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大理前往丽江，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在火车上昏昏欲睡，突然瞥见窗外的月亮，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了一下，心里生出几分遗憾。
　　 记得读过＂广泽生明月，苍山夹乱流＂，当时误以为是表现大理的苍山洱海，后经查证是唐朝诗人马戴《楚江怀古》中的颔联，全诗为＂露气寒光集，微阳下楚丘。猿啼洞庭树，人在木兰舟。广泽生明月，苍山夹乱流。云中君不见，竟夕自悲秋。＂追怀对象一目了然，但我觉得＂广泽生明月，苍山夹乱流＂用于任何一处山光水色都是恰当的。一个＂生＂，一个＂夹＂让山水灵动，富有生气，苍山洱海当然也有这样的灵动和生气。
　　 2014年，走过云南的西线，自然领略过苍山洱海的风光，洱海月尤其印象深刻。山水相较，我更愿意亲近水。时间不够，只能苍洱大观取其一，于是我用大半天流连驻足洱海，只为听她喃喃细语。
　　 从昆明出发到达大理大约是上午十点多，我将行李寄存后，按导航寻找洱海，最近处为滨海大道与沧浪路交汇处，步行前往耗费半个多小时。
　　 导航抄近道，让我见识了大理的早期建筑，也领略了它的破败。有一段正在改造，有挖掘机的轰鸣声，几个工人从破碎的水泥块中扒拉出或长或短的钢筋，往路边扔，使通行变得十分困难。我一面招呼师傅让我过去，一面注意脚下的高低不平。好在这段路不长，并未费太多功夫，但总归是有一点不快，使我起初的兴奋打了点折扣。
　　 拐出小巷，很快就到了滨海大道。为了扫除些许不快，也为了节约时间更好安排行程，走出弄堂看到几家饭店，我便找一家坐了下来，点了一大盆酸汤鱼，重新酝酿与洱海见面的热情。
　　 后来发现重新酝酿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好在饭总是要吃的，所以推迟的相见并未让我产生太多的懊恼，反而集聚的愿望，让我一见倾心，洱海以她的美色惊艳了我的内心。
　　 经过洱海公园门楼从南向北走，跨过马路，就是洱海了。洱海是开放式的，并未加建围栏，可以让喜欢她的人最近距离亲近水。碧蓝的水纯净通明，在微风的吹拂下，水草在碧波里荡漾。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迫不及待地举起手机想要定格美好。突然一阵风来，遮阳的伞兜着风，握伞的手又拿着手机，差一点就把手机跌到洱海里去了。着实吓出我一身冷汗，再也顾不得防晒，心有余悸地把伞收好放进包里，心无旁骛地观海拍照留存。
　　 洱海南北狭长40多公里，人们大多乘船游览，人群的喧闹声，气笛的鸣叫声，洱海满是世俗的纷扰。即便如此，水鸭绝对是一种另类存在，它们淡定地享受大自然的照拂，气定神闲，宠辱不惊。我在洱海边坐了很久，与水鸭凝望和对视了许久。曾经“几回举手抛芳饵，惊起沙滩水鸭儿。”可现如今它们不慌不忙，时而游弋，时而追逐，时而掠过水面。水鸭，又称凫，在古代诗歌中十分常见，曾经一段时间销声匿迹。随着人们环保意识的增强和治理力度的加大，越来越多的水鸭与人类和平相处。我与它们就在洱海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
　　 我拣一块石头坐下，面对着一群水鸭。它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交头接耳。从不同的情态中，我似乎可以猜出它们之间的关系。有的相恋，相互逗趣你啄我一下，我啄你一下；有的是夫妻，平和地相互对望，间或有些闲言碎语说着家长里短；有的是朋友，做着游戏，在大海的怀抱中亲密成长。有一只灰色的水鸭看我一人孤坐，闲雅地向我游来。开始有些警惕，伸长脖子对着我张望。或许是看出了我的友善，它居然和我捉起了迷藏。就在我按下快门时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了无踪影，当我不得不放下手机四下寻找时，它又顽皮地钻出水面，还得意地打量我一番。让我哭笑不得，只好摇摇头，无奈地为它的机智喝彩。
　　 洱海的美丽有目共睹也老生常谈，但有一件东西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一一水性杨花。大约是今年9月，流年社长及部分编辑到泸沽湖采风，水性杨花曾以她的风姿惊艳了这群博学的人，并赢得了众人许多溢美之词。看了他们拍的照片，水性杨花的美丽早已镌刻在我心里了，但亲眼所见，还是大不相同。我喜欢她的素洁，惊叹于她的谈定，在紧一阵缓一阵的北风里，依旧从容不迫，被海水拥吻着向我慢慢靠近。
