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背景
　　 “勇气村”汇聚力量播撒勇气种子。教育访谈节目给所有会员创造互相交流的学习平台，让家人有机会分享自己的专长或兴趣。今天有幸请到国际交流学者，著名教育专家、心理学专家、哲学专家做客勇气村，分享教育经历和智慧的教育方法，给迷茫中的家长们支招，提升教育理念和水平。
　　 01童年
　　 云：老师好!您的教育经历一直激励和鼓舞着大家，也对您自己产生影响。您可否先谈谈您的童年？特别是关于学习，学校或者老师方面的童年记忆？
　　 海:童年关于学校的画面，第一幅是第一次去幼儿园。牵着妈妈的手觉得很高兴。到了幼儿园，妈妈跟老师说些什么，我站在旁边不明所以。然后妈妈走了，我哭了，惊异妈妈为什么把我自己扔在那里。
　　 云：好伤心的场面。
　　 海:第二幅也是在幼儿园。所有小朋友都睡着了。我睁着眼睛躺在那里看，房间里有两排小床，中间空荡荡的。我想爬起来但不敢。第三幅画面也是在幼儿园。我与一群小朋友爬一个很高的云梯。左右两边的小朋友拼命地往上爬，爬到顶端转过来从另一侧翻过去。我觉得危险，定了定神，两脚站稳，两手紧握，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急，不要急。当一只脚成功跨过最上面一格的时候，我好得意地回望了一眼。心中的那种感觉至今历历在目。
　　 云：当初的幼儿园是什么样子的？还有印象吗？
　　 海：幼儿园很大，外面是栅栏，有红红的墙，篱笆有打着花骨朵的牵牛花。
　　 云：佩服老师的记忆力，太强大了。这已经是半个世纪前的记忆了。
　　 海：这些事对我很重要。人记忆的，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这里，我是一个体验者、观察者和行动者。这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特质。 
　　 02小学
　　 云：幼儿园是人生的一个重要记忆，小学以后呢？ 
　　 海：上小学的情景，第一副画面，小学一年级。教室里很多学生，老师站在讲台前。我不知道上课是干嘛。有一个同学在吵闹，被老师拉了出去。第二幅图是在二年级，上课时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我没有回答出来，一直站在那里。自己想坐下，但没敢。
　　 云：“同学吵闹被老师拉出去”这件事对您有什么影响？害怕老师吗？ 
　　 海：不是害怕，是奇怪，为什么会这样？第三幅是从课堂里出来，出大门，下台阶。应该是夏天，树上都是叶子，很阴凉。我背着书包，特别自豪。因为自己爱上了应用题，觉得思考特别有意思。在课堂上，只要是应用题被老师点名回答，总会有出乎意料的思路。六年级我得了肾炎，在家休学一学期。语文自学，算术也是自学下来的。只有分数的除法，倒数没有搞懂。那一年考初中，算术考的挺好，这让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云：“自学反倒考得很好！”原因是什么？是您聪明吗？这是不是说明我们的教学有失缺呢？
　　 海：人生有些坎，经历得较早，受益时间更长。六下的时候，我们去一个山区的大水库游览，赤脚走引水隧道，回来要写一篇作文。作文的开头觉得写的挺好，写着写着就没劲了，很快收了尾。语文老师把我妈妈找去，当面狠狠批评了我一顿，说虎头蛇尾。当时想如果有小朋友共同讨论一定会有兴致写完。学习，是让时间变得有意义的一种方式。这是我在课堂致力于合作学习的动力。学生有内在动力且按照自己的节奏，学习自然变得有乐趣。我的课堂把选择交给学生。我的任务是创造一个有丰富刺激的环境，至于如何选择是学生自己的事。他们high了，我自然就高兴。
　　 云：简单说国内学生学习需要“喂”，美国学生是需要自己找喜欢的东西吃，五年级还没有作业，都是玩的课！3:10pm放学，踢足球，游泳，去图书馆。
　　 海：那多好。这个年纪就应该这样。要不男孩子就废了。玩中学，能渗入血液和骨髓。
　　 03中学
　　 云：老师。从幼儿园，小学，中学到高中，能否简单描述一下每个阶段的你？
　　 海：幼儿园和小学，或安静地观察，或积极地参与。初中，冲动，看武斗，看自杀，看游街，上山砍柴，摘野果子。高中，渴望读书，满世界去找。初中高中是“文化大革命”，不用上课，一天到晚就是玩，养成了一种野性。小学，学习的动力是快乐，没有分数压力。语文课本一拿下来，几天之内肯定从头到尾全翻一遍，看看里边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故事。算术呢，喜欢应用题，能让我去思考。
