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
　　 清晨，邮递员肖文武，沿着石级爬岭五华里到达坑圩行政村，由于都是上岭身体就容易发热冒汗，当地有句俗话：“冬天上岭当棉袄”。于是把脱掉的毛线衣之类的搭在肩背上，肖文武透出蓬勃的朝气。他来到村口时从挎包的邮袋里取出一份信件。收件地址：浙江省衢丽市龙溪乡坑圩村；收件人：奚里红同学收。肖文武问迎面走来的大爷奚里红住在哪幢房？大爷手指着说在路下那幢二层楼的瓦房里。肖文武上前喊道：“奚里红，有你的一封信！”继而，一泓甜美的声音从瓦缝、门窗里回应过来，仿佛山涧的清泉叮咚声：“哎！我来啦！”
　　 从门口里走出一位标致的姑娘，着一件翻领、红色的灯草绒布料衣裳，脸色白皙里透出红晕，青春的胸脯，更重要的是有一种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清纯气质。
　　 奚里红接过信件，对邮递员说了一声谢谢，之后轻声说了这是我高中女同学寄来的信。奚里红一抬头发觉眼前这个小伙子的眼光在注意她时，因为毕竟生疏，奚里红脸一红，就退回到屋里去了，像一只小白兔受到惊扰而慌忙离去。她的母亲叫肖文武进屋歇歇脚，喝杯茶。肖文武谢绝了，说要赶邮路，赶往下一个村庄。
　　 肖文武走在邮路上，一路上还心想着这位姑娘，这偏僻的山村还有如此美丽的姑娘，真是应了一句俗话，高山出美女啊。肖文武初次见面，就对她产生了一丝的爱慕之情。
　　 高中毕业，二十四岁的肖文武是顶替父亲退休做了邮电工作，于1984年元月一日正式成为邮电局的一名正式员工，担任乡邮员。每天负责两个需步行的位居高山的行政村，其中有十个自然村，以及可骑自行车的三个较平坦的行政村，包括乡政府所在地的邮路。这几天是刚上班，所以对村民还不是很熟悉。
　　 风雨、冰雪无阻，及时把报刊邮件送到乡村的干部群众手里，本身就是一名乡邮员义不容辞的职责。但是，肖文武在履行职责的同时，积极密切联系群众，也帮助群众做工作之外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为乡邻之间捎带口信的、东西物品的；由于交通闭塞，为群众到乡政府所在地捎带一些日常商品等等；同时文武为人随和，不管老的还是小的都能友好相处，初次，肖文武就得到群众的好评。再加上应两个位居高山行政村的群众要求重新开通了这段邮路，极大地方便了当地群众，深受他们的喜爱。
　　
　　 二
　　 又到了周六，肖文武下班后要赶赴距离八公里的江碧区邮电支局，参加晚上十九时全局干部职工的周例会。于是文武加快工作步伐，下午四点就提前来到局里。到各部门如交换台、营业厅等逛逛，熟悉一下班组人员。
　　 来到营业厅，一位身材苗条的营业员很醒目，上身着一件绿色的大翻领工作服，青色的裤子，穿高跟鞋，一头蓬松的烫发，更加衬托出脸蛋的端庄秀丽，和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此时的她有一种干脆利落柔情似水的气质。
　　 接待好客户后，她才发现一位英俊且文质彬彬，着一身绿色邮电服、约1.78米高身材的青年，站在眼前对着自己微笑。她露出两个笑酒窝，迎上前去，很大方地先伸出白皙的纤手，与他握手，说道：“你叫肖文武吧？听舅舅说过你，也夸过你！”
　　 “对，我是！谁是你的舅舅？”
　　 “方局！”手指指楼上。
　　 “那以后请你多多关照呗！”
　　 “我很怕我舅舅的。”她说完后并随着话语飘来了爽朗的笑声。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郑佳珍，二十三岁，邮电中专技校毕业。由于人员缺乏，目前我既当营业员，又当话务员。”
　　 “真厉害！业务多面手，人才嘛！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肖文武风趣地说。
　　 “你也会夸人！”郑佳珍撒下银铃般的笑声，并说以后再聊吧，转身去服务柜台等待其他客户了。
　　 晚上的会议，郑佳珍着一件黑色的短呢大衣，脖子上挂一根红色的围脖，显得很有女人味，虽是开会，但郑佳珍没把方局的话听进去几句，走神了，走到肖文武的身上去了。
　　 晚上睡觉，郑佳珍辗转反侧，脑海总是浮现肖文武的身影。他英俊、潇洒，还有点幽默。从她的眼光看，单位来了肖文武，好像一潭水里便有了微澜、有了水花，难道真的爱上肖文武？该死的单相思，怎么会这么快呢？如果一同在局里上班天天在一起那多好啊，可是他明天就要回去，星期一就要在乡村的邮路上班了……
　　 晚上的会议对邮递员的工作有了布置，要求在春节前要继续做好报刊发行工作。
