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时间就似是一晃，不觉过去了三十七年。又到年底了，想起了小时候自己的一件关于读书的故事。
　　 那是我就快到12周岁生日之前的10天。那是我接触到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因为这部书让我喜欢上了读书，以至于我是到后来什么书都读，也是从那时侯培养起了对读书的兴趣。
　　 我读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是在1972年的12月31日这天。时间都过去整整37年了，我为什么还记忆这么深刻？那是因为在那前不久哥哥当兵离开家，近来妈妈心情不是很爽。又马上到元旦了，该过新年了，还有不少的家务事要做，学校给我们放半天假。所以，记的特别清楚。
　　 那天学校说下午放假，我就连带到学校已经热好了的饭都没有吃，赶紧回家去准备过新年的事。想着买菜、打扫房间、洗衣服。湖南的冬天是阴多阳少，虽然这天是多云渐阴，也算是不错了。早上我还是穿着大棉衣去上学的，平日下雨还会把裤脚挽的高高的，怕湿了更冷。我们从北方去的孩子都有棉裤却穿不着，纯毛线织的毛裤当时可没有几家孩子穿的起，条件好的有绒裤，许多是人穿的是用劳保手套拆的线织的线裤，我那天就是这打扮，急着往家跑，出了一身的汗。到家了我一看：哈哈！我美了。不用干那么多的活了，就买菜，做晚饭就行了。妈妈今天下的夜班，在家休息！好多活妈妈做完了。
　　 这天的晚饭吃的也早。爸爸也难得回来的早和我们一起吃的晚饭。也算是团圆年夜饭了。爸爸那时的“大会战”工作特别的累，忙起来几十天都看不到他的身影。这天晚上我看没有什么其它的事了，就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从学习图书馆借来的短篇小说看。都是讲阶级斗争的。
　　 妈妈看我看上书了，过来拿过去看了看，说：别看这个了！这算什么小说！我给你找本书看看，这才是小说呢！
　　 我经常因为看书耽误家务事，放学了不回家在外面躲着看书，天都要黑了才往家赶，饭还没有做熟妈妈就下班回家了。她累一天了，回到家还没有做好饭，也会烦的。我怕挨揍就撒谎说在学校，为班级出黑板报（确实有的，每周一期，但是，很少用下午下学的时间做，都是在中午就弄好的。不过是被我扩大到了一周两三次）。这样就能躲过妈妈的笤帚疙瘩的亲密接触。要不就是在饭后，找借口说上厕所，偷偷的藏本书在腰里，一去就不知道往回家返。一是躲洗碗，二是有正当理由走的（那厕所是我们在山坡上挖的。露天的用油毡和芦苇席搭的。没有太大臭味的，我就躲那后面看书，要是妈妈喊我了还得在哪里答应。假装还在哪的样子）。耍小聪明终究是会露馅的。妈妈早知道我的把戏。知道我爱看书一般不揭露我。可要是总耽误事就免不了挨打了。真的是没有少揍我呢。
　　 那时候，我在家是主要的劳动力，什么事都要做，妹妹是什么都不会做，我是一拿上本新书，就忘了时间，什么也顾不上了。妹妹饿的直喊我，我也听不见似的。等我看再不做饭不行了才收起书藏好。怕妈妈给没收了（有过好多次这样的事）。还要威胁妹妹一下：不许告诉妈妈我看小说，不给你做饭吃！小心点！妹妹是太饿了就威胁我说，再不给她做饭就给我告状。我也是因为她告状，没少挨妈妈的“竹竿”教育。还把我的书撕过一回呢。我是有点心有余悸的。
　　 今天，妈妈她说给我书?我不相信似的问：“你有小说？你有什么小说？”
　　 妈妈说你起来。我是在床上坐着的赶紧起来。妈妈从床底下拉出我们家用来装贵重物品的棕皮木箱子来，这箱子能隔潮气，是爸爸在武汉上大学时买的。打开箱子，妈妈翻到箱子底，拿出来一本厚厚的书！
　　 我赶紧接到手里，一看，封面上幽幽的深浓绿色占了一大半，斜线分布的封面上还有一片白雪，在树林的深处有一队蜿蜒的似是在流动的人影，他们都披着白色的斗篷，其中有一个是围着红色的围巾的。噢，四个大字跳入我的眼中《林海雪原》！这是什么书啊？长篇小说？怎么这么厚啊？作者：曲波。
　　 我还没有看过这么厚的书。也没有太多的兴趣。等妈妈把箱子放回床底下。我就翻开了书，想看看目录。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15W的白炽灯照在房间里是偏黄的色调，我斜靠着床头捧着压手的大书读起来。