　　 水性杨花，又叫海菜花。分布于云南、贵州、广西和海南等地，生长在海拔2700米以下的湖泊、池塘、沟渠和深水田中。沉水植物，根系可达4米的深水中，对水体要求极高，向阳喜温暖。一般花期5至10月，温暖地区也可全年开花。渐危种，属于国家3级重点保护植物。那天在小餐馆偶见，想点来一试，还是忍住了。
　　 水性杨花被借用不知起于何时缘于何故，用为贬义，我觉得是人类对海菜花的不公。是不是因为女性美丽，才有轻佻的资本？从此担了骂名？不得而知。
　　 与水鸭和水性杨花对望许久，我终于累了。眼见凫浮在水草上打盹，海菜花在暖阳里葳蕤，我索性找一块平坦的石头躺了下来。虽然这个城市没有一个人认识我，块状的卵石也在畔下，被树木和矮植掩映着，但我还是重新撑开了伞，把脸盖了个严严实实。
　　 我就那样躺着，温煦的阳光穿透我的每一寸肌肤，那一刻是真正的身外无物，世界仿佛都不存在了。在我将睡未睡的意识里，那些平常听不到的大自然的声响却一点一点地敲打着我的耳鼓：一会是鱼虫的欢闹，一会是草木拔节，一会是水岸击掌，一会是风吹云走，当然还有水鸭的欢叫和水性杨花追赶太阳的脚步。所有这一切构成大自然的和声，形成一股力量，如洱海的波涛在淘洗我的内心、温润我的内心、充盈我的内心。
　　 似睡非睡间，我又像是跌入了梦境，那些似是而非的传说在脑海里晃荡，最迷醉的那段真挚的爱情。传说古时候，帝王的女儿刚刚结婚，丈夫就出征打仗了，从战场上回来的人都说他死了。初嫁新娘日夜哭泣，最终泪流成河，成为洱海。十多年悲痛欲绝，公主即将香消玉陨，恰逢此时丈夫归来，相聚之时竟成永别之日，丈夫痛不欲生，对天发誓要化山守海，成为苍山。据说渔民出海打渔，只要看到苍山云来回缠绕，便会赶紧收网回家。因为在渔民看来，这是公主和丈夫相聚，他们喜极而泣，洱海则会瞬间狂风大作、巨浪滔天。渔民避之唯恐不及。
　　 大理，“上关花，下关风，下关风吹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洱海月照苍山雪。"风花雪月，极尽美好，是每一位旅行者深藏于心的热望，都期待与她们邂逅。虽然不能尽如人意，但心有灵犀，不管遇或不遇，繁华过尽记忆都在，向往和想象都在。为了登高望远，把洱海风光尽收眼底，我还是去了洱海公园。
　　 公园内有一座椭圆型的小山，被当地人叫做"团山"。据传，公元8世纪，这里曾是南诏王的养鹿场，原名息龙山。三五成群的马鹿在山上啮草，呦呦的鸣叫远近可闻。唐人樊绰在《蛮书》中有"龙足鹿白昼三十五十，群行啮草"的描述。古代的洱海，水域比现在宽广得多，可以用"烟波浩淼"来形容，团山只不过是洱海南端的一个小岛。山周围的海水是天然的栅栏，豢养马鹿无须管控。随着自然环境的改变，洱海的水域逐渐缩小，过去的小岛变成了如今靠海突起的孤山。团山山脉东西长3000余米，南北窄处仅400米，东西走向，与苍山垂直，最高处海拔2049米。
　　 我从西边登团山，可以爬垂直向上的278级台阶上山。若在平时自然不在话下，最多停下来长喘几口气，总能坚持。因为头天睡眠不好，惦记着第二天一大早赶车，就算在洱海边睡过，头依然昏沉沉，还有些痛。我靠在台阶中段栏杆上，见右边有一条小道，我决计沿小路盘旋而上。团山树木葱茏，大约到了半山腰，透过枝桠差不多可以看到洱海了。我在回望时仍未停下脚步，猛然间头撞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痛得我眼冒金星，泪光闪闪。有一对夫妻循道而上，我揉着脑袋提醒他们小心，边说边继续前行。
　　 说来也怪那阵剧痛过后，原来昏沉的脑袋居然不痛了。我不知自己是该汲取教训，牢记"爬山不观景，观景不爬山"，还是该相信"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的大智慧?反正，头不痛，精神好，就有了爬山的力气，就有了赏景的情致。那一刻，我的心情超爽！
　　 沿小道绕回西面的278级台阶，己接近山顶了。我仰脸向上，只见望海楼高挂空中，飞檐翘角像是锲进了午后阳光，"风花雪月"四个大字也因此更加流光溢彩。我在团山转了一大圈，在望海楼长廓踯躅，在亭台楼榭间徜徉，在书法牌匾前流连。从山茶园行至山顶，树木花草争奇斗艳，我顾不得欣赏它们的芳容，屹立山顶眺望洱海，遥望苍山。白云缭绕，云在水中，山亦在水中，融为一体。
　　 从南边下山，我回到洱海岸边，痴坐傻想：人生的过往、当下、将来也像白云缭绕的苍山与洱海一样，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只有各有其美，才能成其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