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电视台值年底夜班的王亦轩，站在28层楼上，隔着落地玻璃看着这星光灿烂的城市，脑子一片模糊，他不知道下了夜班后是回家？还是不回家？一个已31岁的单身汉，回不回好象是没有多大的意义。回想这十年来，他换了不知多少个女朋友，在2017年这最后一天，他陷入了一种崩溃状态。他发疯似地想着初恋女友婉茹，看着流光溢彩的街道，他没有什么心情，想到婉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一种什么东西在触动着他。他转身回到机房，关上了门、拔掉电话线、关上了手机，泪水从半夜一直流到第二天早晨。
　　 新年的第一天对他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五年前的今天早晨，婉茹离开了他，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早晨婉茹给他做了最后一个早餐，走时轻轻地带上了门，一个人独自下了楼。从20岁青春少女，婉茹就与王亦轩开始谈恋爱，俩人相亲相爱整整五年，最后婉茹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离开了王亦轩。婉茹的确是受不了王亦轩的挑剔。此后，高大帅气的王亦轩也开始了他新的恋爱，到现在他自己都不记得交了多少个女朋友。阅女无数之后，王亦轩曾对自已最好的同事加朋友王磊说：“阿磊，要说我后来认识的这些女孩，都比婉茹漂亮，学历比婉茹高、都很能干，而且家境都很好，也很有钱，但我就是忘记不了婉茹。婉茹刚开始离开我的时候，我很感谢她的主动离开，让我过了一段自由自在的精彩生活，因为婉茹与这后来的女友们相比，的确算不上优秀。”
　　 而在2017年12月31日的这个晚上，经历又一个五年恋爱之后，王亦轩睡在电视台机房的沙发上，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与婉茹相处的日子。等凌晨从梦里醒来时，王亦轩发现自己已泣不成声。
　　 王亦轩清晰地记得刚认识婉茹的时候。那年，他21岁，上大三，在江城一所综合性大学读汉语言文学专业，是系里有名的“才子帅哥”。在一次校外的联谊活动时认识了婉茹。婉茹长得不算漂亮，但非常耐看。外表上，婉茹文静、面善，很符合王亦轩当时心目中的女孩形像。王亦轩主动上前与她聊天。第一次交谈，他觉得婉茹就是知己。他不知不觉地主动向婉茹说出自己从来不向人言的伤心往事。王亦轩很淡然地对婉茹说：5岁时爸爸患癌症去世；15岁时，他妈妈又出车祸离开了他。他说：我并不留恋我的爸爸，因为爸爸在他心目中是一个“自己没有什么本事，就喝酒拿我出气”的人。我那个时候那么小，他经常对我恶言恶语，有时候还会动手打我。他还说，我也不怀念我妈妈，因为爸爸去世后，她一直把我当成累赘，总是在不断地换男朋友，有些男朋友听说还有一个“我”的存在，就不再与我妈妈来往，我妈妈有时就把气撒在我的头上。妈妈出车祸的时候，就是在去见新男朋友的路上。我当时就感觉到，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要我，谁都不爱我，我只能靠自己。在读高中的时候，我就利用寒暑假的机会，到处打工做生意。有人评价我是一个天生做生意的料子，当时也的确挣了几笔小钱，总算能自己养活自己。
　　 王亦轩的经历，引起了婉茹的同情与钦佩，又由同情与钦佩上升到了爱情，她爱上了王亦轩。2007年12月31日中午，婉茹带着自己亲手做的几个菜，在超市买来红酒、面皮和饺子馅，来到了王亦轩简陋的“家”，和他一起包饺子，过了新年的最后一天。那天晚上，王亦轩第一次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感受到有女人照顾的温情。王亦轩拉着婉茹的手说：“婉茹，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我们一生一世不分开。”婉茹感动得泪流，她很幸福地答应了王亦轩的恳求，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好好照顾王亦轩，我要用自己的温情，来化解藏在他心中的伤痛。
　　 婉茹把自己的内心想法，化作了实际行动。在长达五年的恋爱中，婉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王亦轩。婉茹本是一个很传统的女孩子，但当她知道王亦轩晚上会经常做噩梦后，就主动要求和王亦轩住到一起，帮助王亦轩洗衣、做饭，照顾起居。在婉茹的精心照料下，王亦轩神情气爽，人也很快胖了起来。大半年后，身高一米七八的王亦轩，体重从原来的56公斤增加到了68公斤。细心的婉茹把他的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十分温馨。王亦轩原本冰冷的家，从此有了生机，象个家的样子。王亦轩很是感激，他半开玩笑地对婉茹说：“我现在终于理解了什么是家了，自从你来到了我这里，我这个原本破碎的家也变得完整，家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阳光。”
