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人生苦短。转眼间，母亲离开我们已有21个年头了，昨夜在梦中又梦到了母亲。
　　 天空一片混沌，在昏暗中，我看到了母亲的坟头裂开一条小缝，小缝中透出一丝昏黄的烛光。诧异间，我对身旁的二妹说，你快看我看见妈妈了。二妹哭喊着叫了一声妈妈，用双手把坟上的那个小缝刨的更大一点，只见坟穴中母亲穿着蓝色的衣服，微闭着眼睛，头发还是那么黑，脸上红扑扑的，安详地躺在一个小床上。在小床的旁边，有一个盛着油的小碗，碗中的灯捻忽明忽暗的发着昏黄色的光。多年不见妈妈了，我喊了一声妈妈后突然醒了，原来是一场梦。
　　 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母亲，不经意间己到知天命之年。只有到这个年龄，有了自己的子女，几经岁月的磨砺，才知道人生的艰难。养儿始知娘的苦，人活着不容易，只到母亲离去后，才感觉到母亲的伟大！
　　 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就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母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母亲是1995年1月13日走的，去世时也只有52岁。母亲的早逝，给我们做儿女的留下了一片空白，更留下了无尽的思念。
　　 母亲是个农家妇女，一生养育了二男三女5个孩子，在她短暂的一生里，最大的成就就是把儿女们都养育成人，培养成才。母亲离世的时候，我和弟弟己成家，就连最小的妹妹也参加工作了。母亲含辛茹苦抚养儿女长大成人，儿女们还没有来得及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母亲就离开了我们，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母亲的去世，给儿女们留下永久的遗憾。
　　 母亲在农村参加劳动，父亲在农村信用社工作，在家里我是长子，我上学的时候，弟妹们都小，一家七口人只有母亲一人在生产队劳动。因为缺少劳动力，母亲一年所挣的工分，在那个物资馈乏、严格执行"按劳分配"的年代，到了年底也分不了多少钱，生产队分的粮食，根本不够维持全家人一年的口粮，家里日常的开支都依靠在农村信用社工作的父亲那份微薄的工资。
　　 那时候我们5个儿女正是能吃饭长身体的时候，为了我们不挨饿，母亲常常利用家里有限的粮食，加上一些蔬菜及副食品，精心地调配着一日三餐。早上的山药米拌面，就是在锅里加水，待水热了后，下小半碗小米，等小米熬熟后，再把洋芋切成小块下在锅里熬，熬好后再搅拌上些面粉，掌握的到不稀不稠的程度，然后加一点盐，调上一些腌的酸白菜，这就是一道色香味美的早餐。中午和下午母亲用仅有的一点粮食精心调剂着，不是汤多面少的汤面条，就是用玉米面做的糊糊。不起眼的黑面馒头在当时也是稀罕物，每次蒸的馒头是有数量的，有母亲严格掌握着，五个儿女谁也不敢多吃，家里的白面是严格限制的，只有等到家里来了客人或是父亲回家的时候，我们才能有白面吃。在那时吃肉是不敢想的，只有到过年的时候，家里才买几斤肉，让孩子们打个牙祭解个馋。在平常的日子里，有菜或者副食品代替就尽可能的少吃主粮，就这样在那个艰难的岁月，有了母亲的精心计划才使我们都能吃饱，使日子一天天、一年年的过了下来。
　　 在我的印象中，尽管母亲生活在一个物资极度贫乏的年代，家里的日子和村子里大多数人家一样过的捉襟见肘，但母亲从来没有对生活失去过信心。
　　 母亲生在旧社会，没有读过书，吃尽了没有文化的苦头，所以，不管日子多么艰难，都没有耽误任何一个孩子的学习，她把生活的希望都寄托在每个孩子身上。我们五个儿女也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顺利的完成了各自的学业，弟弟和两个妹妹还考上了大学和大专，成了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时至今日我们有一份体面的工作，都是得益于母亲的无私付出。
　　 从我懂事的时候，母亲就有哮喘病，那是一种很难治愈的疾病。听母亲说，我奶奶就是哮喘病，她在咳嗽厉害的时候不吃药，只要吃点肉就会好转，因此，父亲总是想办法借钱买肉给奶奶吃，这是营养不良造成的病。
　　 母亲的哮喘病只能吃药，她是累下的病。母亲是个很要强的人，她对家庭和儿女们的付出都是任劳任怨的。我们小时候，她既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又要承担一家七口人的家务，家里的吃穿住用都由她承担。白天生产队下班后，就赶紧回家为全家人做饭、还要做喂鸡、喂猪，洗衣服等家务。那时我们都小，也帮不了什么忙，也没有其他的人给母亲帮忙。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父亲即便是下班回家后也是很少做家务的。那年代我们穿的衣服、裤子、鞋都是母亲在晚上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缝制的。
　　 母亲的个性很要强，母亲要强的个性体现在生活的各个方面。
　　 在我10岁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弟弟才上小学一年级，这一年大妹妹还不到一岁，正是需要有一个人带的时候。那时候生产队正是农业学大寨，大干快上的高峰期，不容许任何一个社员请假不上工。母亲在上工时，没有时间带孩子，为了防止大妹从土炕上爬掉下去，就用一根布条把大妹拴在土炕前的窗户上。