　　 妈妈这天的心情好，一点都没有说我，我又躺着被子上看（我后来一直是喜欢趟着看书，这毛病到现在还是这样）。从拿到这书的漫不经心的翻开，到我舍不得放下，我的眼球聚起的光就在那一行行的字上面滑动。心也被揪了起来，紧张的手芯都出汗了！看到第二章血洗的段落，太残忍了，不敢看了。这时间已经是到九点多了，妈妈也喊我关灯。我也害怕了，就想明天再看吧。把书掩上，但是，脑海里还是在回忆着书中的故事情节，似乎是血腥的场面还在晃动着。
　　 1973年的元旦这天，继续放假，妈妈也休息真好！
　　 我还和平时一样早起点火、劈柴、烧水，做饭，把菜也炒好了。不到早上七点，我就先吃完饭。拿起《林海雪原》接着看上了。整整的一天，我什么都没有做。妈妈也什么都没有让我做，只有晚饭是我烧的，吃饭的时候还是边看边吃。就是放不下那书，一直到晚上10点了，妈妈反复催我好多次让我关灯睡觉。我听出妈妈有点不耐烦了，赶紧把灯关了，可是思绪还在那书里！还有50页就看完了。我还惦记着打土匪的英雄们，是怎么样夺取最后胜利的。想看到结尾。急的我是躺在床上翻个。我就以上厕所为由把家里能装4节一号电池的大手电筒拿出来，假装上厕所转了一圈。回家了上床就钻进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继续看。到凌晨1点多终于看到了最后一页！598页的书。几乎是被我一口气读了下来。这才带着满意的心情睡觉了。那是我最早熬夜看书的记录。
　　 而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我对长篇小说是情有独仲！似乎是从那时起，有了在文学巨著中游弋的愿望，开始搜寻长篇小说了。而这本《林海雪原》不知道被我啃了多少遍！整部书都被我背下来了。而当时的《林海雪原》是被列进“禁书”范围的。为了读到别的小说象《青春之歌》、《平原游击队》、《水浒传》、《三国》、《西游记》、《铁道游击队》、《红岩》、《苦菜花》、《一江春水向东流》、《晋阳秋》、《红旗谱》等等……我就拿我的宝贝《林海雪原》和他们换，都是偷偷的在同学之间进行。大家都承诺“保密”！
　　 不知道我那本《林海雪原》被多少人传看过。
　　 有一回，那本书被借走了，说好5天还我的，结果就成了泥牛入海，有去无回。我开始是找她，要她还我书，她说被他哥哥借出去了，3天还回来、5天还回来、十天、半月的，就这样推啊推的。结果是都要到学期结束了，3个多月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回来，我那急啊！心疼我的书丢了，害怕被妈妈知道了又挨揍，还怕给戴上“传播黄色书籍”的罪名。那是“禁书”啊！整天的担心着。那时候，很多的文学书籍是没有印刷的。大量的是反映各条战线上的阶级斗争的故事，什么都是路线，“上纲上线”的事，很严重的后果呢。所以，别看是丢了一本书，那里有“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有“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残余在兴风做浪”，有“复辟回潮”的倾向。我在担惊受怕中度过近百天！
　　 到进行期末考试的日子了。教室里乱糟糟的，互相串题目的、准备打小抄的、急着找复习题答案的，安静看书等着考试的并不多。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一个男生的声音在朗诵：“小白鸽：你是山中一小丫，你是军中一婀娜，你是……”，教室里突然的安静了，所以的同学都把目光集中到男班长张林身上。这是203首长在日记里写“小白鸽”白茹的片段，怎么他会朗诵？恩？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林海雪原》！！！那是我的书!我惊喜着！还没有等我做出反映，那些男同学们就纷纷下座位，围到张林身边，有的问：你看的什么书啊？有的伸手去抢。张林不给，他们就争着要。眼看我那书就在我眼前晃动，我不能看着不动了！我冲出座位，挤进男生中间（那时候中学生是男女生界线分明，别看都是班干部也不说话的），他们还没有明白我要做什么。我就一下站到张林跟前，理直气壮的大声说：把《林海雪原》给我！我这一出声，又是一班的都哑静了。就在张林也纳闷的瞬间。我一把就把《林海雪原》抢到手了！迅速回到我的座位，把那书塞进位子洞里，用身体堵着那里，有点象“黄继光”堵枪眼一样的坚定！我都做好了这些事，张林才反映过来。找我要书，
