忆里永远都有那碗红烧牛肉。
父亲烧饭,只要她不在家,父亲都会单独给她盛一碗留着。那碗里的菜,是父亲对她的记挂,是父亲对她的关爱。多年来,她一直默默地接受着这内敛含蓄深情的父亲的温情。
以前她也会烧饭,有时父亲也会不在家,可以前她竟然没想过要去单独为父亲盛出一份菜。她始终是不懂得真正关心自己的父母的。她还是一个习惯被爱,被关心,被照料,被惦念,心智不成熟的有着成熟妇人外表的幼稚小女孩。
今日,她为父亲分装了一份虾。今日,她仅仅只为父亲分装了一份虾吗?
岁月绵远,情深味长。分装的碗,暖心的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