　　 云：很好奇“初中和高中不用上课一天到晚玩”，对您，是有正面还是负面的影响多一点？那时候记忆最深刻的是什么？ 
　　 海：“文化大革命”让我认识了社会的疯狂，领悟到生活在世要有自己的追求，不能跟风。混沌之中，心中要有一盏灯。但自己当时太小，没有灯，需要努力去找。所以高中开始就拼命去寻找，各种事情都去体验。我们高中不需要做题就是玩，所以有时间去寻找。下放三年，开始有自己的思考，学会了面对摧残，在摧残中走自己的路。 
　　 04大学
　　 云：老师，您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上大学后学习、生活、性格、思维有什么大的转变？ 
　　 海：73年高中毕业下放，75年上大学，工农兵学员。我特别喜欢读书。十年没书读，读书就不要命。在寝室里人家打扑克，我就拿着一本书看。那时候不鼓励读书，怕走白专道路，十点钟寝室就关灯。十点以后，我就到外面路灯下去看书。大学在江西师大学英语。我语言学习能力特别差，第一个学期是全班最差的，英语口语一塌糊度。到了一下二上，开始可以看一点书了，就天天往图书馆跑。“文化大革命”时期原版书都被封存，能借的只有一些简易读本。我把江西师大图书馆所有的英文简易读本都读完了，然后就开始读英文版的毛选斯大林选集。“四人帮”倒了后，在学校里还读了半年书。原版书开禁，就开始读。毕业后离开师大，分在郊区的一个子弟学校。每月回母校借一次书。我的老师很好，每月帮我借一包书，我看完第二个月还回去再去换，整整四年，饥不择食。就像那些没有书读的孩子，眼睛里总是充满渴望。
　　 云：想起一句话，看到书籍，就像饥饿的人看到面包一样。
　　 海：没有啊，是觉得打开了一扇大门，看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那时第一次接触到圣经，稀里糊涂通读一遍。知道了学习是人的天性，只是学习的内容和途径因人而异。阅读是，动手做也是一种学习。我的天性是读书，是在做中重新阐释知识并拓展它。那样感觉很好，“书”做的向导和总结，“做”是书的延伸和探索。书是过去的世界，世界是将来的书。把书读成世界，把世界读成书，这是我的追求。
　　 云：真好！我就像孩子舔棒棒糖一样，珍惜您分享的每一个故事。
　　 05教书
　　 云：我总结，读书是锻炼一个人的自我修养过程，除非搞科研，否则别学死了。您教书以后是这样吗？
　　 海：搞科研，也不能学死了。学死了，论文发表再多，依然是死鱼的眼睛一双。毕业以后在子弟学校教书五年，一边教书一边看书，觉得很快乐。当时环境只允许教师研究课本，不允许读其他的，我受不了。我在课堂介绍各种学习工具让学生体验。比方说，词刺激测试、主观性阅读，直觉捕捉，即兴写作，命题梳理，话语重构，还有概念图。到西方思想史文件分享里有课堂纪录，也有视频。我们这一代人很特殊，基本上没有按部就班地学。“文命”十年没有条件读书，要补的东西太多，只能根据面临的挑战随时恶补，没有章法。这就造成自己读书不拘一格，书读得野，什么都去看，没有什么学科意识和专业意识。到大学任教后要带本科生论文。我的风格，题目学生任选，我绝不挑剔。有一年，有个本科生的论文选题是英国哲学家罗素。我二话不说就跟着他去读罗素并一头栽进数理逻辑。记得我读数理逻辑第一本书的时候，第一页整整读了八个小时。那个学生写文章用了半年毕业走了，我却被他扔在数理逻辑里，整整两年。
　　 云：老师有个性的老师，上次在南京就感受到了您的魅力。
　　 海：个性，在中国的大学需要内心有一盏灯引路。 
　　 06读书
　　 云：您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有创造力的人吗？如果您可以重新开始上学，您会对自己做哪些改变？ 
　　 海：如果再上学的话，我不会做任何改变。我觉得我这样读书是歪打正着。歪打正着成为我的一种生命成长方式。按自己的需求去读书真的挺好，读到的东西是自己需要的，不刻意去记，来的时候像久旱遇甘霖，自然就吸收了。吸收，让人读得很快乐；吸收，帮我解决面临的问题，消除困惑，提高能力。这样读书，实际上永远是扎根在现实的情境里，读到的书马上就用，用时又有个人的体验。所以我是一个有创造力的人。这导致我教学的时候强调个性化阐释，一定为自己读书，把读书和自己的生命对接，和自己的经验对接。在中国，教育没有遏制我。我非常感恩小时候得肾炎经历自学，培养了这种自学能力。中学没有分数和考学压力，在自然的环境中成长，野性天性得到施展。大学时强调学工学农学军，批林批孔，学习完全出于自己喜欢，没有任何压抑。形成自己特定的读书方式，考试对于我来说无关轻重。我在学习过程中，最看重的是体验内心成长的快乐。
