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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浪花】摘秋枣(外二篇)


作者:满山红叶 探花,18613.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78发表时间:2018-10-11 22:23:36


   一、摘秋枣
  
   天气凉了,村子的牛马也不分白昼黑夜的弓着腰拉山。车夫的鞭子浪丢丢的朝空中一甩,家乡的秋收就花红柳绿的张罗开来,奶奶说,中秋月饼也吃了,帮奶奶摘枣儿吧。
   院子里那棵枣树歪着脖子生长,枝杈繁衍茂盛,叶片小,枝头的枣儿丑了吧唧的,表皮粗糙,熟透时深褐色,不像邻家枣树结的枣儿圆圆的,咬一口嘎巴脆。
   奶奶从西屋找来住筐,一根长竹竿,竹竿头缠着一只布兜,高处够不着,用竹竿对准树枝朝上一捅,枣儿噼里啪啦冰雹似的落进布兜。
   我八九岁的年纪,正是攀高爬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奶奶在树下摘枣儿,我哧溜哧溜上了树,坐在枝桠间,把竹筐拴在比较结实的树干上,一边将摘的枣儿盛入筐内,一边吧唧吧唧吃。
   奶奶说,小心踩坏了树枝,这枣树还是我嫁过来那年,从娘家五里坡带回来的,你爷爷与我一起栽下的呢。好多年了,你爸爸打小也和你一样,帮我上树摘枣子,那会子,家穷,枣儿摘下来,大人孩子,舍不得吃,就捡掉地上的枣儿吃,好的枣儿,你爷爷推着独轮车,到乡里卖,卖枣的钱,给你爸爸交学杂费,这歪枣树对咱家有贡献!
   摘完枣儿,奶奶把枣儿装满葫芦瓢,一家一家送过去。平日,没少打扰这些街坊邻居,借个铁锨,使把犁铧,都不打哏儿,奶奶记着他们的好,一筐枣儿,送了一圈人后,所剩无几。我噘着嘴,守着筐,大颗大颗泪珠落下来。
   奶奶说,傻丫头,甭哭,奶奶晌午做枣儿馒头你吃。
   我一听乐了,在堂屋蹦高撒欢。奶奶先用剪子括出枣核,枣肉在石舀捣烂,取来小麦粉,加少量玉米细面儿,再和枣泥添上水和均匀,面里放酵母,不大工夫,面就发酵了,膨胀起来。
   大铁锅早烧开了水,搁木帘儿,山上采的玻璃树叶做铺垫,奶奶掂着脚儿,揪完一个面筋,在手中揉搓拍捶,末了,稳稳地落在摊好的树叶上。
   雾岚蒸腾,为了快点蒸好枣泥馒头,我双手拉着风箱杆儿,咣当咣当,腮帮子鼓着,咬牙切齿盯着高粱秸秆火苗,怎么就是不旺!
   奶奶盖上锅,我来烧火,这孩子,啥也不会干,小心长大找不到婆家。
   奶奶那天蒸的枣泥馒头,一揭锅盖,扑鼻的麦子和枣儿香,勾引的我直流口水,也不管热不热,抓起来就朝嘴里塞,舌尖烫了一个燎泡,事后,一喝水就滋滋疼。
   我在书包里揣了两只枣泥馒头,上学后,给我同桌大胜子一只,褐色的枣泥馒头,吃得大胜子头不抬眼不睁,一口气消灭掉了。他吃完还舔了舔手指头,这种笨枣的味道,甜儿不腻,味蕾里甚至有那么一点麻酥酥的,却伴随了我年少时光,八九年,奶奶去世后,歪枣树不知什么原因,就没再结枣儿,枝蔓居然慢慢枯萎,也许是奶奶的离去,带走了它的灵气,父亲后来砍伐了这棵歪脖子枣树,我的那段与奶奶和枣树在一起的岁月也随之消失。
   秋分已过很久,庄稼进入收割期。满村庄,满繁华街道,都有又大又圆的枣儿扎人的眼球,吃起来也脆甜,众里寻他千百度,如何就找不到奶奶的那棵歪脖子枣树结的枣儿的味道,风儿一遍遍吹拂着我的长发和衣衫,恍惚间,我深深感受到奶奶的枣儿和枣泥馒头,那是正宗的故乡的味道,它同奶奶一直活在我的灵魂里,只要秋风一吹,所有的思想就会彻夜不停的顺着老家的方向摆渡。
  
   二、父母的老伙计
  
   八十年代初期,父亲喜气洋洋,把一台黑白电视抱回家。除了村长家那台十四英寸彩电,我家是村子里第二家有电视的。
   街坊邻居吃了晚饭,聚拢来了。父亲笑呵呵的介绍着电视机产地,不停地换频道。母亲洗了苹果,端来瓜子落花生,招呼大家吃。
   堂屋内挤满了人,人们像看露天电影似的,长条凳子坐不下,炕上也是黑压压的人,有的索性坐小板凳看。
   热闹的日子随着村子里一家家相继置办了电视机后,渐渐冷清了。
   这黑白电视机成了我们一家人了解世界的好助手,后来,父亲换了十八英寸的彩电,乡亲们也都紧锣密鼓的换上了彩色电视,没有人再羡慕谁家有了电视。
   父母有些失落。
   儿女们像屋檐底住着的小燕子,一个个飞出老巢,在另一片天地生存。父母翻新了四间瓦房,弟弟从城里运回了一台二十九英寸的大彩电。
   父母亲核桃皮般的脸绽放出一朵菊花,终于有人陪他们说话了。
   上次回老家探望父母,父亲呆坐在炕梢,烧旱烟。我问他怎么不看电视?母亲边烙茄饼,边说:“电视机坏好几天了。”
   我赶紧给弟弟去了电话,当天下午弟弟开车将一台崭新的长虹彩电拉回来了,调试,安装,三十二英寸的彩电,看起来画面清晰,特别舒服。
   父亲的精神气又足足的,给母亲劈柴择菜,忙活完,就稳坐在炕上手把着遥控,看节目。
   母亲说,就看一个频道得了,换来换去的也不嫌累。
   父亲嘿嘿笑着说:“反正,你们也没功夫陪我说话,我就和电视亲咋的?”
   父亲只要一有空就坐那看电视,还一个人自言自语演说,有时遇到搞笑的情节会引来他嘎嘎嘎的笑声,有时碰上不符合他观念的人事物,父亲会拍桌子骂娘。
   冬去春来,我们如燕子不断地迁徙。空了的老巢,唯有年迈的父母留守着,电视无形中成了父亲母亲最亲密的伙伴。
  
