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彻底绝望了，不想再战，好容易坚持到结束。
　　 顺子头脑像骰子一样活络。可说是久经沙场，摸爬滚打几十年，没遇敌手。战几天几夜，从不畏缩。没想到今天败在仨老头手里。
　　 顺子是孤儿，由哥嫂养大。文化不高，文革时期整天搞派性，书没读好，下地不肯出力。哥是队长，照顾他村头巡逻，背着空枪田间转悠，防猪羊鸡狗到田野损毁，防偷。吊儿郎当的没人敢惹，经常举枪吓唬小孩。工分同整劳力一样。
　　 四十多了，才娶了邻县的讨饭女。女人比他小八岁，一只眼瞎。第一次接触女人，高兴地对人说：“我的娘哎，白花花的身子，越看越爱看，没等看够亮了天！”
　　 改革开放，土地承包，焕发积极性。顺子大锅饭吃惯了，不肯出力，便想靠麻将赚钱。
　　 虽对媳妇千依百顺，自从迷上赌博，妻子也拦不住他整天整宿地赌。
　　 顺子手气好，家里钱逐渐增多。媳妇不忍心，有多必有少，庄稼人哪来钱？
　　 顺子却越来越有瘾。听说貔貅是只吃不屙宝贝，便买只玉佩戴腕上。摸牌先刮胡须，洗净手，不说不笑。不动声色，专心致志。打牌从不迁让。偶有马失前蹄，基本是输少赢多。把村里徐老汉输得卖房，朱哑巴输得卖羊抵债……
　　 不少人不敢与顺子赌。急得顺子手痒。好容易有人找上门来，顺子刚得意，竟连连败在两个其貌不扬比他年纪大的老汉手里。他手里牌好像都一清二楚，吃不着，摸不进。牌也与他找别扭，有时好牌，摸进全是东西南北风，没有成对的，全是河里牌。刚打出又摸进，废牌没打完，不是点炮，便是别人和牌。连续杠上开花，钱成倍往外掏。
　　 他恼羞成怒，想赢回来，不断加码。却总事与愿违，越输越多。
　　 气得他心神恍惚，头昏眼花，血压直冲。不住地触摸手腕上的貔貅，希望能带来好运。但好运没来，将几年的积蓄全掏空了！
　　 走出屋子，夜已深了，秋风簌簌，路灯冷照。星在窥视。踏着拉长的身影，两腿叉来叉去，直打趔趄。
　　 天天夜深人静归家，妻子早睡下。想悄悄摸索着睡下。
　　 灯突然亮起，妻子倚炕头，惺忪着说：“整天见不到人，能不能不赌？”
　　 他不耐烦地说：“你懂个屁，我为谁？”
　　 “朝我瞪眼？准输钱了！”
　　 “摊你这丧门星，倒八辈子霉！”
　　 “家里哪样活不是我干的，你做什了？不干点正儿八经的，净玩邪的！”
　　 “我是脑力劳动，不偷不抢——”
　　 “徐大叔房子卖了，朱哑巴卖了羊，你让他怎么过呀？”
　　 “牌凭点数说话，怨他没牌运。可怜他们，谁可怜我？”
　　 话不投机，越吵越高。
　　 妻子哭泣，哭得顺子心烦意乱。虽爱妻子，输了钱也动过手，每次都闹得四邻不安，都是求饶收场。他不想招惹妻子，只好说：“我不对，明天哪也不去，在家陪你总行了吧！”
　　 听到妥协，妻子哭声弱下来。说：“老爹病了这么长时间，咱应该去探望了。”
　　 “好，那明儿去。”
　　 妻子想不到顺子会爽快答应。
　　 顺子却念念不忘要把输掉的赢回来，不甘罢休。岳父八十六了，身体多病，大半年没去了，应该探视。想去了马上返回，不耽误赌博。没想到，天不作美，狂风暴雨下个不停。走不了，坐立不安，急得团团转。
　　 老丈人身体好多了，见女婿心神不宁，很关心。问女儿：“顺子怎么了？”
　　 女儿说：“老毛病犯了，不玩牌手痒……”
　　 老人为了女儿哄女婿高兴，说：“家里也有麻将，要不叫几个人一起玩几把。”
　　 女儿见老爹兴致浓，不好说什么。
　　 顺子求之不得，老人也很高兴。便找来麻将，叫来邻居，围绕一起玩起来。
　　 顺子说：“没剌激没意思，越大越好。”
　　 岳父和邻居都说：“那就小来来，消除寂寞，寻开心。”
　　 岳父很激动，头一把便忘了抓牌。邻居说：“年纪大了，弄不清，就补一颗吧！”
　　 顺子说：“赌场是战场，容不得马虎，该怎样就怎样，不能乱了规矩。”
　　 岳父只好听他的。
　　 第二把岳父便小心翼翼，一边打牌一边数牌，生怕再做相公。但一颗花没看清，等认出来，牌已经打一圈。想补牌，女婿不肯。
　　 女婿较真，老人心里不悦，又不好退出。硬着头皮打着。连连输钱。
　　 眼见天已晚，便吵着住下。
　　 顺子在兴头上，哪肯收手。吵着继续。赢了一大把钱，为了两元钱，老丈人没零钱，想作罢。
　　 妻子说：“算了，不要了！”
　　 顺子说：“赌场上不讲亲情。你拿一百元来，我找你零钱！”
　　 岳父说：“先欠着，一会儿补上。”
　　 顺子说：“概不赊欠，免得赖账。”
　　 女婿见钱眼开，六亲不认。老人虽反感，也只好抖擞着去取钱。刚转身，被凳子拌了一下，摔倒在地。
　　 女儿忙去搀扶，叫老爹注意脚下，别冒失。
　　 顺子收了岳父的钱，趾高气扬，更加来劲。几圈下来，牌手指一舔，激动地喊：“杠开了！”声音渐弱，两眼僵直，嘴角歪斜，流着口水，摔倒再没爬起……
　　 老人见状血压突升，旧病复发，也昏厥过去……
　　 战胜顺子的老汉原来也是赌徒，后来洗手不干，专门宣传戒赌。他们将赢到的钱资助徐老汉和朱哑巴，劝大家说：“赌博害人，靠歪门邪道发不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