　　 可是，相处一年多后，王亦轩对这种温馨的家好象不太满意，他开始对婉茹变得越来越挑剔，而他自己却变得越来越不注意形象。刚刚在一起的时候，王亦轩经常和婉茹一起做家务，还在窗台上种些花花草草，室内墙上悬挂着很有诗意的书画。可渐渐地，王亦轩对这些有点不太在意。做家务、给花草浇水这些琐事成了婉茹一个人的事情。相处近两年后，他对婉茹的的一举一动都看不太顺眼，经常用嘲讽的口气对着婉茹说三道四。再后来，这种嘲讽演变变成恶语相向，用自己的文学才华嘲弄婉茹，说她笨拙、说她土气、说她不懂风情……他视婉茹原来的优点为缺点，然后无端地加以嘲讽。尤其是他对婉茹与其他男性交往非常敏感，经常毫无根据地跟踪婉茹，对与婉茹有接触的男同学，一律视为情敌。
　　 刚开始的时候，婉茹觉得可能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总是顺着王亦轩，尽量不去做那些惹他生气的事情。到了后来，她发现王亦轩实在是有些过份了，几次提出分手，但王亦轩并不放手，有时又是哄又是求，甚至用下跪的方式来恳求她。其间，他们复了合，合了又分，反反复复。直到2012年12月31日，婉茹很平静地、与往常一样地准备好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饺子和菜，沉默不语地和王亦轩吃完“年夜饭”后，最后一次说了分手。王亦轩知道这次她肯定不会回头了，他没有继续挽留，让她静静地离开了。
　　 从此，婉茹如断线的风筝，不知飘浮到了什么地方。有时候，王亦轩会有意或无意地从朋友那里得知，婉茹谈朋友了，婉茹结婚了，婉茹生了儿子，老公是一名博士，虽然长得很一般化，但他很有能力，非常爱婉茹。而王亦轩则沉醉在自己的恋爱中，他凭借着自己帅气的外表、丰富的文学基础、精明的经商头脑，俘获了不少少女的欢心，每隔三四个月就有一个女朋友陪他共度良宵。在这些艳丽的交往中，王亦轩似乎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他有时会与朋友聊天说：“我后来交往的女朋友，每一个都比婉茹漂亮，比婉茹强。”他表面上是这样说，可是心总是有种发虚的感觉。时间一长，他开始对女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厌烦。他说，其实天下的女人都很势利。
　　 惟独回想起婉茹，王亦轩从内心深处觉得是一个例外。在这十年来的日子里，王亦轩总是爱做梦，好象从来没有梦见过婉茹。但就在那天晚上，他竟然梦见婉茹，他清楚地看到婉茹第一次挎着一个绿色的篮子，带着红酒、面皮、肉馅到他家的情景，只是时间穿越到了2012年12月31日，婉茹心静气和地对他说：“亦轩，我知道，可能是因为你妈妈欠你太多，你想要的是一个好妈妈，可是我做不了这一点。我虽然喜欢你，仍然爱你，我也曾经试着努力地去扮演好这个角色，但是抱歉，我还是做不到你心中的那个理想的妈妈。”
　　 婉茹说完这句话，转身将门带上，那一瞬间，王亦轩觉得婉茹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像他的妈妈，又好象不太像。梦中的情形和当时的情形若隐若现，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梦。人走屋空之后，王亦轩在梦里听到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那种声音，是汽车发生车祸时金属撞击的声音，这种车祸声经常折磨他。每次从这样的噩梦中醒来，他发现早已泪湿枕巾。
　　 王亦轩悲惨的童年，给了他太厚重的阴影。更为严重的是，他不知不觉地会被这种阴影所淹没，走着走着就会陷入迷途。婉茹本来是他最理想的恋人，他那以后那些数不清的女朋友，没有一个人能像婉茹这样爱他，没有一个肯去扮演他理想中的妈妈角色。本来，他有很好的自身条件，但王亦轩就是不能去反省自己，去主动改变他的行为模式，在恋爱的麻木中，放弃了拯救自己的机会。
　　 婉茹则与王亦轩相反，他成长在一个相对健康的家庭，她有双全的父母，并且都很爱她，她小时候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将父亲当作偶像来崇拜，但长大之后，她发现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很平凡、很普通，能力很一般的人，不是很受周围人的尊重，没有光芒四射的光环。这些发现让婉茹感到失望，她心中逐渐产生了一个“理想父亲”的形象：横溢的才华，十足的帅气。王亦轩从内到外都符合他心中的“白马王子”的形象，所以他们一见倾心。
　　 而婉茹的形象也正好符合王亦轩“理想妈妈”的原型。王亦轩对自己的妈妈是很失望的，她妈妈虽然漂亮、能干，但面对家庭的变故，不是主动去关心自己的孩子，而是只顾着自己寻找幸福。在他的的心目中，“妈妈”就应给当他安全、温暖、理解和爱。这一点，婉茹做到了，她非常爱王亦轩，也非常理解王亦轩，她从一开始就扮演起王亦轩“理想妈妈”的角色，无微不至，尽心竭力。即使王亦轩对她产生误解，给她很多委屈，她都能容忍如常，一如既往地爱他。也正是这样一种无私的爱，让王亦轩的情感退化，甚至退到了他的孩童时代，变成了一个“巨婴”。
　　 对于婉茹来说，这样的“巨婴”实在让她难以接受。王亦轩这个“巨婴”认为自己的妈妈欠他的太多，他想通过心目中的“理想妈妈”来弥补。而当他穿越回孩童时，发现自己的妈妈非常花心，他就开始怀疑自己理想中“妈妈”也会一样风流；王亦轩把对自己妈妈的满腔愤怒的情绪，一股脑地发泄到了婉茹这样一位“理想妈妈”身上，婉茹自然难以招架，分手是惟一的选择。
　　 王亦轩至今还没能理清自己的头绪，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症结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