　　 云：非常经典，为您鼓掌！您觉得当下在中国所受的教育是抑制还是提高创造力？
　　 海：对于我，压抑就是积蓄内力，等待爆发。我父亲是非常敬业的人，一辈子全身心投入工作当中。62年自然灾害经济大收缩，他所在的工厂，二三百人，面临没有产品的困境。父亲打听到有个万人大厂有没完成的内燃凿岩机军工产品，便一次次去北京争取。研究所的人被他的精神感动，让父亲的工厂试制了500台风动凿岩机，抽检50台全是一级品，于是就把那个产品交给他。他带领全厂上下苦干一年，硬是把那个军品拿下了。我父亲很有事业心，很有毅力，也很有主见。父亲对我影响很大。我记得小时候特别爱穿父亲工作时穿的一件破棉袄，穿着觉得特舒服。我母亲边工作边承担家庭的全部责任。我家兄妹六个，家里一切都由母亲打理。父母两个人都非常踏实，非常有承担精神。他们的事情多，对我们没有时间细管，就是放羊，每天任我们山里田里满世界玩。我们有了一种非常自主的人格。这样的教育方式，让我们按照自己的天性发展，自己去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父母只是在情感上无条件地支持我们。我觉得这样挺好，所以我自己在教育女儿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让孩子去承担责任，去接触社会，去处理面对的各种事情。我女儿七八岁时去餐馆小吃教她点单买单，以后每次出去，我和妻子找个位置坐定，点菜和买单前后张罗的都是她。小学四年级她去学手风琴，坐公共汽车40分钟路程，中间要转一趟车。我陪了她一次后都是她自己坐公交车去。现在出去旅游，她的方向感比我好。她大学毕业出国留学，也是自己提出来整个过程自己操办的。这些行为背后的理念，正是我父母给我的影响，也影响着下一代。
　　 云：父母的影响是教育的一个重要元素。为老师点赞，也为父母点赞。
　　 07教育智慧
　　 云：根据您的教育经验，您想给所有的父母什么建议吗？ 
　　 海：生命中总是有起有落，能化低潮为资源，人生才能真正幸福。我觉得，不管是学校还是父母，要相信孩子，相信他们有强烈的成长渴望，也有承担的潜力。只要父母给他创造这样的一个空间，他们就能够学会做自己的事情。很多父母不放手是怕孩子犯错误。其实犯错误是最好的学习契机。在错误中学习刻骨铭心，不仅掌握了知识，更重要的是通过切身体验知道了背后的道理，日后遇到同样的事情就会有判断力有自主性有创造力。所以我觉得，做父母，对于自己的孩子，如果你真爱他，就对他“狠”一点。放手让他去承担，不剥夺他从错误中学会学习的权利，给他从错误中成长的机会。 
　　 云：根据您的教育经验，您想给所有的老师什么建议？
　　 海：教师也是这样，应该让孩子们从错误中去学习，从承担中去学习。而不是死记硬背书本知识。教师要做的，就是创造一个让学生能够把书本知识灵活运用到自己生活当中的，那样的一个土壤，那样的一个环境。教师要引导学生在那个环境里去体验，抓住自己真正有体会的“点”切身运用，从运用中突破那个“点”，由此及彼，一通百通。课堂上，要给足够的空间交流体悟，把知识的一个个“片段”融合，整个知识体系就有了。这样学习，有一种系统性，还有一种人文性和交际性。学生在学习知识过程学会如何聆听，如何开放，如何理解他人，拓展自己。
　　 云：“爱孩子，就要对孩子狠一点”，这对“含在口里怕化了”的中国父母是不是很难做到？
　　 海：“含在口里怕化了”这种理念违背人的本能。“对孩子狠一点”需要教育智慧来支撑。
　　 08心灵成长
　　 云：通过您的经历看，您对哲学、心理学都有研究，您是怎么产生学习兴趣的？
　　 海：我对哲学，对心理学的兴趣发生在读研究生的时候。我学的是英美文学，必然涉及到人的心理。最初的兴趣点是弗洛伊德关于潜意识、无意识的理论。无意识的理论对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具有极大的影响。后来我翻译了一些心理学著作，对心理学有了更多的了解。这种了解得益于自己做事情认真扎实的态度。在翻译心理学著作的时候，我把图书馆各种心理学著作摆在旁边，一边查阅一边翻译。心理学运用在课堂上，会帮助孩子把他们的问题呈现出来和我交流。那些心理学知识帮助到了他们。慢慢的，自己心理咨询方面的能力就形成了。涉足越多，效果也越好，帮助的人也越多。我现在课堂关注重点是学生心灵的成长，做国际交流关注更多教师的心灵成长。收获的，是自己的心灵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