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堡，甘肃省环县北部一个小山村，却因80年前一场关系中国命运的经典战役被载入史册，成为中国革命史上一座不朽的丰碑。
　　 作为一名环县人，作为一名曾担任过山城堡战役纪念馆的负责人，一次追寻红色记忆的行动油然而生，一步一个脚印，随着探访地深入，一处处战斗遗址进入视野，一个个鲜活故事在耳边响起。
　　
　　 一、承载历史的战斗遗址
　　 出了甘肃环县县城，顺着国道211线北行二十公里，就是山城堡战役指挥部——河连湾。
　　 河连湾地处环江河谷地带，当地有一句顺口溜：八百里秦川，不抵董志塬边；董志塬边，不如河连湾畔。这里不仅是环县产粮区，而且在美国著名记者斯诺《红星照耀中国》一书中被描写成“那个神奇的小山村”。
　　 走进一处四合院，纪念馆讲解员陈希祥说：“这里原是国民党洪德区区长汪雨亭的庄院，1936年6月西征红军解放了环县，汪雨亭闻讯举家外逃，庄院充了公。1936年7月，陕甘宁省委、省苏维埃政府由吴起迁到这里办公，历时一年零两个月。”
　　 1936年11月18日，毛泽东、朱德、张国焘、周恩来、彭德怀、贺龙、任弼时联名签发了《关于粉碎蒋介石进攻的决战动员令》，决定在山城堡一带击溃国民党军。当晚，周恩来、林育英来到河连湾，与朱德、张国焘、彭德怀、任弼时、肖劲光等共同研究作战方案。
　　 随着陈希祥的脚步，走进一处老房子，陈旧的老桌椅，古朴的老油灯，一切都在诉说当年的故事。
　　 “此役必须要胜。”那个不平静的夜晚，红军领导人在这里运筹帷幄。
　　 驱车向北行驶十几公里，再向西走一段山路，映入眼帘的是群山环抱中一处旧庄院，庄院有10多孔大小不一的破窑洞，有的已面目全非。
　　 村民梁万广指着中间的一孔窑洞说：“一天，我不经意发现窑洞口上方有子弹壳，就小心地挖了出来，其中一个碗口大的土块里有十几枚。这些子弹壳全部上交山城堡战役纪念馆陈列展出。山城堡战役开战前，红四师驻扎在韩山堡、老山原、西老爷山一带，临时指挥部就设在这里。期间，敌我双方在老山原交过火，红军歼敌100余人。战斗结束后，当地村民将阵亡的战士的遗体掩埋在老山原北面山坳里。”
　　 山城堡有多处战壕遗迹。在断马崾岘东山畔有一处战壕，长约120多米，南面山畔40多米只可看到大的轮廓，北面80多米保留完好，战壕宽1.2米左右，深0.8到1米不等，猫儿洞、射击口清晰可辨，还有10多米的运送通道。
　　 2009年8月，开国元帅彭德怀侄女彭钢少将慕名来到这里，她穿行于战壕间，抚摸着经过战争洗礼的粒粒黄土，激动地说：“山城堡战役的胜利改变了中国命运，这就是历史的见证。”
　　 是的，眼前这些战壕历经沧桑，承载着山城堡战役厚重的历史，见证着山城堡战役不朽的史实。
　　
　　 二、悲壮如歌的红色往事
　　 1936年11月21日黄昏，红军对胡宗南七十八师发起总攻。红十五军团和红一军团第二师向山城堡西北哨马营攻击，断其后路。红一军团主力由南向北，红三十一军由北向南，第四军由东南向西北紧逼山城堡，山城堡战役打响了。
　　 这就是前敌总指挥彭德怀善用的“口袋战”。
　　 夜间战斗显示了红军优势，身处“口袋”中的国民党军很快被打乱阵脚。此时，在伸手不见五指、敌我难以辨认的漆黑夜晚，红军以国民党“青天白日”帽徽为准，抓住人先摸帽子，有圆坨坨的就用大刀砍或用手榴弹砸。“砸！砸！砸烂敌人的头！”这就是红军战士们的战斗口号。
　　 关于这场战斗的惨烈，几位村民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75岁的马生兰说：“当时我父亲马清泉住在马掌子山下的窑洞里。听父亲讲，红军一到，就在山城梁高处架起了机枪，白军到来天已黑了。村民知道要打仗，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去，灯也不敢点。他们一家人藏在庄子下几个柴火窑里，15岁的父亲不慎被白军抓去背枪子弹药，到了目的地又让蹲着当机枪架子。父亲两个肩膀各扛一挺机枪，在炮火中早已吓得昏了过去，醒来时天已大亮，而自己躺在死人堆里，肩上仍架着机枪。”
　　 68岁的山城堡村原村主任冯世志说：“据老年人讲，打仗前好多穿着破烂的红军从山城梁、王家口子、南掌堡子三个方向走来，他们有的藏在沟里，有的跑到山梁上。天黑白军追了过来，双方就打开了，一直打到天亮，满沟壕都是死人。”
