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雪纷飞
　　 山林寂寞没有一丝回音
　　 那些早起的鸟儿挨挤在树洞里
　　 躲避寒风的肆虐
　　 瑟瑟发抖的生命
　　 祈祷春天的到来
　　
　　 而你，我的母亲
　　 却在这寒冷的冬季里
　　 舍弃了儿女的拥抱
　　 一个人静卧在高高的山岗
　　 俯视着鳞次栉比的坟丘
　　 小树迎风招展
　　 那些躲藏在岁月里的故事
　　 点着古老的油灯
　　 述说着另外一个谣传的世界
　　 我们也守着这传说
　　 随着烟火的轰燃捎去
　　 你生前没有听到过的独白
　　 妈，别再省着花
　　 要买纯棉线的穿着舒服
　　 妈，你虽然是学医的也要照顾好自己
　　 按时吃药别再大意，生命只有一次
　　 妈，你生前喜欢养花
　　 那就多买几盆杜鹃吧
　　 那花开着喜庆
　　 你看了心情也会好
　　 妈，剩饭别再可惜
　　 时间长了都会变质，吃了对身体不好
　　 妈，遇到事别再固执
　　 多听听别人的意见
　　 伤心也就避免了
　　 妈，……
　　
　　 妈，对你想说的话很多很多
　　 你病了我陪着你
　　 你想说，我总是叮嘱你好了再和我说
　　 一天天，你的病情在加重
　　 而我，四十几岁的人
　　 却不知道死神在悄悄靠近你
　　 我总以为你会活过八十岁
　　 你是医生
　　 我们是你骄傲的儿女
　　 你的生活除了惬意
　　 没有一丝牵挂
　　
　　 上天很会开玩笑
　　 躲过了落后的医疗方案
　　 却躲不过步步紧逼的推手
　　
　　 一路追悔每个黑夜与白天的陪伴
　　 喂你的每一口食物与水
　　 想了又想，还是无知占了上峰
　　 医生说清淡就可以
　　 看着你颤抖的身体
　　 无神的目光
　　 我还是为你买了一个鸡蛋
　　 放到粥里看着你吃掉
　　 鸡蛋黄是罪魁祸首吗？
　　 那天夜里你的病情加重
　　 半夜里大弟知道了消息
　　 拉着体弱多病的老父亲来看你
　　 父亲看着被病魔折磨得失去神采的老妻
　　 发出无奈的叹息
　　 告诉我们做好思想准备
　　 经医生确诊，你的肺部感染面积很大
　　 而且有大量的浓痰没有排出来
　　 医生用了最好的消炎药—太能
　　 好在用上药后病情好转
　　 又把你转到医大四继续治疗
　　 主治医生看了你的检查结果
　　 建议我们把你送到ccu病房住两天
　　 病情再稳定一些就把你转到普通病房
　　 我守着你一天一夜
　　 对面的老者在死亡线上艰难地挣扎
　　 我见你时常关注那老者
　　 怕你多心，安抚你等你病情稳定了
　　 就把你转到普通病房
　　 老弟通过熟人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单间
　　 可惜你因为那老者艰难的离世情景
　　 没有睡多少觉
　　 ……
　　 这磨人的10天
　　 我深怕你休息不好
　　 不让老父与你唠嗑
　　 不让亲属来看你
　　 我也很少与你说话
　　 只叫你静静地休息
　　 这样你就有时间胡思乱想了吗？
　　
　　 那么快，眼望着你在心脏拒绝工作后
　　 最后挣扎的一幕心在颤抖
　　 当护士把你推到重症抢救室
　　 望着冷冰冰的隔离门
　　 祈求上苍一定要把你从死神面前拉回来
　　 一分一秒伴随着希冀等候着
　　 一切的努力，在死神面前
　　 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漆黑的夜晚，半夜刚过
　　 你只留给了我们一具冰冷的身体
　　 没有一丝温度
　　 唯有一处出血点，在慢慢渗出
　　 告诉我们，就在刚刚你还在这尘世与我共存
　　 我按着出血点，小妹在帮着你穿
　　 新买的衣服
　　 那衣服很华丽
　　 鞋是我建议买42号的
　　 最后你的全身浮肿，手脚找不到血管
　　 来时的鞋已经穿不上了
　　
　　 为你穿好衣服，又把你平时戴的银手镯
　　 想替你重新带到手腕上
　　 却怎么也带不上
　　 最后只好选择放在你的手边
　　 我一遍又一遍为你梳理着稀疏的头发
　　 望着你安详的容颜
　　 怎么也不相信你就这样离去
　　 三点还没有到
　　 父亲快醒了
　　 我们坐在车里等父亲醒来
　　 醒了就和父亲一起送你回家
　　
　　 四点，我们车行在高速公路上
