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多日，不见有雨，只闻有风，风冷似无情，却又格外暖心，因为在有风的日子里，北京城上的天空定是不污的。
　　 今天凌晨，承蒙上苍恩赐，盼望已久的雨水终于到来。我不知道北京其它地方的雨势如何，我只知道我待的这个地方，这雨的势头唯有去尘、润土这么点儿贡献，去也只能去去微尘，润也只能润润浮土。可纵然如此，还是要感念上苍，最起码，这稀缺弥贵的酥雨令我在早晨打扫“门前三包”的卫生时变得简单轻松了许多，再不必与敌进我退，敌退我扰，顽抗到底的微尘浮土紧咬钢牙，怨恨较劲了，只管清理落叶枯瓣，拾到烟头纸屑便可。
　　 大约四十分钟的劳累，在陆陆续续入园工作的老师或领导眼中的“勤快”与“辛苦”，总算不必“勤”，也不必“苦”了。在面对他们的欣赏、感谢的问候的同时，我的态度就跟这天儿似的，冷冰冰的，非但没有丝毫感动与欣慰，反而不以为然，且还要表情冷淡，伴着苦笑回复一句，“其实我也不想干，不是没办法嘛，挣这份钱不是嘛。”
　　 话一出口，自知不妥，觉得自己所言似乎有点儿过分，可既然说出去了，就再收不回来了，既然收不回来了，那么不妨让他们听听好了，总比憋在心里自怨自艾舒坦。换个思维，其实这样也挺好，起码体现了我之为人的真诚，哪怕是面对领导，也断不会摆出一副卑躬屈膝、应该应分的微贱来。毕竟真若一卑再卑，一贱再贱的话，不仅让人瞧不起，而且愈发给自己揽活儿，柿子，通常得挑软的捏，难道不是吗？
　　 身上发热，额头溢汗，我晓得即使寒秋也不能阻止我因持续工作而释放出热量来。偶得闲暇，叼一支烟，吸了起来，普通工薪阶层的卑微享受，不过如此尔。
　　 这时，老韩出来了，目的很明确，抽烟。平常时候，只有正门和后门两个地方是允许抽烟的。他一边点燃香烟，一边叮嘱我，叫我多加留心，看岗期间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混进来个陌生人，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我本可以揶揄他两句的，毕竟我都来这儿干这么长时间了，这个道理我能不懂？但转念一想，由于上个星期四晚上被大队调走出勤的与我一个班的张师傅，以及另一个班的“红眼病”老哥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以致整个前岗就我一个人，包括孩子入园时的站岗也是我一个人，我也就理解了他讲这话的初衷。
　　 “放心吧，没问题。”我拍胸脯地说。
　　 “你我当然放心了，不然的话，我怎么不把你调出去呢。要是把那两个哥留下来，我的妈呀，我得操死心了我。”
　　 “调我？园里怕也不让吧。”我微笑说。
　　 老韩抬高手臂，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能明白就好。”
　　 我深吸一口烟，吐了大半出来，心想着，“我当然明白，你舍不得我走，园里领导也舍不得我走，可我只能再陪你们半个月了，至多半个月。”
　　 “今天有雾霾？真的假的？”冷不防老韩来这么一嗓子。
　　 “你有病啊？吓我一跳！”我冲他嚷道。
　　 “你才有病呢，我不正看天气预报呢嘛，天气预报上说今天北京有雾霾，还是重度雾霾呐。”说着，老韩将手机递给我看。
　　 我一看，呵，那上面显示北京还真有雾霾。
　　 “不能吧，这都下雨了，地上湿漉漉的，下雨天怎么可能还有雾霾呢？我说，预报，预报，怕是瞎预胡报吧。”我不以为然地说。
　　 “蒙也好，胡说八道也好，既然报了，就有这个可能性。你看看这天儿，是不是黑压压的，这雨刚停，云彩怎么还这么黑，这么重呢？”老韩说。
　　 “废话！雾呗。嘿，我就奇了怪了，怎么现在这人一看到雾就会情不自禁想起霾呢？真他妈怪异。”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可能霾的杀伤性太大了吧，把人吓的一听有霾，三件套（帽子、口罩、围巾）必须得扣上，最起码也得戴上口罩。”
　　 “正常，正常。”
　　 从迎接幼儿园里的工作人员开始，到目送孩子们在家长的陪同下入园学习，在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见到很多人都会戴上一次性的，或白色或蓝色的口罩，只因注重健康，尽量不去吸收空气中的尘霾，这当中无论孩子，还是家长，无论青年还是老年，在这个问题上显得格外一致。
　　 不仅如此，后勤部门的工作人员在这当口的值岗期间里，有几个也会戴上口罩，直管领导更是体贴入微，还为我们保安每人准备了一个一次性口罩，说是注意身体，别装，该戴上的得戴上，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有的保安确实戴了，但我却没有戴，倒不是我不想保护身体，实在是由于以前的工作环境，工作性质，戴它的次数太多了，总感觉一旦戴上它，呼吸会明显困难。其实不过是心理作用在作祟，戴上定会困难些，但却不至于喘不上气来，又不是防毒面具那种防护性极强的口罩。
　　 站岗结束，我与老韩一起抽烟，目送零零散散从教学楼出来的家长，以及顺便检查零零散散懒于起床，哭闹着不想上幼儿园，却被家长强制带来的孩子是否刷上了足可证明孩子乃本园学生的学生卡。
　　 繁忙悄然而止，一下子变得异常悠闲，紧张的神经得以放松，总要找点儿事调剂一下，便与老韩闲聊起来，聊头上奇怪的天，以及更奇怪的，似雾非雾的霾。直到这个时候，我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雨天会起霾，而且还是重度雾霾。
　　 仰望苍天，乌蒙一片，雾与霾，谁又能分得清呢，看得透呢？
　　 “别想了，预报没错。”老韩说。
　　 “看出来了，的确不错，这天，阴得太邪乎了，特别是它只阴，却连一滴雨都不下，就更可怕了。”我说。
　　 “要不怎么说霾呢，霾，埋，天以下的全都埋住了。”
　　 刚要掐灭烟头，回到岗位，却看见一起出来五个老师，分别是各班级的班主任，随后又出来五个，再之后又出来五个，敢情三个年级十五个班的班主任全都出来了。我随口一问，原来她们是去学习，但具体学什么，我就不便询问了。再者，她们脸上扣着的口罩也让我失去了询问的兴致，我讨厌跟捂着脸的人聊天，无论他是谁。
　　 “这天儿这么严重的雾霾，你们俩怎么还抽烟啊。”
　　 想不到其中一个非常熟悉，且性格十分开朗活泼的老师竟然会主动跟我和老韩闲聊。
　　 “闲着没事，抽着玩儿呗。”老韩微笑说。
　　 “这也叫霾？别闹了，对于我来说，凡是一米之外能看到人的，那就不叫霾。”我淡淡地说。
　　 “你说的可真吓人，有那样的环境吗？”她问我。
　　 “有啊，我以前的工作就是啊。当然了，还有比那地方更吓人的环境呢，只是你没见过罢了，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要不是因为那些工作，又怎么会有我们头上的霾呢？”
　　 我希望她能听懂我话中的深意，却又害怕她真的能听懂，因为懂得越多，感伤就越多，我真希望她能一直保持开朗活泼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