　　 65岁的鲁明升说：“我四爷给讲，当时他领着我大伯在山梁上走着，迎面碰见一股部队，叫嚷他俩站住。四爷一看是白军，拉着大伯就跑，结果没看路，一股脑地翻了两架山，白军也追了两架山。四爷看事不妙，领着大伯藏到一个山洞里，忽听得枪响，偷偷探望，红军与白军交上火了。第二天中午，听不到枪响了，便溜了出来，回家路上看见死了好多人。”
　　 山城堡村原党支部书记郭贤斌说：“1980年6月，山城堡战役时担任红十二团团长的邓克明重访了山城堡战役遗址断马崾岘、马掌子山、西老爷山、韩山堡。邓克明在马掌子山时，我就站在邓将军身边，邓将军指着山下，讲述了他在师长陈赓命令下，带着一个机枪连秘密快速运动到马掌子山阵地左翼，打掉了敌人碉堡的故事，还找到了自己当年参战时的掩体圪崂。他还说，当年四川籍兄弟俩参加哨马营战斗时，担任红军营长的兄长牺牲，弟弟在慌乱中将兄长尸体掩埋在一株马茹刺下，上世纪七十年代弟弟曾找过兄长遗骨，只因那株马茹刺早已当柴火挖掉，遗骨也未找到，其弟就跪着焚烧了纸钱，大哭一场离去。”
　　 开国上将、山城堡战役时担任红二师师长杨得志在回忆录中写道：这个仗一直打到东方发白才见分晓。我赶到现场时，只见山坡、山沟、大道、小巷全是被硬砸死的敌人尸体。当然，我们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牺牲了很多同志。不少同志是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有的手里紧攥着手榴弹，胸口里却插着敌人的短刀；有的身下按着敌人，背后却立着敌人的刺刀；有的和敌人紧紧相抱，看起来干瘦的手指，却牢牢地掐着敌人的脖子……这就是我们的战士。这就是我们的光荣，这就是我们的骄傲，这就是我们的胜利。
　　
　　 三、可歌可泣的支前故事
　　 山城堡战役胜利，环县人民做出了巨大贡献。
　　 红军一进山城堡，当地村民就腾出窑洞、让出水窖、送来灶具，积极为红军提供食宿，有的为红军送粮，有的为红军当向导，有的为红军提供情报。环县、曲子、固北3县共派出向导1200多人，捐粮5000余石、银元2000余块，送羊1100只。甜水、洪德两乡为红军送羊200多只，捐食2000石、银元300块。
　　 山城乡八里铺村农民梁天举主动为红军当向导、送情报，不久参加了红军，1946年在延长金坡湾战斗中壮烈牺牲，被追认为烈士。八里铺村一曹姓大户为红军捐粮数十石，送羊500多只。战役结束后，村民又积极配合红军打扫战场，抬运护理伤员。而胡宗南部到来，群众封压水窖，藏匿粮食，转移牲畜，坚壁清野，使他们缺粮、缺水、缺信息，战斗力大大削弱。
　　 环县农业局退休老干部崔登霄说：1936年红军西征进入环县，战地医院设在耿湾乡崔园子他家老院子里，山城堡战役后随大部队而去。在长达半年多时间里，红军医院工作人员和庄里人同饮一窖水，同住一个窑，同吃一锅饭，结下了深厚情谊。
　　 由山城堡村支书冯涛带路，我们找到了位于李井子脚下深沟的一眼水泉，周围已砌起了水泥拦洪护坡。
　　 冯支书说：听老年人讲，1936年11月红军一进入山城堡，当地村民就帮他们找到了这眼可供千人饮水的甜水泉。19日，彭德怀派了1个营的兵力把守。胡宗南部到来，找不到甜水，只能喝大河苦咸水，一喝就拉肚子，战斗力一下子削弱了。
　　 《彭德怀自述》中有一段描述：山城堡在洪德城以西50公里，此地有数户人家，有一股鼻孔大的泉水。胡宗南当日离开甜水堡（在山城堡以西60公里）后，即无法找到饮水，非到山城堡不可。
　　 当地人曾这样说：硬给一碗米，不给一碗水。可见这里饮水多么困难。在山城堡战役前，老百姓帮了红军，红军控制了水源，就等于控制了命脉。
　　 时过境迁，眼前这眼“红军泉”，像一位老者静静地守望着。
　　 在返回路上，我不禁想起了开国上将、原红一军团第二师政委萧华为纪念红军长征30周年创作的《长征组歌》第十一组《会师献礼》对山城堡战役的精辟概括：
　　 顶天地，志凌云。山城堡，军威振。夜色朦胧群山隐，三军奋勇杀敌人。万道火光迎空舞，霹雳一声动地鸣。兄弟并肩显身手，痛歼蒋贼王牌军。旭日东升照战场，会师献礼载功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