　　 你的大儿子守在你的身旁
　　 一路护送你回家
　　 灵车里没有一丝温度
　　 八个小时，你引以为傲的儿子
　　 坐在灵车里陪着你回到家乡
　　
　　 妈，今生就这样永别了
　　 没有华丽的辞别词
　　 也没有刻骨铭心的叮咛
　　 匆匆忙的来，又匆匆忙忙的回去
　　 如今那冰冷的九公里
　　 埋葬了你留在尘世最后的棺椁
　　
　　 为你圆完坟墓我选择离开
　　 有太多记忆的家
　　 叫我无法从你突然离世的噩耗中走出来
　　 冰柜里存着鲜玉米蒸的饼
　　 那是我最爱吃的
　　 嘴里吃着泪已经流个不停
　　 那些医书，你记的一本本日记
　　 你缝制的一针一线
　　 既陌生又熟悉
　　 我却发现这些年太忽视对你的问候
　　 沉重的家庭与工作压力
　　 迫使我留下了很多遗憾
　　 原来在你活着时我忽视太多亲情
　　
　　 妈，你去了哪里？
　　 那里好吗？
　　 我不信你会留在九公里
　　 那里太冷，也太寂寞
　　 你一定会选择有阳光
　　 有花，有绿草地的地方生活
　　 那里是天堂吗？
　　 你一生为人良善
　　 一定会赎了人世间的疾苦
　　 回到春暖花开的世界！
　　 （2018年1月26日）
　　
　　 二
　　
　　 妈，又到了你的忌日
　　 现在再唤一声“妈”
　　 无人回应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苍凉之感
　　 失去的从指缝间流过
　　 风一样地飘去
　　 再想抓住是何等的无力
　　
　　 大弟说他血糖高
　　 你若是知道了
　　 肯定弄一些偏方、买上一些药给他送去
　　 而今天谁再去过问？
　　
　　 小弟说，你每晚都要打个电话
　　 问问老弟有没有从外地回家
　　 而今天耳根清净的有些不知所措
　　
　　 小妹说，你时常为她留门
　　 和朋友聚完会
　　 就可以等到最后一声责备
　　 虽然话不好听
　　 但心里暖意融融
　　
　　 我，你的大女儿
　　 不喜欢锻炼，每日一身疲惫
　　 日积月累疾病缠身
　　 你知道了花了几个月的积蓄
　　 买了满满一箱的高档补药邮寄给我
　　
　　 直到今天，这份浓浓的母爱
　　 已没有人续交
　　 你在寒冷的冬季一去不复返
　　 满脑海都是你求生不得的破碎
　　 妈，我们救不了你
　　 怎么办？这撕裂的伤痛
　　 何时才能抹去？
　　 那双无助的眼神
　　 趁着夜幕紧紧锁住我的睡意
　　 夜半无声的喘息
　　 合着血泪抛洒
　　 却换不来今生潇洒自在
　　
　　 忌日里我该说什么给你？
　　 夜幕降临时你是如何躲避寒冷
　　 漆黑的夜晚看不见景物又是如何自处？
　　 闭目思量你一个人躺在棺椁里
　　 宛如尘世中的一切已与你无关
　　 那往日行走在菜市场中略驼背的人
　　 如今已成为幻影
　　 这叫家人如何去承受
　　
　　 三
　　
　　 妈，这音乐好听吗？
　　 听到我的心声了吗？
　　 时间在滴答滴答地走
　　 你离我越来越远
　　 雪花飘了一次又一次
　　 那天为你送行的足迹
　　 已掩埋在洁白的雪花里
　　 它拥抱着忧伤的泪滴哼唱
　　 时间去了哪里
　　 你又去了哪里
　　 父亲说他昨夜梦见了你
　　 高兴地吃了很多饭
　　 他感觉你又可以陪着他溜达
　　 父亲买好吃的，你充当他的小蜜
　　 左一兜又一兜
　　 慢悠悠地转回家
　　 回家了父亲悠闲地看电视
　　 你打开厨房的门准备午饭
　　
　　 回想你自从父亲脑出血病愈二十年来
　　 是你一直陪在他身边
　　 从来没有离开半步
　　 想去的海南也因为父亲放弃
　　 父亲因为心烦常常向你发火
　　 你当父亲唱歌转身就走
　　
　　 我怕你承受不了父亲的怒火
　　 一直鼓励你要有信仰
　　 你信仰佛
　　 我就给你买有关佛的书
　　 后来你又信仰耶稣
　　 娜娜送给你很多有关耶稣的书
　　 父亲讥笑你愚昧
　　 你没有说原因，我们也没有解释
　　 你走后，娜娜把书收回去了
　　 你记的一本本日记
　　 娜娜也收藏起来
　　
　　 如今细想起来
　　 为了父亲的健康
　　 你受了很多委屈
　　 那伴随着夜色一声声长叹
　　 是不是你的无助？
　　 每次见你，那失神的目光又去了哪里？
　　
　　 这些年没有谁来读懂你内心的挣扎
　　 你就这样委曲求全走过了春夏与秋冬