　　
　　 三
　　 肖文武所辖管邮路范围的村庄，行政村的主要干部、所在的学校已部分订购了党报，没订购的，这次是发展对象。肖文武觉得对于村民还是切合实际推荐价格实惠的《浙江科技报》一周两份的报纸、《农村百事通》半月刊的杂志。这次报刊发行工作，得到了奚里红的父亲支持。她的父亲老奚，原在单位工作，为响应国家号召，1962年被精减下放回老家农村务农。所以他见多识广、有经验，在村里很有威望。他对肖文武说，要找村干部和在村里有一定威望的人出面动员，做报刊发行的思想工作，效果才会更好。于是肖文武依照这种方法，在一个月多时间里，就征订了《浙江科技报》二百多份、《农村百事通》五十多本。成绩骄人，受到上级领导的表扬。
　　 老奚也订了一份《浙江科技报》，是奚里红付了钱。肖文武窃喜，不仅仅是又完成了一份报纸发行的任务，关键是一周可以有两次与奚里红见面的机会了，相信奚里红也会窃喜，不喜欢肖文武是假的，他是“吃公粮”的，邮电局工作又好，工资又高、待遇又好；工作很稳定，且人又无可挑剔。奚里红秀发披肩，秀外慧中，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她性格内敛，有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在肖文武身边弥漫，仿佛牢牢地吸住他似的。奚里红沏了一杯山里采的清茶，端给肖文武，他便坐了下来休息片刻。此时就他俩，沉寂无声，奚里红不停地搓手，一时陷入僵局，肖文武灵机一动，从邮包里抽取一本杂志，指着封面的美女，说：“奚里红你看，这个美女很像你哩！”奚里红顿时被引得“咯咯咯”笑出声来。
　　 “你呀，真会开玩笑！我没有那么美。”
　　 “你喜欢吗？爱她吗？”奚里红顺势问。
　　 “我喜欢，我很爱她！”肖文武知道奚里红的话里有话，就毫不犹豫地表明了态度。
　　 奚里红心知肚明，一朵红晕晕染脸面，暗自微笑。
　　 “那你爱我吗？”肖文武最后通牒。
　　 “嗯！”奚里红表示道。
　　 肖文武从奚里红屋里出来，哼着歌儿，又踏上邮路。
　　
　　 四
　　 过了春节，三月初，春寒料峭，南方竟然下起了白雪。位居高山的两个行政村白雪皑皑，雪压弯山上的树木和毛竹，山间小路结冰。但是，再恶劣的天气，也仍然通信无阻。肖文武依旧前行，当走出坑圩村口，前往上一个村庄投递邮件时，由于路溜滑，不慎跌落大约五米高的山崖。当时有一村民发现有人滚下山崖，就报告了村里人，这时刚好被奚里红听到。心想肖文武刚才与我讲过话，从这里走过的，滚下山崖的人估计是他，奚里红立即向出事地点跑去。
　　 幸好肖文武跌落到下面的是一块田地，喊了几声肖文武，他都没有声音。奚里红立即紧张起来，心头跳得厉害。把他的身体放平，勇敢对肖文武进行人工呼吸，嘴对嘴的，奚里红在学生时代曾简单地学过这个救治方法，她想不管是否有用都要试一试，她脸上滚落水珠，分不清是汗珠还是眼泪。过了一会儿，肖文武问：“报刊邮件在吗？”
　　 “终于，醒了醒了！”奚里红露出微笑。她指着邮包说：“都在呢！”
　　 奚里红背着肖文武蹒跚地，一步一步往村里走。肖文武左手、双腿都很疼，但有了奚里红的体贴关心、真爱，感到非常欣慰。此时此刻，肖文武这样亲密无间地触及到奚里红的身体、脸颊、头发，闻到心爱姑娘的特有芬芳，感到非常温馨与幸福。
　　 背到村里后，奚里红父亲叫几个后生青年用竹躺椅将肖文武抬到乡政府所在地，再乘车到医院治疗。经检查，就是左手骨折，其它并无大碍，住院一星期，然后转当地一家很有名的伤科治疗。休息一个月后上班。肖文武酬谢了这次帮助他的人。奚里红什么都不要，悄悄地跟肖文武说：“你把我放在心上就行！”不过，肖文武还是到镇上的时候，去商店买了一幅精致的发夹送给奚里红，当作爱情信物，她收下了。
　　 他们俩已到了每天都想要见到的程度。奚里红就故意在肖文武必经的邮路旁边放牛，干农活等，伺机与其幽会。田埂、路旁岩石、树下的草地等都被他们俩坐过。时值秋天，天高云淡，梯田一片片金黄，饱满的谷粒沉甸甸的；层林尽染，金色的黄叶一枚一枚，悠悠地飘落，他们俩在参天古树下享受着秋收的美景与甜美的爱情。肖文武抱住奚里红亲吻，她没有退却而是主动挺胸迎上来……
　　 时间很快到了年末。鉴于肖文武在1984年度中工作表现优秀突出，被区邮局评为优秀标兵的光荣称号，同时因工作需要调肖文武任江碧镇邮路邮递员，明年一月一日开始执行。
　　
　　 五
　　 这城镇班邮路虽然没有乡邮路程长和崎岖，但是，业务量庞大，复杂，各类报纸杂志、信件、挂号信、包裹单等品目繁多。每天早晨按顺序按邮路、单位分别排序，分类就需要几个小时。因此这样的岗位工作不仅仅需要体力劳动，更重要的是需要认真、细致的负责态度，否则就会产生张冠李戴送错邮件的差错。上午绿衣使者踩着绿色自行车，后座驮着两邮袋饱鼓鼓的报刊邮件，响着叮铃铃声，从局门口驶出，消失于熙熙攘攘的人流里。