　　 他说：你抢我书干吗？
　　 我斩钉截铁地说：那是我的书！我就座在位置上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还是不依不饶的要，他说怎么是你的，我从XXX哪里借来的。
　　 我不理他。班里的男生就起哄，有噢喔叫的，有拍桌子的。张林是男班长，我是女班长，一个要要，一个不给，我们就这样僵持着。到该考试的时间了，老师进了教室，看班里的气氛不对。我是双手把着小课桌，双脚扣着桌子腿。脸是红红的，自己知道在燃烧一样。张林就在我桌子边上一个劲的说：拿出来！你拿出来！
　　 老师问：张林你干吗？
　　 张林说：她抢我东西不换给我！
　　 我抢着说：没有！我没有抢他的东西。我是把我自己的书拿回来！
　　 张林不看我，看着老师说：那是我和XXX借的书，她非说是她的。抢走了！
　　 老师问我说：你说你的书，怎么在张林哪里？怎么证明是你的书？
　　 我说：就是我的书，被XXX借走好多天了，一直不还我。那书上我有记号！
　　 老师听我这样讲，问我：你说说那书的记号在哪里？说对了就证明是你的。
　　 我说：在书的第9页上、19页上有我的名字中间的字。我没有图章的时候，在每本书上都作记号。开始是写在封页上的，被人撕掉就没有记号了，所以我就用我的生日时间在我自己的书上作记号，后来是用小印章盖在那里。
　　 老师说：那你把书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不就证明了吗？
　　 我当时还有些担心，怕老师说我，没收我的书，不想把事闹大的，张林的不依，结果惊动了老师。只能拿出来验证了。我把那本《林海雪原》拿出来，这才仔细的看了书一下。我心疼的，那书的封面都要散下来了，线装书的线都被磨的露了出来，还被大片的纯兰色钢笔水给浸透了好多页，书皮是角也翻卷着，稍微用点力就会掉小一点纸屑来。我的手在抖，我的心在抖。我最喜欢的书变成这样了。我真难过！我把书翻到第9页给张林看，他看到了，立刻就象泄气的皮球——蔫了。我又翻到第19页给他看，他看了转身就坐回他的座位了。
　　 我还在激动中，老师说：现在准备考试，她交代什么我都没有听见，还在摆弄我那失而复得的书。再看那书的最后竟然少了几页！气愤！我真想立即去找那个从我手里把书借走不还的人去！要她赔我书！
　　 考试卷子发了下来，我用最快的速度答完，也不检查，交了卷子就一溜烟地跑回家去了，仿佛身后有人在追我似的。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本《林海雪原》放在桌子上，用湿毛巾轻轻的擦拭那些钢笔水，在把翻卷起的书角一张张的碾开，再找大水杯子装满水压在上面。然后又打糨糊，又找人民画报的，把那书从新裱糊了，把散下来的封面粘贴好。直到如今，这本书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我。前几年还又那出来浏览了一遍。
　　 一个儿时的故事，说的这样罗嗦。那时候文化生活哪有现在这样的多样化，一个《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得把冬尼亚的小资情调情节删除很多呢。我从这书里感觉到文字的力量，想象着山高林密的林海和雪原，那些英雄人物的高大形象。对文学作品的爱好就是从那时侯开始的。也不知道到底看过多少本书了。反正是学校和部队图书馆里的书我是几乎都看过来一遍，有的书也收看过好多遍。我和学校图书馆的纪老师关系可好了，她一来新书就告诉我，我连借书证都不用，而且是那些书还没有登记就先在我手上看过了。到部队还是这样，我每天都是11点以后睡就是在看书，一直到现在，晚睡的习惯还是这样。虽然不太好,可改不了啦.
　　 哦，再交代一句。
　　 在许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天1972年的12月31号，我妈妈为什么那样的高兴，什么都不说我。因为，那天是妈妈的生日！谢谢妈妈给我一片新天地！又到你的生日了，虽然你离开我快5年了，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