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黄土地的馈赠(散文)
莫名的阴郁在清晨划破皮囊,踩着心弦姗然起舞,挥之,愈紧。倚窗而立,灰天灰地间灰白的楼层很快遮住视线,密集的网让舞着的阴郁节奏更快。
带着打包的情绪,出城。菊展招牌很快跳入眼帘,随着车窗的移动,列队的圆盆盛着紫、捧着红、举着黄,乖巧得让人不及细瞧,便急忙逃之夭夭。由西转北沿路自由行,花了脸的杨树生着闷气,放飞一只又一只雀跃的黄蝶,它们有的疾驰而下练习俯冲;有的悬于空中打滚欢腾;有的落地后又扇翅飞翔;有的则轻叩车身――“自由王国欢迎你!”――连续的,细碎的问候。这景象,这热情,谁舍得辜负呢?
黄土地的气息隔窗入鼻,望眼的平整中走来步伐稳健,低头拉犁的老黄牛;扬鞭虚晃,大声吆喝的爷爷;挎篮播种,神情严谨的奶奶。黄土地,我的根,我的童年的回忆。播种后,为了覆盖好种子,又要利于其出苗,牛拉着的竹磨,坐上轻重合适的人很关键,不用哭闹,我自然当选。坐在长约一米五,宽约五十公分的竹磨上,目光距移动的牛腿也就四十公分左右,间或着还会被扬起的牛尾挠一挠痒痒,神奇的是,前方还裸露着的种子,在身后全都没了踪影,只剩下平整的,仿佛什么都没经历过的黄土地。记得有段直行时,爷爷放开缰绳,把信任和权利一并交给了牛大叔,自己摸出烟锅,“吧嗒吧嗒”悠闲地抽了起来。不好,近在咫尺的便便眼看落下,我一个翻滚窝在了地里,虽不痛不痒,哭却是必须的,奶奶紧随其后的骂声中爷爷的烟杆凌空飞起。罢工,爷爷再怎么尴尬的、赔礼的笑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心,之后,一笼黄土坐在了我的位置。
约一个星期,嫩绿便忽然铺满,黄土地的又一轮馈赠开始了。来年夏收,工作再忙碌的父母也必及时赶回,挽起袖子,轮起镰刀,把汗水和喜悦撒在这片黄土地。此时,也是我们孩子放忙假的欢乐时光。挂着火球的碾麦场,“冰棍”的叫卖声是最诱人的音符,无论是对于奔跑的孩子还是挥汗的大人;起风时,扬起的麦粒忽高忽低,得意地拉扯着一家老幼的目光,那一刻,握着木铲的爷爷是斜阳下最美的、最具权威的舞者。麦粒扬起落下间,麦芒麦壳会随风飘落在不远处,个别未碾开的麦穗则混在麦粒中自由降落,这时,由他亲定的副手会戴着草帽,快速伸出扫帚准确清理,若时间把控不好的,则会淋场滴滴答答的麦粒雨;装完麦子,堆麦垛也是技术活,瓷实耐久是根本,漂亮有型是脸面,欢蹦的孩子这时会派上大用场,高高站在上面,听着大人的指挥东踩西压,“扑通,扑通”一跤又一跤,惹得自己喘着气笑不停,奇怪的是,大人们仰着一张赛过一张的大黑脸,也笑不停。麦垛收顶时,做出巨大贡献的小劳动者们可自由选择,或滑或跳迅速落地。胆子不大的我,一般会选择伸开双臂投向爷爷或者父亲的怀抱,安全是肯定的,只是一不小心被成寸长的胡须扎了脸是常有的。
回眸黄土地――我的童年我的亲人,不再。
路旁,斜坡上,杂乱的蒿草中,一抹抹散落的亮黄变换着姿态走出黄土地,野菊的野性,真是非同一般。路旁的,钻过干草空隙,昂头目送车来车往,顺便打听着江南江北的小消息,熬到种子成熟时,便迫不及待的追随车轮远游他方。斜坡上的,活得那么肆意,想开花就开,不想开花就不开,开迟开早也自愿,完全不用担心有人品头论足,也不必参与竞争,更不用像庭院中的家菊那样,费尽心思,献媚争宠。树下独门独户的,细胳膊细腿顶着一张饱满水嫩的小脸蛋,绽放在完全失了水分的毛毛草脚下,它忍心不护着?看那几株,簇拥着从山腰斜出,抬头,可仰望天际;俯视,可品味人间……野菊,秋天里的小仙女,黄土地的又一馈赠。
车前,挂着泥土的两排犁铧悠然前行,被其翻耕过的黄土地,肯定准备着下一次的馈赠。我们,在享尽其一轮又一轮的馈赠之后,只能把自己回馈给它――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