　　 一个夏天傍晚，郑佳珍下班走出局门口，肖文武也从外面投递回来。他故意自行车飞来欲撞向她，“哎哟！”佳珍本能地躲开，嗔怪地说：“你这个鬼，给你吓死了！”手拍打了一下已紧急刹车并双脚跨地的肖文武。
　　 “哎，我这里有两张多余的电影票，今晚十九点的，你们要不？”
　　 “什么电影？
　　 “是《日出》。”
　　 “要！谢谢！叫小张也去。”
　　 其实，偌大的区邮局在镇内居住的只有四名单身青年员工，两男两女。所以，他们同事之间关系也算密切，业余时间会经常出去活动。
　　 肖文武到城镇里上班后，局里有一间临时房分给他住宿，窗临街面。晚上，透过窗户小城镇呈现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繁华热闹的景象，与曾经生活在冷清的农村比比，肖文武觉得已经是个幸福的人了；生活很美好，看看窗外的天空，肖文武憧憬着未来，幻想着未来，并充满着希望，这种想法不是此时有，平时常常会有，比如争取在城镇买套房子，娶个美丽贤惠、自己心爱的女人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争取把工作做得更好，博得人们的青睐与喜爱，受到领导的器重……所以他平时对工作总是不懈怠，积极进取，并且与人为善，他觉得这一点自己很像父亲，父亲在乡邮员的生涯中工作兢兢业业，得到邮路沿线的客户群众的一致好评与信赖，父亲常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今天父亲托人捎带口信叫他明天星期日回家里一趟有事与他商量，什么事又没说，肖文武又在猜想着。
　　 第二天，肖文武回到家里。父亲说：“那天，方局与我闲聊中想把外甥女郑佳珍介绍给你！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我没考虑，再说吧。”
　　 “我与你母亲都知道你是看上坑圩村的一位姑娘了。村庄人早已有传言！”
　　 “那位姑娘也不错呀！”
　　 “她是农民户口，没有工作的农民！你跟郑佳珍才是门当户对啊！”
　　 “现在已经是改革开放了，不要用老思想看人！”
　　 父母一直在唠叨。肖文武本来明天一早才到单位上班的，但为了逃避父母的唠叨他吃了中饭就去镇上了。
　　
　　 六
　　 从邮递工作中获得信息，卖服装的生意很好，肖文武便与奚里红商量叫她出来开服装店。此举正合奚里红的心意。最近，肖文武正在帮她在镇上寻找店面。
　　 肖文武自从星期日家里回来后，上班时碰到郑佳珍，有些尴尬，肖文武也故意疏远郑佳珍。这反而更加激发了她更主动接近肖文武。那天，工作量不多，肖文武下午三点多就完成了投递任务回到单位，郑佳珍从电话转接交换台的机房出来，说她饿了，叫肖文武给她买零食。不一会，肖文武拎着一大袋零食来到机房，只见郑佳珍头戴耳机，坐在交换台的立壁前忙碌。立壁上的洞孔如繁星红绿闪烁，线塞密密麻麻，肖文武仿佛感到进入一座神秘的宫殿，顿时觉得佳珍很神圣。佳珍闲下来的时候，就过来接去零食，并付钱给他，肖文武说不用，算他请客。佳珍贴近他，轻声说：“今晚在茶馆我请客！”肖文武说：“好！不见不散。”
　　 晚上，十九时他们步入“望天上云卷云舒”的茶馆，悠扬的萨克斯，暖色的灯光，萦绕着情调的氛围。“我爱你！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了！我不喜欢把它烂在肚子里！”佳珍就这样落落大方地向肖文武表明了态度。
　　 “我有什么好呢？你的条件这么优越！”
　　 “人好，工作好，对你有感觉就够了！难道我还想嫁给富豪吗？”
　　 “可是我已有心上人了，总不能朝三暮四吧？你想想看？”
　　 “就是那个乡下妹？什么时候带我去认识一下呗。”
　　 还好，这份情感，佳珍没有陷得很深。凭佳珍的性格会走出这情感的漩涡。
　　 肖文武说：“姻缘不成，同事之情还在，姐妹之情还在嘛！”佳珍只是点点头。
　　 走出茶馆，佳珍默默无声，没有进来时那有说有笑的兴致勃勃。
　　 终于，奚里红的服装店已在闹市区开业，店名为“山里红服装店”。生意挺好的，几个月下来，收人不菲，平均每月收人比肖文武的工资要多得多。
　　 肖文武的衣服再不用自己洗了，已经有人帮他洗；床上的枕头多了一个，床下的地上摆放了几双女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