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沫再次拉紧棉衣上的帽子，可狡猾的寒风还是从边缝处灌了进去，冻得他直哆嗦。他想去背风处待一会儿，可是，一看到脚下的纸盒便放弃了这个念头。纸盒里四只小狗仔挤在红色的小毯子下，圆圆的小脑袋时不时地向外探着。风更紧了，树叶沙沙作响，脚步匆匆的路人将他和小狗过滤在视线之外。他蹲下稍稍将毯子拉起一点，狗仔们立刻叫唤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他依次摸了摸它们的小脑袋，说：“饿了吧？回家吃饭！”
　　 推开家门，他将纸盒倾倒放在地上，狗仔们立马连蹦带跳地出了纸盒奔向奈美的怀里，奈美也很激动，在四个小家伙的脸上舔了又舔，一副疼惜不已的表情。小沫看着心生一丝愧疚，他一边抚摸着奈美脊背上的毛，一边说：“对不起，我也不想把你的宝宝们卖掉，可是你的主人就快接你回家了，如果你生狗仔的事被知道了，我就完蛋了。”奈美像是听懂了似的，轻轻地“呜”了一声。小沫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真不亏是柯基犬，就是聪明。”
　　 门铃响了，小沫和奈美同时一惊，相互对望了一秒，便立即各自散开。奈美朝大门跑去，小沫将狗仔们又放回了纸盒，藏进了卧室的大衣柜里。小沫朝屋里各处看了看，觉得一切还算妥当才走向大门。他朝抵在门旁的奈美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它不要出声，保持安静。
　　 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女人，女人一副很冷的样子，她的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衣领口，另一只手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瑟索索地看着小沫。
　　 小沫问：“你有什么事吗？”
　　 女人张口刚要说话，又突然哑住了，她清咳了两声，向小沫苦笑了一下，接着声音沙哑地说：“不好意思，感冒了……”她停了停，用之前捏着衣领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嗓子哑了……我住对面那幢，这几天看你在前面的大街上卖小狗。”
　　 “哦，是的是的，我是在卖小狗，你想要吗？”
　　 “我可以先看看吗？”
　　 “当然，你请进！”
　　 小沫把狗仔们从纸盒里依次抱出放在地上，小家伙们兴奋地又跳又窜，有一只更是贴着女人的腿扑来扑去，女人吓得连连后退，就差要把自己的一双脚从地上拎起来了。
　　 小沫吃惊地看着女人：“你怕狗哦？”
　　 女人点点头。
　　 “那你还买？”
　　 “买给我儿子的。”
　　 “哦，你儿子多大了？”
　　 “七岁。”
　　 小沫点点头，“你要哪只？”
　　 女人显然对狗是一窍不懂，她茫然地看着这几只小家伙，最后指着一直扒着她的裤腿的那只说：“就这只吧，看样子它应该不讨厌我。”
　　 小沫呵呵笑道：“何止是不讨厌，我看是太喜欢你了。”
　　 女人又问：“这只要多少钱？”
　　 “八百。”
　　 “啊！这么贵呀！能不能便宜一点？”
　　 “那不行，不算贵了，外面要卖一千多呢？”
　　 女人露出犹豫的表情，小沫心里也直打鼓，怕女人嫌贵不买了，于是故作镇定摆出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两人沉默了片刻，女人开始从衣服口袋里往外掏钱，她先掏出五张一百的，跟着往另一侧口袋里掏，掏出一些几十元的票子，她把钱叠在一起，来回数了几次，最后码齐递了过来，“你数数。”
　　 小沫接过钱大概数了一下，便点头表示数目正确，女人朝四下看了看，指着那个纸箱说：“纸箱也给我吧，你把它放到纸箱里。”小沫看了她一眼，会意地笑了笑，将狗仔抱进了纸箱。
