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粉红色的毯子(散文)
去年暑假,妈妈来我家里住,带来一条粉红色的毯子。
这是一条旧毯子,四角各有一朵牡丹花,中间有一朵大牡丹花。妈妈说它是父亲从东北带回家的。父亲十八岁当兵,三年服役两年志愿兵,每月津贴从三元涨到五元。孝顺的父亲一分不留全寄给了奶奶,帮他的老母和四个哥哥贴补家用。五年的军旅生涯,父亲唯一给自己买了这条毯子。
父亲没舍得铺它,把它珍藏起来,和母亲结婚时,这条毯子成了他们唯一的奢侈品,有了它上面那怒放的牡丹,狭窄的土房木床,便添了浓浓的喜气和富贵。那时农村都用人工纺织的,花格粗布单子。妈妈非常珍惜这条漂亮的毯子,在它上面铺一层粗布单子,还生怕孩子们尿湿,索性揭下来洗好藏在箱底。那年冬夜,三岁的弟弟呕吐不止,妈妈把毯子拿出来,双叠两层,把弟弟包裹得严严实实,父母亲轮留抱着,跑五六里山路,硬是没冻着弟弟,连医生都惊奇。妈说它是弟弟的救命毯。
妈妈把毯子当成宝贝,把它洗得干干净净的,还特意铺在了客房的床上,见到它的人都会称赞:“这毯子色真正,是个好东西。”我们兄妹几个中午会偷偷地跑到客房,争着躺在毯子上,美得像躺上了龙床。长大后的我们,像小燕子飞出了家门,这条包裹过每个孩子的毯子,静静地陪伴着父母亲。妈妈曾含泪说:“还是毯子好啊,它不会跑没影儿,也不会害我们牵肠挂肚地操心。”听得我们心里酸酸的,都尽量挤时间回父母身边。日月如梭,渐渐老去的妈妈,有一次把洗好的毯子叠了起来,她问父亲:“人老了邋遢,我都洗不动它了,咱就不再铺它了吧?”父亲不高兴地嘟囔说:“毯子不铺床,留着它当画看啊。”妈妈就笑着把它重新铺在了床上,又在上面铺一个单子,他们会坐在床边轻声说话。偶尔母亲会埋怨父亲:“嫁给你操不尽的心,做不完的活,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你自己说都给我买过啥?”父亲理直气壮地挥舞着右手说:“买了毯子啊,你看看村里谁像你这么有福,能铺上大东北的毛毯。”这时候,父母就会相视而笑,毯子见证了二老相濡以沫的情义。
后来,父亲得了脑梗塞,活动不方便的他总觉寒冷,妈干脆揭了床单,让父亲直接躺在毯子上面。躺在毯子上的父亲,会忘了抽烟,满面胡茬的脸上露出惬意和满足。我和妹妹无论谁回家,都要把毯子仔细洗好晾干,平平整整地铺好。贤惠的嫂嫂特意为老人买了两条柔厚的新羽绒棉褥子,可是老人还是爱铺旧毯。俗事缠身的我们无法长伴双亲,毯子就是二老的宝贝孩子。
父亲病逝后,妈妈就一直铺着它。无论去哪个儿女家住都要带着,和它形影不离,有好多次我看见母亲,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它,浑浊的双眼竟亮起来,里面似有露珠在滚动。
去年母亲来我家住,走时说先搁这儿吧,也许是她还想再来女儿家。也许是冥冥之中,要给我留下念想,回家一月后妈妈就旧病复发,再也没有睁眼看她心爱的儿女一眼。我把她留下的毯子洗净叠好放在床头,就当是母亲陪着我。不料去年郑州做事回来,发现可恶的老鼠将毯子两个边咬的凹凸不平,我怨恨老鼠为什么单单咬了它,却无可奈何。
此次南阳之行,我把它带上,一来它厚实细腻,二来它虽旧却色泽清丽,三来觉得它被咬破了,用了就丢下,省得来回拿行李。但早上收拾东西时,却还是舍不得了,我仿佛看见父亲惬意的躺在毯子上面,母亲弯着腰,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它短短的绒毛,我的泪水流了下来。
此刻我拥抱着它,就好像依偎着母亲,时光难以倒流,何处能寻慈颜,就让毯子延续母爱的温暖,我要用毛线把破的地方,绣成漂亮的花儿,让它永远绽放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