　　 大妹大一点的时候，母亲就把她关在院子里。大妹妹就是这样在院子里爬来爬去，有时候就在烈日下爬得一身土，脸上带着哭了的泪迹，爬着睡着了。就这样，母亲也没有让我和弟弟停止上学去带孩子。
　　 1982年农村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实施后，农村以生产队为基础的体制不存在了，土地都承包给了个人。我们家除父亲吃商品粮外，母亲和我们姊妹6口人，分了2亩8分土地和自留地，算起有3亩多一点。这一年，我们兄弟2人也能帮助母亲干点农活了，在母亲的带领下，我们在仅有4分地的自留地里栽种了西红柿和土豆，在另外的离家远一点的1亩地里种了小麦，另外的1亩8分地里种植了榆树苗。
　　 那年地里种植的榆树苗很给力，出苗后，满田里绿油油的，小榆树苗争先恐后出得满满当当的，可是没有几天潜伏在地里的各种杂草也不甘示弱，长得比榆树苗还多，长势超过了榆树苗。这时，村子里有些传统种植小麦的人，就站在我们家的地头评头论足，等着看我家的笑话，要强的母亲硬是不顾休息，一个人把地里的杂草全部薅完了。这年我们家的榆树苗出圃后卖了近1万元，那些等待看笑话的村民就只有羡慕嫉妒的份了。
　　 就是这些繁重的劳动，使母亲的哮喘病越来越重了。繁重的体力劳动，沉重的家务，严重的营养不良，母亲从不求人的个性，加重了母亲的病情。
　　 哮喘病夏天比较好过，坚持吃点止咳平喘的药，效果还是比较好的。但是到后来，母亲的哮喘病渐渐转化为肺心病，一年比一年严重了。尤其到了冬天，这种病发作得频率很高，发作起来咳嗽、气喘、嘴唇发紫，脚及小腿都是肿的，这都是肺心病的症状。每年的冬至日前后至开春时节是肺心病人最难过的季节，这个时节母亲都要在市医院住上一阵子，待病情好转后才能回家。
　　 记得在母亲病情危重的那年冬天，为了方便照顾母亲，我接母亲住在我的楼房里，白天我上班后，家里只有婆媳二人。一天我下班回家后，看到母亲的病情加重了，就对母亲说到市医院去住院治疗，母亲这次态度却十分坚决，对我说，儿子，我这个病我知道，这次这个坎恐怕是过不去了，这些年来要不是你们精心服侍我，早就没有我了，我大约在这四五天就要走了，你们到乡里的老家去，把卫生打扫一下，房间里把炉火生旺，我死后就在老家的院子里给我请几个道士发丧吧。
　　 我知道，母亲面对死亡的坦然，实际是一种无奈，如果不是这病魔的折磨，哪个母亲能够忍心撇下自已的孩子？我就根本不相信母亲会离开我们，我还想让母亲到医院去治疗，也许能好过来，抱着这一线希望我就对母亲说，多少年以来都在市医院治疗（我知道市医院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小县城医疗手段是最好的），这次我们换一家医院到区医院去治疗吧，也许区医院的专家们会治得好一点。
　　 在我的再三劝说下，母亲终于同意住进了凉州区医院。其实这个时候母亲的病已经很重了，两腿浮肿，严重的缺氧导致嘴唇发紫，连正常的呼吸也变的很困难。
　　 到区医院后，医生直接把母亲安排进了一个人住的重症病房，上了重症监护仪、呼吸机、输液器，在母亲的身上就有好多管子。这几天包括父亲在内，我们姊妹几个都轮流照看，我作为长子，这几天和妻子白天晚上都陪在医院里。
　　 就在母亲临终前的晚上，我和妻子陪护。前半夜，母亲断断续续的给我说了很多事情，意思是让我在今后担起责任，照顾好父亲和弟弟妹妹们。凌晨1点左右，我也有点迷迷糊糊的时候，妻子突然叫我，这时候母亲气喘不止，神志不清，我立即叫值班大夫做了紧急处理。经过一番紧急治疗母亲终于平静下来。大约在凌晨3点的时候母亲突然叫我，我发现母亲精神好了许多，坐起来，像正常健康的时候一样跟我说了很多话，我在迷糊中也没有记下很多。
　　 哪知道这即是母亲的临终遗言。只可恨那个时候没有现在的通讯设备，如果有现在手机的录音功能，就会拿手机录下来的。母亲知道我和妻子连续在医院里白天黑夜的守了好几天，也没有休息好，早晨在父亲和弟弟妹妹们到来后，说什么也让我和妻子回家休息一下。
　　 这就是我的母亲，在生前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家，操了一辈子的心，就是在临终前也为我们操心，唯独没有为她自己操心过。
　　 我到家后一会儿，父亲打电话过来，让我和妻子马上过来，把给母亲准备的寿衣拿来，我知道这是母亲可能不行了。等我们赶回医院，母亲已经不能跟我们说话了……
　　 母亲对自己死亡的预言是很准确的，从住院到离去就是一个礼拜的时间，只是家人谁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严酷的现实罢了。在儿女们的心目中，母亲永远是家里的天，但这个天还是塌下来了。
　　 母亲的丧事是在老家办理的。在母亲病危的那几天前，按照母亲的嘱咐，我通知在老家的堂弟把空置的院子、房间的卫生打扫了一下，在几个房间里都生了火。
　　 母亲在老家的人缘很好，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左邻右舍到了，队里的很多老人都到了，他们都分别到母亲的灵前吊唁烧纸钱。记忆中，那年的冬天寒风刺骨，异常寒冷。按照母亲生前的吩咐，父亲请了八个道士发的丧。
　　 母亲的坟在农村老家承包地的最南头，这是母亲生前曾经辛勤劳作的土地，母亲死后，仍然回归了这块她洒过汗水的土地。
　　 回忆母亲的一生，尽管是短暂的五十二个春秋，但给儿女们留下的却是久久的遗憾，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每到母亲的祭辰和阴节，带着在家的弟妹和我们的儿女们到母亲的坟前多烧一些纸钱。但愿辛劳了一辈子的母亲在另一个世界里，不再受劳苦，过得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