　　 女人走后，小沫把钱又数了一遍，刚才当着女人的面他没好意思仔细数，当然他也知道银货两讫的意思，现在数钱权当心理补偿，补偿他这段时间为了这些狗吃的苦，受的累。他指着狗仔们说：“看！这些钱其实是为你们挣的，明天还要去买狗粮。”接着他把奈美抱在了怀里，“还有十来天就要回家见你的主人了，你瞧瞧你，把我害的。”
　　 小沫一想到奈美的主人——他的房东郭太太，愁云便拢上心头。小沫租着郭太太这套公寓已有些日子，一天郭太太突然上门说房子不租了，原因是她要把奈美放在这里，她的女儿怀孕了，要回娘家待产，不能接触小动物。可是小沫对这个公寓很满意，一时间又找不到住处，于是他跟郭太太说，他愿意帮忙照顾奈美。郭太太考虑后同意了，但对照顾奈美立下了许多规定，如什么时间遛狗，什么时间洗澡，什么时间喂食，最重要一条是不能让奈美怀胎生小狗，必须保证它“守贞如玉”。同时郭太太也给了一个优厚的回报，说事后免小沫半年房租。
　　 可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奈美偏偏怀孕了。小沫至今还能感受到每次出门遛狗时的惊心动魄，奈美实在是太招狗儿们的喜爱了，带着它出门几乎寸步难行。对于自己特招狗友们的欢迎，奈美似乎颇显得意，它也从不避让，有时更是主动上前左拥右抱，这让小沫很为难，作为看护者，他只能一力阻挡，显得特别没有人情味。
　　 记得有一次，奈美跟一只无人看护的杂狗儿热乎个没完，小沫生怕它们玩出感情来，于是强行将奈美拉走，谁知没走多远，奈美趁其不备猛地发力窜了出去，小沫吓了一跳，立马跟着去追，谁知奈美跟那只杂狗好像有意似的，时跑时跳，时躲时藏，就是让他追不到。小沫急得是一头汗，愣是跟着两只狗围着小区跑了四、五圈。当时一个保安看着了，还对小沫说：“别追了，狗之常情，国家早就提倡自由恋爱了，你就放手随它们吧。”小沫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它们是自由恋爱了，可生下孩子，谁养？”
　　 奈美终究生下了四个小狗仔，它好像也知道自己太任性了，自生产后便乖了许多。前几日，小沫接到郭太太的电话说月底就来接奈美，并在电话里详细问了奈美的近况。小沫自然不敢全部说实话，避重就轻地汇报了一番，暂时躲过了审查。眼下他也只能先把小狗仔处理掉，其它的就看奈美的造化了。
　　 第二天下班后，小沫照旧抱着另外三只小狗出门去卖，半路正好遇见昨天来买狗的那个女人。女人搀着一个行为有些怪异的男孩，男孩怀里抱着那只买去的小狗。女人朝小沫笑了笑，没有说话。小沫看着他们走过去后，便问保安那个男孩怎么了。保安说，男孩有自闭症，又说这女人独自一人照顾孩子挺不容易。小沫心头一紧，想了想便追了上去：“等一等！”女人停下，回过头看着他，“你在叫我？”小沫把八百元往那女人怀里一塞，边跑边说：“小狗送你们了。”
　　 当小沫送出第一只小狗后，久违的幸福感萦绕在他的心头，他决定把小狗送给喜欢和需要它的人。第二只他送给了一位独居的老奶奶，第三只他送给一位双目失去的中年男人，第四只暂时没能送出去，不过他已想好了，如果实在送不出去就自己养。
　　 这天，他拎着刚买的狗粮打开了公寓的门，郭太太已坐在里面，抱着奈美怒目圆瞪，看见他开口就问：“这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小沫自知自己办事有失不敢大声。
　　 “你！你……”郭太太气得语无伦次，好一会儿她才重新发出气急败坏的怒吼，“你怎么可以让奈美下嫁一个下等人！”
　　 “下等人？”小沫重复着。
　　 “狗！下等……狗！”郭太太纠正着。
　　 “不是我做的媒，它们是自由恋爱的，我拦也拦不住。”小沫急得快哭了。
　　 郭太太不想再听解释，抱起奈美就向门外走，走到门口，说：“还想免半年房租？门儿都没有！”门哐当一声，从外面关上了。
　　 小沫抱起最后一只小狗仔，将脸埋在它毛绒绒的颈背上。