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鲜血，并非
　　 兽行唯一的明证
　　
　　 还有映白晴空的利刃
　　 让太阳为之惨淡
　　 让月亮为之颤栗
　　 闪烁着夜狼之眼的幽幽蓝光
　　 和挑在刀尖上
　　 兀自跳动不已的心脏
　　
　　 还有铁掌
　　 钉在战马蹄下
　　 钉在魔鬼脚下
　　 扣打每一寸华夏的土地
　　 扣打每一个炎黄子孙的
　　 脊梁和
　　 胸膛
　　
　　 还有狂笑
　　 笑声中充斥着
　　 一只小小的毒蛇
　　 因吞噬一匹巨象
　　 放肆、阴辣、歇斯底里的
　　 尖叫
　　 笑声充斥着
　　 两只好胜的野猪
　　 你来我往战斗之后
　　 胜利的野猪
　　 那更凶悍的猛兽
　　 得意、粗鄙、目空一切的
　　 干嚎
　　 笑声中充斥着
　　 一大群穷凶极恶的饿狼
　　 笼罩时空的粗重的呼吸
　　 让整个世界都弥漫着
　　 塞满罪行的口器散发的
　　 恐怖、恶心、铺天盖地的
　　 腐肉味道
　　
　　 还有灌溉过沃野的河流
　　 哺育过文明的河床
　　 因为容不下太多尸体
　　 因为容不下太多泪水
　　 因为容不下太多哭号
　　 因为容不下太多仇恨
　　 因为容不下太多怒火
　　 因为容不下太多悲凉
　　 而堵塞而凝冰
　　 而封冻而咆哮
　　 而沸腾而呜咽
　　 而被逼疯狂
　　 曾经意气风发的长江
　　
　　 还有大地
　　 一夜之间被掏空
　　 用以填塞
　　 哺育过生命的母亲的乳房
　　 挑起过大山的父亲的臂膀
　　 未曾长出乳齿的婴儿的牙床
　　 来不及看清世界的少年的双眼
　　 大地因此坍塌
　　 坍塌成无底深渊
　　 一夜之间
　　 又被重新填满
　　
　　 还有眼睛
　　 看到过最后一个儿孙
　　 死在屠刀下的
　　 老祖母的眼睛
　　 看到过亲生女儿被群兽蹂躏的
　　 母亲的眼睛
　　 看到过丈夫的内脏
　　 被活生生掏空的
　　 妻子的眼睛
　　 看到过乳汁和热血一起
　　 从母亲乳房涌出的
　　 新生儿的眼睛
　　
　　 还有用祖父的锁骨打造
　　 扣紧孙儿手腕的
　　 手铐
　　 用父亲割成条块的皮肉拧成
　　 勒紧儿子脖颈的
　　 绳条
　　 用兄长的断掌打造
　　 铲土活埋同胞弟妹的
　　 铁镐
　　 未出生的胎儿指骨磨成
　　 刺瞎孕妇双眼的
　　 长针
　　 还有与全部家人的生命
　　 一同被劫掠的
　　 刚刚脱离母乳的
　　 幼女的
　　 贞操
　　
　　 当然还有鲜血――
　　 曾经流淌于死难者体内
　　 现在奔腾于你我血管
　　 殷红的、粘稠的
　　 有着共同温度的
　　 体液
　　
　　 还有一个个姓名
　　 被印刻在冰冷的石块上
　　 耳熟能详
　　 却不忍念出口的文字
　　 居住在三两个简单的文字里的
　　 也许是一名工人兢兢业业
　　 也许是一名农民老实本分
　　 也许是一名教授学富五车
　　 也许是一名商贾事业有成
　　 也许是一名学生意气风发
　　 也许是一名少女亭亭玉立
　　 也许是一名老人和蔼可亲
　　 也许是一名小姐温柔美丽
　　 也许……
　　 也许……
　　 …………
　　 但是他们失去了家园
　　 失去了呼吸
　　 失去了亲人
　　 失去了肢体
　　 失去了生命
　　 被剥夺了活的权利
　　 所有的姓名拥挤在一起
　　 没有留下姓名的
　　 就跻身在字行间狭窄的缝隙
　　 他们相互扶持
　　 或躺或立
　　 没有埋怨，没有叹息
　　 因为他们已经死去
　　 在太阳升起之前
　　 坠入无边的黑暗里
　　 他们睹视过无穷惨痛的双眼
　　 被剜割、踩踏、丢弃
　　 只能用这名字
　　 代替双眼
　　 静静地看着
　　 我、和
　　 你
　　
　　 他们拥挤在一起
　　 彼此双手相牵
　　 组成一串长长的数字
　　 令人震惊、愤怒、寝食难安
　　
　　 ――数字原本只能表达抽象概念
　　 但若与凝固的鲜血结合
　　 就会绞成抽打我们灵魂的长鞭
　　 让民族痛入骨髓，怒火滔天
　　 就会锻打成一柄直指眉心的利剑
　　 就会化为
　　 把喜马拉雅山都压得
　　 喘不过气来的
　　 永远的
　　 祭
　　 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