   三、父亲的大豆情结
  
   一张车票,在城市与故乡之间穿梭。
   扑到宅院,阳光金灿灿地撞了我的眼睛。父亲早就扫好了打豆场,一捆捆的豆子,正被搬进场地,接受连枷捶打。
   父亲见我大包小裹的拎着,嘿嘿笑着,“来家就好,今晌喝河鱼汤!”
   我嘟噜了句:“爸,你也是的,别人家都用脱粒机打豆子,偏偏你还用连枷,老古董。”
   母亲从厨房出来,照围裙上擦了把手。“你爸死犟,不是一天了。”
   烟囱上青烟缭绕,大铁锅噗嗤噗嗤炖着河鱼汤,一层油汪汪的晃眼,绿色的香菜叶,几枚红辣椒,泊在汤面秀色可餐。
   我换了在家做闺女时穿的旧衣服,准备给父亲拉下手。一亩地的大豆,今年风调雨顺的,豆子丰产了。荚里的豆粒经过几个日头的暴晒,一个个耐不住寂寞,争先恐后的蹦出包围。
   “她爸,你和青儿喝碗热乎乎的鱼汤再干也不迟。”
   父亲用衣袖擦了把额头的汗珠子,仰脖儿望望天,“喝几碗!走,喝了有劲干活!”
   围在锅台前,鱼汤在锅里沸腾。父女俩,站在地上,一人捧着一只大海碗,吸溜吸溜喝,热,冒汗了,浑身热气上升,父亲又抿了一杯小酒。
   喝完鱼汤,太阳正火爆。于是我走出厨房,抡起连枷,上下挥舞。父亲抹了把嘴,加入进来,母亲也掩上房门,参与刷拉豆秸秆的活儿。三个人,在打豆场干的虎虎生风。
   隔壁邻居家正用脱粒机给黄豆脱粒,机器声轰隆隆响。我又埋怨了一句:“用机器脱粒多省事?您舍不得掏钱,我可以出啊?就拿自己力气不当事儿。”
   父亲不屑的说:“你们啊,知道个啥?机器脱粒,豆子容易碎,那及这连枷打出来的豆子,毫发无损呢?你要是不信,一会儿,咱去邻居那看看,机器脱粒的豆子什么样子。”
   半个小时光景,豆子基本打完。扔下连枷,父亲就拉着我去看邻居家机器脱粒的结果。
   邻家二叔也刚用机器脱粒完,几个人正在收拾战场。父亲和二叔互相寒暄着,我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机器脱粒出来的豆子,的确有碎裂的现象,而且,豆型也不如连枷敲打出的饱满,像被压缩了尺寸似的。
   “怎么样?你老爸说的没错吧?”回来后,父亲得意的问道。
   我嘴帮子硬,“反正,咱们早晚都得用机器脱粒,您和我妈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拿的动连枷?!”
   父亲说:“我能动弹一天,就绝不用机器脱粒。”
   天起风了,吹的院内的格桑花摇摆不定,父亲立刻拿起木锨趁风扬起豆子来。父亲铲一锨往空中一扬,豆秸秆、杂质随风飘落到下风头,豆子则原地落下。父亲边扬场,边朗声重复道:“你爸一天不倒下,我就坚持用连枷敲打豆子,哈哈。”
   风丝丝绺绺的,不时地掀起父亲的衣摆,卷来父亲充满汗味的人生。
   扬罢场,父亲这才坐在青石板上,抽喇叭烟。母亲扇着簸箕,漂出豆秸秆皮,沙砾,和我将黄豆装入布袋中。
   父亲抽着烟,安静地欣赏着他的战果——几袋大豆,脸上满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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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三件事,生动地记录着、反映着农村生产、生活乃至农民们思想观念的状况和发展。摘枣:出嫁带来的枣树,年年秋天上树摘枣,给自家和邻居吃。若干年后,奶奶去世了,枣树老了,再也吃不到奶奶蒸的枣馒头了。电视机:从小小的黑白电视到32英寸的大彩电,让农民的生活一年比一年丰富起来。打豆子:用连枷打豆子,打了几十年;有了脱粒机,父亲还是用连枷,因为连枷打出来的豆子不会破碎,豆子也显得格外饱满。作者美文,推荐欣赏。感谢赐稿并期待更多佳作。【浪花诗语编辑:陈兵】【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1013001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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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风潇潇        2018-10-13 22:13:51
  祝贺红叶摘精
2 楼        文友:望雪        2018-10-14 06:42:16
  祝贺社长散文加精,纯朴,温暖的乡情,平实,贴切的语言。欣赏学习了。
悠然、坦然、超然、了然、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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