　　 岁月染白了黑发
　　 无奈雕刻了你的容颜
　　 那些老去的故事
　　 是如何让你装在时间的夹缝里？
　　 你不说再没有人懂得你为了家的宁静
　　 做了哪些付出
　　 你只能把自己交给主来安慰
　　 把每一次的埋怨
　　 当作主的考验
　　 前世孽债的偿还
　　
　　 妈，请擦去眼边的泪水
　　 好好看清脚下的路
　　 别再牵挂谁的好与过
　　 谁都会按照自己心意去生活
　　 你走了那些牵牵绊拌也就放下吧
　　 再见了母亲，别为我的泪滴停留
　　 也别为我的不舍慌乱了心神
　　 开开心心地走
　　 你没有被疾病折磨
　　 这是上帝的垂爱
　　 走吧，母亲
　　 好好地走
　　 看清脚下的路
　　 选择四季如春的地方定居
　　
　　 四
　　
　　 妈，今天是你的三期祭日
　　 许多亲人忙着为你买冥钞
　　 买你生前爱吃的食物
　　 记着你生前所有的愿望
　　 就在此刻，通过烟火寄给你
　　
　　 而我一直相信你走了
　　 今天的祭日是否回来看看
　　 你那不知所措的儿女
　　 还有与你打了几十年嘴仗的夫君？
　　 我知道你是爱他的
　　 即使他身患重病
　　 你的爱大过恨
　　 尽心尽力照顾了他二十年
　　 病重的你
　　 也一直惦念父亲有没有吃饭
　　 每天都要听到他的声音才肯放心
　　 夫妻之情原来可以这样演绎
　　
　　 回来了，你会去青山看看吗？
　　 那里留了太多我们共同生活的记忆
　　 那蜿蜒的小河冻结了
　　 两岸的红柳挂满了雾凇
　　 烟雾缭绕
　　 与天空融为一体
　　
　　 还有窗前那片花园
　　 给予了你太多寄托
　　 每到夏季，那些花开的姹紫嫣红
　　 还有年年占在主位的土豆花
　　 这些都曾是我们童年记忆的美好
　　 雨天里摇头摆尾
　　 骄阳下宛如娇羞的少女
　　 让人心动，又让人不忍触摸
　　 那些展翅在蓝天下的鸽子
　　 叫人欢喜，又叫人赞叹
　　 那大片的黑土地
　　 承载了我们一家子的欢乐与悲喜
　　
　　 妈，如今那里只留下了一些无人居住的房屋
　　 还有那些黑土地，也成了野草的乐园
　　 什么时候这些都已远离了我们的生活
　　 到如今连你也要成为我们记忆中
　　 遥不可及的亲情
　　 你的手再也不能为你远游的儿女
　　 做上一顿可口的饭菜
　　 每次离家，那个难舍难分的身影
　　 如今也躺在九公里再不能起来相送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这是世间万物都将面对的一刻
　　
　　 这次送你离世
　　 窗前的那些花少了
　　 留下的那几盆花也被冻死
　　 爱花的你，心里该有多难过
　　 你很少碎碎念念
　　 大概怕别人烦吧
　　 人活着真是很无奈
　　 有些东西想再去弥补
　　 已经失去了最佳机会
　　
　　 妈，实际上这次你病
　　 小弟已经决定把你送到海南
　　 问我可不可以相陪
　　 实际上我内心已经答应
　　 只要你好了
　　 我把身后事一安排
　　 就可以陪着你一起住在海南
　　 你的身体会比从前好很多
　　 会继续活在红尘
　　 看日落日出
　　 看繁花似锦的南国鲜花遍地
　　 聆听海浪拍打沙石的轻言细语
　　
　　 你呀，没有福气的老娘亲
　　 怎么就不等等
　　 等把你的愿望都实现了
　　 再决定离世该有多好！
　　
　　 听到了吗？欢快的鸟鸣声
　　 还有悠扬的琴声
　　 你每天清晨喜欢伫立在窗前
　　 聆听一会南山飞来的林鸟啼叫一会
　　 然后生火做饭
　　 这一次，你永远安息在林中
　　 只要太阳不落
　　 不知名字的鸟儿都陪在你的身边
　　 为你起舞，为你歌唱
　　 春季到来
　　 还会看见漫山遍野的紫杜鹃盛开的场景
　　 夏季到来更不用说
　　 那些染了醉意的乡间野花
　　 还有落根在沟壑中的花也会为你而来
　　 因你的欢喜展颜一笑
　　 妈，大地为床，蓝天为被
　　 世间所有的愿望都该实现了
　　 无论你在哪里
　　 都希望你一切都好
　　 很遗憾，这些心里的盼望
　　 也只能期待墓前的冥火寄给你
　　 无奈是这世间最伤人的词汇
　　 生离死别痛彻心扉
　　 谁又能够逃离这种惩罚？
　　 （2018年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