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瓜子壳
连绵的秋雨,很凉很凉,师生们都穿上了厚厚的衣服。今天却好,红红的太阳像喝了酒,把它那羞涩迷人的晕光抹在了教室外的窗玻璃和墙砖上,学校的脸蛋就像搽了淡淡的粉,鲜嫩而娇羞。
学生们抬着长凳,排着队走进了内操坝的电影棚。电影棚是充气棚,红红的,里面那欢乐的声音飞到了棚顶,和着阳光,在红红的棚顶跳着欢乐的舞。电影棚有点小,不少学生已经坐到了影棚外。
我在影棚外闲逛,电影标题是什么,电影内容是什么,我没有看,也没有去问;我是近视眼,但除了在家用电脑,我是不戴眼镜的,所以,即使要去看,那也是雾里看花,活受罪。孩子们是高兴的,吵闹争论声放肆地扑进我耳朵里。
电影棚不是电影院,好像没有谁定下规矩,也没有公德理念的约束,课堂上受尽压制的孩子们,再也没有严厉眼光的刺激,再也没有雷霆之声的呵斥,也没有那冷冰冰的墙壁去面,他们就像冲出笼子的鸽子,把电影棚当着阳光明媚的天空,尽情地飞翔。他们把喉咙的闸门完全打开,让喷涌而出的声音,像长了翅膀的鼓槌,放肆地捶,放肆地舞,放肆地飞。
孩子们忘情的声音,还有每张嘴和鼻孔里跑出的气味,都让我难受。我在电影棚外,一圈一圈地散步,或慢慢地移脚,或停足四望。那羞涩的红晕,大方地走进了操坝,黄亮亮的光,就像蒙娜丽莎脸上那亲切、温暖、感人的微笑。操坝边那一排小叶榕,好像蒙上了淡淡的红黄的薄纱,又像摇曳着淡淡的黄亮黄亮的雾,那么新,又那么朦胧,就像一群撑着崭新的布伞,摇着腰姿行走在那河对岸的窈窕淑女。我站在学校的大门边,远远地望着那高高的黄葛树,长时间被雨水浸润的肥厚叶片,在阳光中,闪烁着水淋淋的光,这是一个很久没有晒太阳的小伙呢,高大威猛不能掩饰他此刻的美丽、鲜嫩。冬天就要到了,可我们这校园,连秋意都还躲得远远的。
我爱我的学校,但每天早晚脚步匆匆,其间埋头备课、批改作业、关心学生、应付杂事,哪有闲情在校园徜徉,哪有逸致静静地品味学校,品味学校的阳光和树木……学校原来是这样的美,美得迷人。
时间到了,学生们端着凳子回教室去了。
我站在教室外的栏杆边,静静地等着教室中的老师安排学生,一边看着师傅们收拾充气大棚。
大棚没有了,师傅们开着车走了。
一阵风吹来,操坝中漾起星星点点的光亮,那是什么?细细的,小小的。那又是什么?在阳光中摇摆着,好像在跳,好像在飞,又好像在扑,是麻雀?不是,它们在我的近视眼中虽然朦胧,但它们没有直起腰来,没有头,没有脚,更没有鸟那么轻盈的起跳。它们在原地摇摆,好像被什么东西拖住了,想走走不了,想飞飞不了。
我走过去,那闪烁着光亮的,是瓜子壳,仰着的白白,卧着的黑黑;那想飞飞不了的,是糖纸;瓜子壳和糖纸中,还有不少的口痰……
看着这些小小的瓜子壳,我又仰头看看太阳,我竟然害怕起来。这些小小的瓜子壳,尖尖的,发着白光,我想到了匕首,似乎这些匕首正在刺向我的胸膛;我看到了教室外墙上的摄像头,黑洞洞的,像枪筒,那地上的瓜子壳,就是这枪筒里喷射出来的子弹壳?它们好像有一种魔力,好像马上就会从地面重新弹起,将我穿成一张网……我感觉到到背心凉凉的,心窝凉凉的,手臂冷飕飕的,这太阳也变冷了?我逃离似的躲进了教室。
我把学生赶出了教室,赶到了栏杆边,让他们认真地看那些瓜子皮,又提醒他们看此刻太阳下的学校,迷人的阳光,阳光下的树,还有教室外对着操坝的摄像头。
“大棚遮着,摄像头也成了瞎子。”
“不是我们丢的,那不是我们坐的位置。”
“那不是我们的公地,等一会那个班的同学会去扫的。”
…………
我没有接话,没有和学生争论,也没有骂学生。我站在讲台上说:
“每次看电影,都要写一篇作文。这次我们班上的观后感,就以‘小小的瓜子壳’为标题吧。”
2018年10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